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像魚一樣
凌嬌艷回家的時候覺著凌依依有點微妙的不一樣，其實她最近一直這樣覺得，只是今天格外明顯罷了。
洗手間架子上，最上邊的毛巾被動過了。
廚房的水龍頭也被動過，開關的角度和她出門的時候不一樣，水池子邊上還有地板上，還有沒擦乾淨的水漬。
凌依依雖然一直坐在輪椅上，但是她能動彈，也能基本自理。
比如上廁所的時候，馬桶旁邊定做了專門的架子，可以伸手扶一把，順利的把自己安置到馬桶上，還有二樓到一樓的樓梯，因為凌依依以前從那裏摔下來過，所以專門定做了兒童護欄，走的時候就鎖上，確保她只能在二樓活動。
凌嬌艷每天不管多忙，都要回來兩趟，回來給凌依依送飯，以及看着她吃藥。
往常回來的時候，凌依依不是在睡覺，就是蔫蔫的看着窗外。
不是沒有推她出去過，只不過這個孩子對其他人的眼光十分敏感，出去的話總是要坐在輪椅上，再加上她比旁人蒼白的多的皮膚和瘦弱的身體。
在被多看了幾眼之後，凌依依當場發了脾氣，從那以後凌嬌艷再也沒敢推她出去過。
家裏能被凌依依夠到的地方凌嬌艷都有數，這孩子從來不會夠腦袋上的毛巾，還有廚房裏的那一套設施。
垃圾桶里有沒見過的膠袋。
凌嬌艷把帶回來的飯不動聲色的放到餐桌上，招呼凌依依過來吃。
她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果然看到凌依依出來的時候有點依依不捨的朝着自己卧室角落的位置瞟了一眼。
那裏有東西。
凌嬌艷沒有說話，像往常一樣去廚房洗好餐具遞給凌依依，在她心虛的眼神里，拿起吸塵器開始吸起地來。
凌依依這頓飯吃的如坐針氈。
家裏的地面並不怎麼臟，再加上凌依依日常坐的是輪椅，所以地面上沒有多少髒東西，地上還有個時常把自己憋在拐角里的掃地機械人，往日裏一周左右吸一回地面就可以。
凌嬌**著往日裏的順序，從廚房一路清掃過去，進了凌依依的卧室。
果然沒幾分鐘。
床底下的那條魚被發現了。
凌嬌艷把床底下的雪白的像一匹綢緞一樣的魚端出來，放在餐桌上，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放在魚缸底部的那幾顆玻璃石子，說：「真好看啊。」
這魚確實美得很，而且膽子也大，凌依依剛餵過它不久，許是吃飽了，凌嬌艷用手指撫摸涼涼的魚缸外壁的時候，那魚竟然往後退了一點，然後朝着缸壁上的倒影衝過去，發起了攻擊。
凌嬌艷被這條魚嚇了一跳，縮回自己的手指，十分認真的看着凌依依，問道：「這魚哪來的。」
凌依依本來也沒吃幾口飯，這下魚被發現了，更沒了胃口，她把筷子放下，沒有說話。
母女兩個對峙了一會兒，凌嬌艷說：「依依，咱們小區都是有監控的你知道吧。」
蒼白孱弱的女孩子最終還是敗下陣來，說：「有個小哥哥送給我的。」
她和盤托出了事實，凌嬌艷十分震怒。
每日裏出去上班，東奔西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女兒在家裏就能認識不三不四的人了。
凌依依不諳世事，為了讓她老老實實在家裏獃著，不被外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侵害，她甚至連手機都沒給凌依依準備，只在床頭安了一個座機，方便凌依依隨時聯繫她。
家裏唯一可以了解到外界的，只有一台電視機。
就算是做到了這種地步，還是有不三不四的小癟三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她女兒！
凌依依這個時候不管怎麼解釋凌嬌艷都是聽不見去的，她一門心思的認為對方是壞人，馬上約了維修工上門，把凌依依的窗戶從裏面釘了幾個防護鎖。
這下真的把她結結實實的關在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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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嬌艷沒有再出去，也沒有理會凌依依的哭叫。
她一方面震驚於自己的失職，一方面又對自己的女兒開始慢慢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而感到心驚。
等到凌依依平靜下來，只顧對着那桌上美麗的金魚發獃。
凌嬌艷慢慢的坐到了凌依依對面，考慮了半晌，說道：「依依，不是媽媽不信任你，你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壞人嗎？你身體又不好，媽媽擔心他們對你有其他的企圖。」
凌依依把頭低下，試圖幫着孫朝陽辯解一下：「不，他不是你說的那樣的。那個哥哥每次過來，都會給我帶一點新鮮的東西，除了這些，他什麼都沒跟我要過，怎麼可能是壞人呢？」
「他現在不跟你要以後也不跟你要嗎？你住的房子用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媽媽給你準備的最好的，他就是一個送外賣的，你知道錢對於他們那種人來說意味着什麼嗎？」
錢，意味着什麼？
凌依依看着凌嬌艷分外認真的臉，十分想反問一句：「那錢對於你來說，意味着什麼？」
她們以前在那間小房子裏過活的時候，雖然苦，但是每天都有媽媽親手做好的飯菜，凌嬌艷一下班就會趕着回來，看看她自己的寶貝閨女。
有說有笑。
不大的家裏養滿了花花草草。
對了，還有魚。
凌依依又看了一眼前擺放的那條魚，和家裏空蕩蕩冷冰冰的擺設。
以前那種溫馨輕鬆的氛圍，再也沒有了。
凌依依知道自己和母親之間陷入了一個怪圈，彼此沒有理解，也沒有溝通的慾望。
她害怕看到凌嬌艷一副什麼都是為自己好的嘴臉。
凌依依眼裏的光慢慢的暗了下去，她伸手搓了搓手指上剛才拿筷子時沾上的油漬，外賣用的油不是特別好，凌依依敏感的舌頭總能在裏面嘗出不一樣的味道。
雪白的金魚長著一條特別大的尾巴，在圓圓的浴缸里甩著尾巴游來游去，她看着那條看起來好像十分自由，其實一直被禁錮在小小空間里的魚，突然覺得自己跟它一樣，可能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小小的空間里。
看不到外面是什麼樣子。
凌依依看着弓著身體，如臨大敵似的凌嬌艷，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