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師妹在上(40)
甘採薇只好拼了命的往家的方向飄。
很快,她看到了自己的家,看到了年邁的父親母親,還看到無數江湖中人。
那些人正站在她家門口,向她的父母逼問怎麼教養出甘採薇這樣人面獸心的無恥之徒。
她的父母一言不發,只是眼眸里的希望卻似乎滅了。
是了,她曾經是他們最引以為傲的女兒,是他們的希望。她的父母只會一些拳腳功夫,做夢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的女兒能被選中進入無極宗。
無極宗啊!那可是屹立了上千年的大門派,而他們的女兒卻因為根骨極佳成了無極宗傳人。
他們引以為傲,得了許多面子。
但如今傳出來女兒竟然成了放火燒了宗門的殺人兇手,他們的信念坍塌了。
他們神色訥訥的任由江湖中人指責,其中幾個極其激動,一拳打了過去,其餘人似乎也被觸動了怒氣,拳腳紛紛不要命一樣打到了父母弟弟身上……
甘採薇驚呆了。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他們該死,那些人該死!無極宗的人才都是人面獸心之徒,我殺的是該殺之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打了,求求你們停手,你們不是人,你們為什麼不調查真相……」
哭罵到這裏,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了。
是了!
哪裏還有真相呢?
那些廚娘被她早早趕下了山,他們只是普通人,往人群里一站,眾人根本找不見,至於那些知道真相的人,已經被她一把火全部燒死了……
一股後悔之意讓她已然變成了幽靈的身體更加冷了。
鮮血從她的指縫間流過,她親眼感受到,父母弟弟的身體從溫到涼到冷……
她獃獃的看着父母弟弟被打到模糊的面容。
感覺自己又死了一次。
眾人一鬨而散!
還有人不甘心的對着她父母的身體吐了一口口水,「呸,便宜你們了!」
便宜你們了?
呵呵!
便宜你們了?
這真是人間笑話!
她眼睛濕潤了,手一摸,竟然是血,她揚天長嘯,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她死錯了么?
她心底麻木,她的父母是無辜的,她想給她們體面,最終卻帶來了災難,世上的事情她捉摸不透,她或許就不該來這世上。
她僵硬的想把父母的身體收拾好,可她是一縷幽魂,怎麼都無法把父母的身體弄好,正如她也弄不好自己被摔得四分五裂的身體……
她悔了,不後悔自己殺人,只後悔為什麼要輕易的選擇死,死並不是解脫,而是深淵的開始……
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上下起了雨,雨水穿過她的身體,帶來絲絲疼痛,她卻覺得更痛一點更好。
直到……
她聽到了腳步聲,一回頭,便看到了那個人。
她的未婚夫。
萬劍門的弟子卓飛揚。
她麻木的站了起來,當初之所以死,有很大的原因是覺得對不起這個未婚夫,未免他蒙羞,才選擇一死了之。
她想着,他來作甚?也是來欺辱她父母的么?可她父母死了,他要失望了,也幸虧她父母死了,不用受第二次折辱。
她胡思亂想着,便看到卓飛揚跪在了她父母面前,面如死灰,「對不起,我……來晚了!」
彷彿有鐘聲在她腦子裏轟鳴,她的心亂了。
她問,你不是來折辱我父母?
卓飛揚聽不到他的話,他麻木的跪在雨中,眼中流了淚,整個身體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
他哭的可真傷心。
甘採薇的心有一點點暖,她張了張口,想說你別傷心。
可她說不出口,他聽不見。
卓飛揚哭了很久,便着手為她的父母料理後事,棺材鋪的老闆聽聞是為她的父母買棺材,一口唾沫呸在了卓飛揚的臉上。
「教養出那樣的女兒,那家人死了才好,我這些棺材板子就算是爛了,也不會賣給你,你要殺要剮隨便,若想讓我屈服,絕無可能。」
周圍人在叫好,仇恨的目光看着卓飛揚。
卓飛揚冷漠的抹掉了臉上的唾沫,轉身走了。
甘採薇跟在後面哭了,她說,「不值得,你這樣為我不值得,你不知道,我已經……我已經……」
她說不下去了。
那是她終身的噩夢。
「卓飛揚,不值得!」她沒有說出來的話,有人替她說出來了,那是一個極其張揚凌厲的的女子,甘採薇認得,是卓飛揚的同門師姐,叫做季雨清。
季雨清伸手推開圍觀的人,迅速追上卓飛揚,與他並肩前行。
但卓飛揚不理她,她神色漸漸變得扭曲惱怒,她停了下來,跺着腳說道:「卓飛揚,她到底哪裏好,值得你這樣去做?」
卓飛揚神情恍惚了一下,但很快變得麻木,「不關你事!」
「怎麼不關我事?師父……師父已經生氣了,無極宗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人人都急着和甘採薇撇清關係,你是她的未婚夫,此時不急着和她劃清界限,還來找她的父母,你這樣難道不是讓師父難堪?」
卓飛揚默了默,「師父他老人家不在乎的,當初是師父為我定下的婚約。」
季雨清冷哼一聲,「是,師父為你定了這一樁婚約,現在看來,是定錯了,難道你要師父他老人家給你認錯?」
卓飛揚沒有吭氣,繼續走了。
他的身影看起來格外落寞,可憐。
甘採薇卻覺得自己第一次重新認識了這個未婚夫,她的記憶中,自己的未婚夫沉默寡言,不善言辭,每次來看她都很匆忙,除了會給她帶些小東西,一句情話都說不出來。
可現在,她卻覺得這沉默格外的讓人安心。
她靜默的跟在卓飛揚的身邊,輕聲道:「請你安葬了我父母后,就回去吧,我……不值得,願你來日找一個好姑娘,和她白頭偕老,舉案齊眉……再生幾個白白胖胖的孩子,是我……沒有福氣,若有下輩子,我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恩情。」
卓飛揚聽不見!他又朝着下一個棺材鋪走去。
甘採薇站在他身後,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麼滋味。
他真的喜歡她么?還喜歡的這樣深,還是僅僅出於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