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錯誤的曾經
江復庭在他鬼影一閃的同時,緊跟着奔上,手裏的濁氣隨之飄裊向王休,額頭上已經開始滿頭大汗。
「爸!」王思離在王休出手的時候驚叫出第一句話。
她想要阻止他的行為,她也成功了。
王休的動作一頓,江復庭手裏的濁氣已經傾瀉而出,灰濛的氣體帶着浩瀚之力撲向了魂體。
無聲無息的,王休周圍捲起了一陣激蕩,能量的動蕩散盡時,他的魂體透明了大半。
「爸!」王思離再次一聲喊叫,但這次聲音裏帶上了濃濃的擔憂。
梁菊目光怔怔地看着王休忽然薄弱的身影,睫毛忽然如同被電擊,不由顫了顫,雙唇一時間緊張地有些發乾。
雖然沒有情分但是這個人陪伴了她十幾年,不論她好壞,也不介意她肚子裏帶着別人的孩子。
不論她脾氣怎樣,做了什麼,他一直都忍氣吞聲,貼貼心心的對着自己。
她沒想到過王休還有這樣的一面,像是入了魔一樣,可現在真的看着他當自己的面受傷了,她又是另一番心境。
自己忍得了他死第一次,又怎麼忍得了他在自己身邊死第二次!
她大步往前走向王思離,對着那道薄弱的身影責罵着:「你們到底為什麼非要打打殺殺的才行!活着不好嗎?就這麼一條命!非要鬧成這樣,嫌命太多是吧?」
江復庭神色複雜的收回手,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她的話難聽,但是卻如清心劑一般,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格,盧飛就算真的被王休弄死了,他也不會眨下眼,做盡了那麼多惡事,被人報復也是活該。
但現在王休身後牽扯的東西太多,光接連幾起不明不白的力量就讓人匪夷所思,他們需要知道王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按照白唐的推測,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成就這樣一個王休需要更多無辜之魂做代價。
況且一個小姑娘為了報仇奪人性命本就不對,除了人間的牢獄死後還得入地獄為自己的惡行贖罪。
很多事情扯得太多,就不能單純的以表象來論對錯了。
王休面對梁菊的時候那種戾氣卻怎麼也掀不起來,他壓着內心的痛苦:「就這麼白白的死了!我怎麼甘心!他們是怎麼害我的?拿我的命當草賤,他們私底下侮辱阿離,你覺得你的退讓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嗎?」
「只有殺了他們,只要他們不在了,就沒人可以欺負咱們了!」為了讓梁菊理解,他越說越激動,慢慢逼近着眼前的女人。
「你是鬼,你什麼都不怕,可做的事情,我們活人還得給你擔着啊!」王休陰鷙的模樣讓梁菊下意識的害怕,她單手擋在王思離面前,護着她小步後退。
「不會的!」王休連忙辯解道,「我做的事情我自己
一個人承擔,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會想辦法洗乾淨你們的責任!」
「洗?怎麼洗!你當人家警察是吃乾飯的嗎?」梁菊繼續質問道:「一次是偶爾,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那我就把礙事的警察都殺了!」王休突然面目猙獰地說道,一如身前有一個阻攔着他的兇猛野獸。
「你瘋了!」梁菊被他的話說得心頭一涼,因為被他嚇到眼裏不由泛起些許的恐慌,可轉而又壓制下來,語氣緩和不少。
「王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是多好的人啊,別說殺人了,打架都不敢打,罵人都很少罵。」
王休被她的話說得忽而自嘲一笑:「就是因為懦弱慣了,才會讓你們一直被欺負,從那時候開始,我就不該聽你的,我就應該像個男人點,太過順着你的意,反而變成了今天這樣。」
他們之間的談話讓王思離愈發的不能理解,這些內容她怎麼不知道。
像是漏掉了一塊特別重要的東西,怎麼也填不起來。
梁菊聽到他這話反而意外的特別激動,她緊捏著王思離的肩膀大叫:「我沒錯!我這樣做怎麼可能是錯的!我也是為了你們,為了這個家!」
「所以阿離就活該受着後面的這些罪么,你不知道這樣加速毀了她么?就像現在這樣!」王休說着,悲痛地指著站在她身後的女生。
王思離臉上的神情更加的迷茫,一時間頭頂像是被狠狠地敲擊著,頭疼欲裂。
江復庭警惕著王休的一舉一動,若是他們的心結能自行化解那肯定是最好的。
他的餘光掃了眼一直顫抖握著刀子的盧飛,對方身上的衣服早就在躲躲藏藏的時候染了一身土和血跡,看着格外的狼狽,但那雙眼睛卻如飛鷹戒備地盯着他前方的獵物。
江復庭蹙了下眉,知道他念頭起來,就沒可能那麼輕易的卸掉。
他現在已經精疲力盡,而且受陰陽規則的限制,鬼氣又不能隨便用在普通人身上。
不遠處傳來梁菊黯然的啜泣聲:「那你說我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沒能力保護她,我只能把她給推出去!」
「那她現在就避免了所有的傷害了嗎?她反而攪入了更深的漩渦里!」王休突然深感一陣疲憊。
他活着的時候厭惡自己的懦弱無能,死了后也是同樣的,果然無能的人還是無能的,隨便什麼時候,他只能通過現在這樣的方式來護著自己的女兒!
