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窗邊掛着一隻
在兩個人各自暗藏心事的時候,時間一撥就到了八點。
白唐隨手將自己疊的不堪入目的黃紙扔一邊,伸著懶腰,舒活了下筋骨,「我去去就回,你在家好好調養。」
「恩,儘快。」江復庭叮囑道。
白唐擺了擺手,結果才一拉開窗戶,就突然從窗上掉下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鬼!
她沒有雙手,只靠兩條斷了的腿倒懸著身體,長發像拖把一樣垂到窗沿,用那雙泡得眼球都要漲出來的眼睛,死死地注視他們。
白唐爬上窗戶沒好氣的一腳將她踹下去,「擋道了。」
他不走大門就是顧慮著今夜鬼物太多,萬一一不留神讓他們鑽到什麼空子進了屋,那阿敏和他老公估計也得嚇沒命。
沒想到一開窗,外面已經有等着他們的了。
江復庭就見他剛踹完一個,後面又立馬來一個吊著舌頭,腦袋在脖子上搖搖欲墜的男鬼。
只是那男鬼都還沒趕到窗前,四面八方又湧來不少,光是趕走它們都讓人心力交瘁。
江復庭攥著拳頭,就算心知白唐的實力,在這麼龐大的群鬼數量前,也不由有些擔心,「你小心行事。」
白唐跳下窗,隨手一揮,便趕走要挨上他的那群惡鬼屍傀。
他回頭漫不經心挑眉道,「你怎麼婆婆媽媽的了,你就乖乖在家放心好了,都是些螞蟻,爬不到我身上。」
緊要關頭還嬉皮笑臉的,江復庭正開口,白唐猜到他要說什麼,立馬把窗關上。
隨後,隔着窗戶傳來他毫無正經的打趣:「像什麼想我啊,捨不得的話,等你回來再說我聽啊!我去救人了!」
說到後面,聲音隨着他的遠去越來越小,只剩下模糊不清又不耐煩的嚷嚷,「來!讓一讓,讓一讓啊!別擋道,都別擋我道。」
他那隨和散漫的態度硬是把一個兇險萬分的事情,給拗成了出門買菜一樣輕鬆。
有一瞬間,江復庭甚至有一種自己回到福德巷的錯覺,早起的小攤將來往的道路堵得嚴嚴實實,那時的白唐就是這樣嚷嚷的。
等那不修邊幅的吆喝聲徹底銷聲匿跡了,江復庭才回到桌邊,目光突然留意到剛才被白唐隨手丟棄的黃紙上。
他拿起來看了看。
黃紙被疊的奇奇怪怪,又硬又厚,沒比搓成團的廢紙好看到哪去。有些地方還被來來回回反覆疊了好多次,沒有爛掉已然都是奇迹了。
紙團在他指尖的操控下,非常聽話的來回滾動。
江復庭琢磨了半天,靠着一個夾角里突出來的小尖角,然後靈光一現,又細細將這紙團從頭到尾看了遍,終於猜到白唐折的是一隻鳥。
忽而心裏感慨,這東西折的四不像,頭不是頭,尾不是尾的,連翅膀都沒,也就自己能認出
來。
如果說雕塑家的手是被神吻過的,那白唐的手很可能就是神喝醉的時候,把腳當他的手安了。
他光猜謎一樣的猜摺疊的是什麼,都快花了將近十分鐘的時間。
但白唐花半小時疊一隻鳥出來,就真的只是疊著玩,還是······有其他用意?
指腹在粗糙的黃紙上摩挲了兩下,琢磨不透,索性先踹進兜里。
他回到窗前,隔着一層朦朧的窗紙看向屋外,筆直得脊背像一把長槍佇立在狂風暴雨里,那雙眉眼如同歷經浮沉的長鈎不留餘地的穿向外面。
剛才被白唐驅走的鬼物,在屋外安靜了不到片刻,又開始窸窸窣窣地往這邊聚集。
窗紙上突然垂下一個黑影在他眼前麵條似的來回晃動,江復庭稍微開了點窗縫,瀑布般的黑髮再次垂下來。
倒掛着的腦袋,如擺鐘左右搖晃,眼角的鮮血不斷溢出,順着她兩邊的額角倒淌下來,滲進髮絲里,再緩緩滴落到窗沿,將窗邊染得一片猩紅。
是剛剛被白唐踹過的女鬼。
江復庭面無表情的看着被弄髒的窗戶,禮貌提醒道:「你弄髒了。」
晃蕩的女鬼顯然沒有料到他這句話,左搖右晃的節奏都被打亂。
接着,那張血跡斑斑的臉忽然擠出瘮人的笑容,臉頰上的肉不知道被泡了多久,浮腫到連原有的模樣都看不出。
隨便動一動,連皮帶肉的掛在那,要掉不掉的樣子。
五官淌出的血流動的也更加迅速,沒過一會,窗台上就全染成了一片紅色。
江復庭一門心思都在被血水泡的髒兮兮的窗台上,聲音不由冷了幾分:「我說,你弄髒了。」
聲音里的不耐和寒意差點把女鬼給凝固住,那女鬼搖擺的身子突然一僵,臉上堆著的兇狠表情瞬間沒了氣勢,看起來詭異的有些不倫不類。
連着嚇了兩次,都和她預想中的結果不太一樣,她差點有些懷疑鬼生了。
但她這錯愕沒有持續太久,後面的援兵已經靠了過來,炙熱的夏夜裏氣溫陡然下降,四周全是森冷的涼意。
女鬼的底氣立馬恢復了不少,轉而委屈一般低低哭泣著。
哭聲如奔喪一般,又低又沉,帶着說不出的哀怨,綿長得繚繞開,勾著每個人害怕的情緒。
時間久了,她彷彿不知何時越過了窗戶,飄到身後,趴在江復庭耳根邊上,不斷的啜泣。
江復庭中過一次招,這會自然沒那麼容易輕易上當,他一凝神,心神一轉,就將這凄厲又怨念的蠱惑給震散了。
這山林里的鬼魂確實和外頭的鬼魂不太一樣,蠱引人心的能力還真是個頂個的好。
