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收好,我的撫養費5

第49章 收好,我的撫養費5

到達雲城殯儀館后,已近凌晨兩點。

月色清減,夜色沉浸着墨色的黑。

姜哲看着後視鏡後排的兩人,翕動的唇角嘴角微抿。

一人一狗早已經累得睡了過去,女孩窩在大狗濃密的毛髮里,和諧又有愛。

安靜入睡的樣子乖巧至極,心中不由得漾過一絲柔軟。

到底是什麼人才會深更半夜找殯儀館?

還能將向來傲嬌做作的將軍馴得服服帖帖。

姜哲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手機,不假思索,手探過去便撿了起來。

第一次他明明有機會查她身份,但那時沒有必要。

第二次,他心中卻有沉沉的不安感。

······

「這一年多來,骨灰盒都沒人來處理,打電話也一直沒人接,我還以為你們家不打算來解決這事了。」

館長皺着眉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不過就你一人,你家人呢?」

弗陵保持緘默。

面對館長話里話外的探尋意味,弗陵面無表情地簽了字后,將大早上剛從銀行里取出來的,裝在黑色膠袋裏的錢推給他,是法院判處下來的撫慰金。

「這裏面有一萬塊,你看看如果金額沒錯的話,我是否可以把骨灰取走?」

館長看了眼她忽然的動作,心底隱約想起了當年的事,道,「那成,你在這裏先等一下。」

他要去驗證金額和真假。

弗陵守在外頭,邊上蹲著招財,一人一狗情緒都不怎麼好。

弗陵是因為一把筆錢還沒捂熱就痛失於人心底鬱郁。

招財是因為深陷於當年充斥着暴力和鮮血的回憶中難以自拔。

原本倚牆而立的姜哲驀然抬眸,戲謔的目光動了動,「你是周懷雋的女兒,難怪將軍見了你跟丟了魂似的。」

當初周家出事,銀行把周家的東西拿出來一一拍賣,將軍這個活物在一堆死物中顯得突兀,當然也是這份突兀讓他毅然決然地決定要把它拍下。

卻不曾想到,如今回了舊地卻遇到了舊主,危機四伏。

招財頹喪地說,「小笙,狗子知道你的身份了,他會不會像那群神經病一樣打我們罵我們。」

弗陵抿了下唇角,緩緩地吐了一口長氣,才看向姜哲。

「我是周懷雋的女兒,我叫周笙,過去的事情是我家的錯,但欠下的錢,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姜哲挑了挑眉,「你對不起我什麼了?你周家又沒坑過我家的錢,也沒謀過我家的命,你跟我說什麼對不起?」

招財看着弗陵微變的面色,「既然小笙沒對不起你過,那你擺出一張臭臉做什麼?」

弗陵低聲笑了笑,肩膀微聳,「說對不起很難嗎?我怎麼覺得你聽了后心底其實是開心的?過癮了嗎?還沒過癮,我可以多給你說幾遍。」

姜哲眸光微沈,哂笑,「聽說你被判了五年?」

她看向他唇形,努力地想要辨認出什麼,但琢磨久了,還不如只看到他眼底的鄙夷就能知道他說的大概是什麼。

「小笙,你坐過牢了?」招財錯愕不已地盯着她看。

弗陵目光閃爍,嘴角扯動,拽着它的耳朵往上提。

「知不知道法院判我什麼,錯誤緝捕,無罪釋放,我是無罪的,無罪的!」

「沒有人能給我判刑。」她泄氣地鬆開,揉了揉它耳朵,「疼嗎?」

姜哲抿著淡色的唇,眉眼低垂,聲音呢喃:「錯誤緝捕,無罪釋放……」

「你現在出來,才是對你最大的刑罰。」

等到館長回來時,身後跟着的工作人員手中上便捧著一個白色的骨灰盒。

弗陵從對方手中將骨灰盒接過後,下意識地看了眼遞骨灰盒的工作人員手指,指腹上有淺綠色的痕迹。

「將你母親安葬后,你也趕快離開這裏,雲城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隨便一件事都能鬧得沸沸揚揚。」

館長笑道:「你牢做了,懲罰也受了,也沒能拿你怎麼辦,理解得了你還是個孩子,但同情無感。」

弗陵沒聽懂。

話太長語速又快,而她的關注點又全都落到了別處。

出了殯儀館后,姜哲原本還想送她一程,可她卻好,什麼也不說就自己捧著骨灰盒走了。

他坐在車裏,整個人像是箭在弦上,呈緊繃的狀態坐着,也同時冷冷地盯緊了那個從眼前走過的人,和身後死纏爛打跟上去的狗。

姜哲沖那不要臉的癩皮狗低吼,「將軍,給我回來。」

「滾粗!」招財惡狠狠地回瞪回去,踩着腳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弗陵邊上。

「我這次不會離開你去跟別人吃香喝辣了,就算我們沒錢也沒事。」

見弗陵沒打算開口收留,它又道:「你別擔心沒錢養我,姜哲欠我一條命,我跟他要狗糧就成。」

弗陵斜睨了手上沉重的骨灰盒,心底異樣的複雜。

「該怎麼處理?」

【買個墓地,但你過後會有一段日子會十分辛苦】

「海葬吧!節約又環保,省事又省力,這東西帶在身上也晦氣。」

【你也是個狠人!周笙知道了得跟你拚命】

「那你讓周笙自己來。」

弗陵自覺已經仁至義盡了,尋思著雲城哪裏有海,腦海中倒是有個模糊的畫面,離著這裏也沒有多遠,還能時不時地看海看星星和廣闊無垠的天地。

······

姜哲開着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心思沉沉。

他跟一個小姑娘置氣做什麼?

