第181章 寧官迷（一）

「浩然正氣！」

寧書生猶自一副受到羞辱，正滿臉通紅，忽然聽到呂岳的話，也來不及去想呂岳的身份，而是楞了一下，詫異道：「我只知文宋瑞的正氣歌，浩然正氣又是何物？」

「原來你不知道啊！」呂岳按了這寧書生一眼，滿臉的疑惑。

呂岳遍覽此界典籍，在明廷文淵閣中，曾見過浩然正氣的記載。

與所謂正氣歌中的「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不同，那記載中的浩然正氣，乃是一種性修的法門，修成浩然正氣的仙道修士，只在聚形的境界，便能將神魂白日出遊，幾乎擁有如今陽神的一些威力，更能開口呵斥，甚至是貶落鬼神。

對了，這種修鍊浩然正氣的修士，認為自己修鍊的是儒道，而不是仙道，他們的志向也不是破空飛升，而是「齊身治國平天下」！

白日出遊，出口成宣貶落鬼神，這等人物自然強大的不要不要的，奈何太過孤直自高，又侵犯到天意的權柄，因此也就在宋時活躍了一陣子，然後便被天意背後捅刀子，成了世界公敵，被消滅乾淨，如今甚至連道統都滅絕，只剩下一點點的傳說殘留。

儒道修士與天意爭搶權柄，作為聊齋世界手下天字一號的狗腿子，若這寧書生真修出浩然正氣，那呂岳自然是要將其消滅的，可看眼下的情況，這廝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湊巧挖掘出一點浩然正氣的妙用。

這樣不系統，沒過程，完全靠撞大運弄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會受天意忌憚，呂岳也就沒有滅口的必要。

搖了搖腦袋，呂岳將足一躍，正要竄上房梁，都房頂的大洞鑽出去，後面卻傳來寧書生的詢問聲：「先生也是讀書人么？」

「自然，我不但是讀書人，還曾在翰林院為編修，只是明廷混亂，宦官專政，黨派林立，吾拯救不得，只能棄官入山，修仙訪道罷了！」呂岳躍上房梁，嘆了一口氣，給自己杜撰了一個看破紅塵，入山修道的高人身份。

「翰林院編修！」

寧書生眼睛一亮，忙叫道：「大人請留步，小生寧采臣，出身揚州，乃是明永曆十四年的舉人，此次入京會試，那知皇帝駕崩，取消了會試，無奈只能離京回家，又逢戰亂，一路流連來到此處，大人即曾為翰林院編修，可知如今京都的狀況！」

「寧舉人！」

聽到寧書生的喊叫呂岳楞了一下，沒想到這寧書生居然不是秀才，而是個舉人，當下跳下來道：「明皇已死，明廷已絕，如今的國師慈航普度乃是妖怪，前些日子還去了徐州為禍，被定海王打回原形，乃是一條千丈蜈蚣，如今的京都，已完全落入這妖孽手中！」

呂岳一口一個妖孽叫的爽快，反正慈航普度也不在這，罵他兩句他也奈何不了自己，不罵白不罵！

「什麼！」呂岳大咧咧的說話，沒想到這寧書生聽了卻臉色大變，踉蹌退後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口中吶吶道：「怎麼會，怎麼會，明廷傾覆、、、」

這寧書生現在精氣神大衰，再沒了書生意氣勃發的精神頭，若是那女鬼再來，恐怕是再也瞧不上他，女鬼瞧不上他不要緊，可沒這書生去壞樹妖的十三陰神，讓那樹妖行功圓滿破空飛升，燕赤霞的怒火還就罷了，可自己的天眷、、、

想到這些，呂岳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連忙問道：「瞧你這模樣，你是想出仕為官？」

「出仕為官，出仕為官！」寧書生面如死灰的苦笑兩聲：「明廷已亡，又去那裏出仕為官！」

「皇朝更替，明廷已亡，卻還有新朝興起，何不去新朝做事？」

「新朝！」

「等到新朝坐擁天下，怕是寧某已經垂垂老矣，居時只怕有心也是無力！」寧書生的聲音更加苦澀，仰天長嘆：「寧某苦讀詩書十餘載，如今朝廷不在，這一身所學又有何用！」

這麼說着，這寧書生眼珠子四下瞧，沒找到刀槍利器，卻從自己書簍里翻出一柄匕首，捏著匕首向南而拜：「母親，請恕采臣不孝，不能為您老送終了！」

寧書生將眼一閉，倒持匕首就朝自己心口扎來！

「這廝要自殺！」呂岳眼睛一眯，連忙抓住寧采臣的手道：「寧舉人，何至於如此！」

明皇雖然被慈航普度殺死，閹黨林黨離心，導致明廷龍柱傾塌，明廷覆滅。

但這消息只有修道者或是世家才知道，似寧采臣這種普通讀書人和底層百信，只以為皇帝駕崩，換了福王登基，在他們眼裏，明廷依存，這也就是為什麼慈航普度幹掉明皇后要佔據京都，又籠絡一些文武百官，把朝廷的架子搭起來的緣故。

因為他要借百姓之心來激發龍氣，好給他吸收，蛻變成龍。

這老妖怪盤踞在京都，就連文武百官日後都被他的子子孫孫吃空臟腑，佔了身軀，一心吸納龍氣，那還有心思顧得上會試，自然是要取消的。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問題是，聽寧書生這意思，這廝是要當官！

這是廢話，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試問又有那個讀書人不想做官，就連呂岳手下大弟子吳子清，這廝的官癮就很重，治下的百姓跑個精光丫也不放棄，反而回鄉聚攏了賊軍，以賊治賊，生生逼盜為民、、、

看這寧書生的樣子，想做官的執念似乎比吳子清也不差那裏，明廷都成這個鳥樣子了，鄭和左遺直兩位黨首都死的死，跑的跑，他居然還關心京都的情況，聽聞明廷覆滅，甚至還要以死殉國、、、

「寧某一心所學，只為瓊林華宴下放為官，好造福一方百姓，如今朝廷沒了，大義不存，吾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寧書生苦笑連連：「大人，莫要攔我，便讓我與明廷陪葬便是！」

「莫來莫來！」呂岳腦袋上汗珠子差點都滴落下來，連忙道：「你即說一身所學乃是為了造福一方百姓，那我便來考驗考驗你，若是你真有本事，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去處！」

「蠅營苟利，無了大義名分，便是為官，也是一個偽官！」寧書生還是搖頭。

名不正則言不順！

修成浩然正氣的關鍵因素「齊身治國平天下」，唯有這三者俱全，方能整理出修成浩然正氣的路子，可即便是這等儒家大能，也要借一個「大義」的名分。

這寧采臣雖然讀書，卻頂多達到「齊身」的地步，充其量也就沾了一丁點「治國」的邊，瞧他心胸只在「下放為官，造福一方百姓」這幾個字上就能看出來，心氣不高，這就更缺「大義」的名分，雖說一般的文人投身侍賊的也不在少數，只是這寧采臣誤打誤撞，卻又搞出來些「浩然正氣」，這就註定他不能曲著心思去扶植龍蛇草莽。

還真就只能以死殉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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