梁菊忽然一陣恍然,目光怔怔的,有些發矇。
是啊,做了那麼多,卻並沒比當初的日子好到哪去,可她又有什麼別的辦法。
她從小學到的,就是作為一個女人,找個男人,想着辦法過日子,洗衣做菜,少惹麻煩,能把家裏操持安穩就好了。
她不是聰明人,只有蠢辦法,遇事向來只知道躲,拗不過外面的人就收拾家裏的,王休也是忍氣吞聲,半斤八兩的。
唯一的好就是疼惜自己,他有多少,就全給自己,從來不私藏。
被人玷污之後,她想過反抗,卻被家裏的長輩壓了回去。
女人啊!名節最重要,沒了名節,嫁不出去,這輩子就完了!
家裏就這麼張羅來了膽小又老實的王休,年紀大她近十歲,她最終不情不願的嫁了。
可現在她家阿離,卻步了後塵!
全都是因為她傻!都是自己太傻了!
王思離從未見過梁菊這樣子,一瞬間像是飽經了風霜,脆弱的讓人心疼,她似乎能看到壓滿在她身上,她長年累月的背負着的巨石。
她揉了揉自己越發疼痛的額頭,有什麼沉積了許久的東西想要噴薄出來!
「你背了人命,那你去了下面得受多少苦啊!」梁菊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眼裏是幾乎認命的悲傷。
王休如同聽到了什麼不切實際的話,蒼白又暗淡的臉勾起苦澀的笑:「不會,沒機會去下面。」
早在他走上了這條路的時候他就深知自己的結局了。
所以他肆無忌憚,沒有什麼好畏懼的。
梁菊聽了他的話愣了下,內心下意識的升起了不安的感覺,她緩慢而乾澀的問:「你什麼意思?你不投胎嗎?」
江復庭看着她迷茫卻又忍不住憂慮的樣子,有些動容,輕吐道:「他投不了。」
「什麼意思?你們什麼意思!你們把話說清楚!」梁菊情緒激動的走上前來,她甚至顧不得身後一直護著的女生,伸手用力抓向王休的時候卻撲了空。
魂體終究是魂體,未達煅體期的鬼不可能和陽間之人真正的碰上,他們永遠都會隔着一層無形的隔膜。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王休看着梁菊因為他突然起了茫然無措的慌張,內心交織著說不清的喜意,卻又瀰漫着無法控制的悲涼。
他生前跟她過了那麼久,她卻從未對自己細心貼心過,他也從未見過梁菊因為他而憂心忡忡,會因為他而手足無措。
卻沒想到這些在死後得到了,
他看着梁菊慢慢睜大充滿質疑的眼睛,語氣反而平和下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江復庭端詳著半知半解的女人,清冷的聲音似是透了些無可挽回的無奈:「生死簿上已除名,了卻執念,魂飛魄散。」
梁菊聽完這話有如雷擊,徹底僵在了原地。
她伸出手想要本能地再去抓王休,可又想起來自己碰不上,粗糙的手又孤零零的收回來無處安放。
「你的執念!」她突然指向了蜷在地上緊握刀子蓄勢待發的盧飛:「是不是就剩他了?」
忽然被人
指到的盧飛半彎到一半的身子忽然一僵,他假裝肚子不舒服,用另一手捂著,快速低頭將臉上的陰狠之色掩藏了起來。
王休只當他是螻蟻,連回頭再多看一眼都有些不屑,但是對方灼熱而露骨的眼神卻扎得他有些心虛。
「就他了。」王休說道。
「那就不報仇了!不管出於什麼都不報仇了!」梁菊強硬地對他說,一如以往兩人相處時的關係一樣。
她轉過頭看着王思離:「阿離,你呢?你難道還支持你爸去殺人嗎?」
王思離咬着下唇,神色糾結。
她當然不願意,她一直都不願意,可是另一個自己卻不是這樣想的。
如果那個自己又出來了,發現她沒有得手,她又會怎麼樣?
梁菊以為她在瞻前顧後的不願意,繼續大聲勸道:「阿離你替自己考慮考慮,你想想你的下半輩子,還有幾十年的日子,你再想想你爸爸!心愿一達成,你就沒有爸爸了!你知道嗎?」
王思離捏着手裏的拳頭,大腦一時之間混亂無比,所有的記憶全都像是失了控,一幕幕亂七八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