就算她父親是周懷雋,但她也沒有選擇權,就算她父母作姦犯科,也沒不要扯到連罪,她當時家中突逢大禍,好像才十六歲,她為此學業放棄,藝術生涯終止於此。

在此之前,一直在電視上看到那個聚集在鎂光燈下,璀璨奪目的女孩子。

她永遠是視覺的中心,無論是站在多麼偏僻的角落,但她的才華永遠不會使自己被人埋沒。

明珠不蒙垢后也依舊只是明珠,可玉石若是染了血,血就滲進去了。

招財有氣無力地在她身後跟着,後腿無力地抽搐著。

姜哲目光微沉,想讓蠢狗上車,又生生地忍下了,它自己選的,該它承受。

弗陵走了也快接近十分鐘左右,便來到一處海邊。

將骨灰盒放在地上,自己也坐在邊上的鵝卵石上,低低地喘著氣,招財無力地跌坐在她邊上,蜷著身子靠在她腳邊。

艷陽高照,壓迫着海面起伏的風波,今年許是一個沉悶的盛夏。

海還是安安靜靜的,好像睡著了一樣,沒有風,也沒有浪,海水凝固,又像一塊厚厚的玻璃。

「招財,我沒錢了,只能把媽媽的骨灰撒在這裏,可以嗎?」

「……好,小笙......」招財哽咽地嗚嗚嗚地真哭,「我突然好想家,我們以前那個家,還有我的雙層豪華狗窩,還有我們的秘密基地。」

弗陵唇角輕扯,無力地笑了,「他明明對你很好,為什麼還要跟着我?」

「好個屁,他拉我去做絕育,這是人能幹的事嗎?」招財想到那狗子仗着說為自己好的名義就肆意對自己的身體拆解重裝,氣得說不出話來。

弗陵抿了抿唇,「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離家出走?」

「即便是狗,活着也不能卑劣……」

招財忽然身軀繃緊,跳了起來,嗷嗷出聲,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小笙,你能,你能聽,聽得懂我的話?」

「嗯。」

招財眼睛發着晶亮的光,兩個爪子還扒着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帶得搖搖晃晃。

「好厲害,姜哲都聽不懂我的話,每一次雞同鴨講,我跟他在一塊真的要憋悶死。」

「不過你以前可聽不懂我的話,為什麼……」招財語氣陡然一頓,有着狐疑。

弗陵目光微轉,落到從車內走下來的男人身上。

「我聽不到他們所有人的聲音。」

「什麼意思?」它還有不解。

「我變成聾子了,除了你的聲音外什麼也聽不到。」弗陵側過頭,看向海面。

所以海面再怎麼翻騰出浪花來,她都覺得是一片死寂的。

她打開骨灰盒,掌心握著一捧,指腹捻動着,冷哂著。

「就算以前賺再多的錢又什麼用,最後都挫骨揚灰了。」

她忿然地將骨灰撒進大海里,連續幾次后,手臂漸漸發漲。

她冷笑,「這樣的我,或許今後吃飯都成困難,你還願意跟着我嗎?」

招財定定地說道,「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那他怎麼辦?你犬證上寫的是他的名字。」

她盯着他,好像對方已經侵犯自己的領地。

姜哲雙手叉著腰,視線不時地落在她手上的骨灰盒上。

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但看着招財時眉心漸蹙。

「都快一整天了,我沒有那麼多閑工夫陪你們瞎耗。我有急事現在就得走了,將軍,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招財傲嬌地抬頭拒絕。

「行,蠢狗!」

姜哲深擰起眉頭,看着弗陵,「周笙,你的手機給我。」

又是一陣沒回應。

弗陵看着招財問,「他說什麼?」

「他可能是要搶你的手機作抵押,怕你跑路。」

姜哲擰下眉來,徑直取過她的手機,將自己的手機號碼輸入,才將手機砸招財身上扔還她。

「我給你打電話你不能不接,每天給我回復將軍的身體情況。」

弗陵看向招財,目光透著詢問。

招財眯着眼說,「他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入你手機裏面,大概是要背地裏監控你的一舉一動。」

姜哲道,「你現在沒地方去,我也不可能讓蠢狗跟着你流浪,我給你發了個地址,這個地方是我現在的住址,你過去住,我有事要離開雲城一段時間,你幫我照顧它一陣,別讓它餓著,也不能因為它想吃什麼就隨後讓它吃什麼,家裏有狗糧,除了人吃的外什麼也不缺。」

弗陵看向它,目露狐疑。

招財道:「他讓你照顧我一段時間,這個就很可疑了,該不會也要把你關起來,把對我做的事也對你做一遍。」

姜哲盯緊她看,冷冷地說,「每次都看它做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

弗陵點頭,「我很認真的,但是我……」我聽不見你的聲音。

還沒開口,姜哲從皮夾里取出十張一百塊,遞到弗陵面前,后又強硬地把錢塞她手上,「把錢拿着,賠你的香腸。」

招財頓了頓,「他拿錢侮辱你。」

弗陵:「:)」

·······

待人走後,招財才從弗陵臂彎下探出了腦袋,「太好了,我們有地方住了,小笙,我們以後可以一起玩了。」

弗陵神色淡淡,食指和中指摩挲著,放在鼻翼下輕嗅着。

就算火候再怎麼大,人的骨灰也不可能燒得如此細膩吧?

「怎麼了?」

「你聞聞這些是什麼?」

弗陵讓它去嗅骨灰里的東西。

「像不像媽媽過去給我們煮的豆粉。」

招財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哈哈哈哈,你開玩笑吧,骨灰怎麼可能變成豆粉?」

弗陵也笑,「也對,除非媽媽是豆子精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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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眾生皆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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