女鬼沒有得手,剛剛還戚戚哀哀的眼神頓時變得怨毒無比,迫不及待的想要衝進房間里生
撕了他。
江復庭依仗着她進不來,直接將凳子拖了過來,惡意滿滿的故意大開着窗,就坐在窗口一邊啃著瓜子,一邊欣賞著外面千姿百態的鬼。
從剛剛女鬼的表現來看,這些鬼魂不完全是沒有自己的意識的,只是被人控制了而已,但還有一點的自主概念,不然就會像在寧遠家裏的那些屍傀一樣,連危機是什麼都不知道,只會像個木偶一樣做個殺人機器。
外面擠在一堆的鬼魂猶如被他挑釁一般,頓時變得更加暴躁,爭先恐後一下子狂涌過來,遠處不明狀況的鬼魂還以為這邊出現了突破口,見狀也扎堆往這裏擠。
浩浩蕩蕩的隊伍越來越多,這座平房直接被圍堵的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連鬼都擠不下。
江復庭也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之舉,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待在自己屋子裏的阿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自己家怎麼突然變成了鬼物眼裏的香餑餑,全都扎堆在這裏,她嚇得只能緊緊窩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外面的嗚嚎就像緊緊圍攏在她的四周,裹着她打轉一般。
江復庭萬般無奈之下,只好放下手裏的瓜子,又看了眼時間,掐著白唐大概回來的時間點。
已經十五分鐘了,應該也快了。
何況離窗最近的那幾個鬼魂嚎了大半天也要嚎累了,使了渾身解數都拐不出人,開始想要另尋目標。
他拍了下手,翹起二郎腿,狹長的眼尾漫不經心的將就近幾個鬼魂一眼掃過。
看似隨意的一眼,卻彷彿能將它們一瞬間盡數凍結掉。
漆黑的眼裏忽閃過渾濁的灰氣,充斥着上位者氣息的碾壓。
這個感覺它們經歷過,每一個漫漫長夜裏,那高高在上的神台上。
可這人身上怎麼也會有這種味道!
江復庭沒管這些鬼物打的什麼主意,他也只是稍稍試探一下,從上午看到那個大火,他就一直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既然他可以藉助體內的碎片看到點什麼,那是不是說明這兩者真的多少有點關係。
沒想到這誤打誤撞的一試,就真試出什麼名堂了。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興許和神器還真有什麼關係。
他抓准了這些鬼物趨於本能的忌憚和害怕,不慌不忙的問道:「房子有這麼嚇人嗎?」
剛剛最愛現的女鬼,聽了他這個問題直接嚇得從上面掉了下來,本來就沾了一臉血,再爬起來的時候又是血又是泥的,真的是蓬頭垢面,狼狽無比。
「嚇成這樣?」江復庭故作誇張的語氣嘆道。
幾個被他震懾過的鬼,又懼又畏的面面相覷著,剛才還盛氣凌人要奪命的可怕模樣好像不是他們似的,這會扭扭捏捏,相互東拉西扯。
「好東西大
家一起分享。」江復庭一本正經地說道。
它們越是這樣,就說明這些房子可能越有問題。
這裏的房子挨家挨戶幾乎造的完全一模一樣,外形也好,方向也好,除了村長那邊的中心點,其他門戶之間的間距也好,基本都相差無幾。
他逼問得越緊,那幾個鬼魂卻愈發忌憚,畏畏縮縮。
他眼尖的揪住落在地上的倒掛女鬼,對方神情明顯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江復庭好心地幫它們排除煩惱,直截了當的點名:「你那麼想說,就你了。」
他說着,鬆散的抬了下手指,指尖湧出小小的灰色氣體,如一小撮正在翻騰的火焰飄到女鬼跟前。
女鬼臉上的鮮血差點被他給嚇干,似乎對這個氣息頗為害怕,她想溜掉,但奈何鬼擠鬼,壓得她想跑都跑不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外面那些烏合之眾興奮地鬼哭狼嚎,還迫不及待的想着法子往這裏面鑽。
她真的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女鬼很有可能是像寧秋雨一樣,被長生派煉化過,只不過是個失敗品,力量比較薄弱,所以只能在這山林里當炮灰。
江復庭不急着她回話,另一隻手慢慢蹭著自己的下巴,反覆求證著自己心裏的疑點。
這樣來看,這山上的鬼魂很可能大部分都是失敗品,但那些屍傀呢?
從鬼物橫行開始到現在,他卻並沒有看見過,是時間還沒到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