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還是去洗洗睡吧

第八百二十三章:還是去洗洗睡吧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梅寄北,聲音沉得像灌了鉛似的:「我不久前才聽到,蔣黎親口說,拿城口陣法里的陰兵去祭歸墟里的東西。」

「哈!」梅寄北譏諷地笑起來:「他當然要這麼說,因為趙悔不僅想當一城之主,還想把邊上其他城隍的領地收復過來,自立為王,對抗十八獄里的府君。」

「他要想成王,當然需要民心,自己城裏的鬼民洗完腦後,再唆使它們去周邊的領地洗腦,順便挑起兩城邊界的暴亂,一點點攻克周邊領地。可如果自家城裏的鬼民要是死完了,他還當得了這個王么?他當然當不了。」

梅寄北笑意深沉的看着江復庭:「這樣一來,和長生派的合作不僅給不了趙悔半點好處,還會折損自己的心血,別說不願意去和長生派繼續心甘情願的合作下去,搞不好他反手就是一個舉報潑髒水,順手將長生派在地府里二十來年的部署全都拔了。」

「所以你偷聽到的內容,當然半真半假。」

江復庭提心弔膽的心沉得厲害。

原本他覺得長生派只有半成的概率得手,現在至少在他心目中上升到了六七成。

拿全城的鬼魂祭奠的怪物,那怪物到底有多恐怖,多強大,已經不是他所能想像的了,而且范從文既然狠得下心,直接拿一座城開刀,那他一定是對自己此舉勢在必得,不然也不可能草率做出這麼可怕的決定。

他攥緊拳頭:「歸墟里封著的到底是什麼?」

梅寄北沉默地盯着他,原本因為對蔣黎心生怨念的視線,忽然複雜起來,一時間各種責任和重擔全都揉碎在一起,變得包羅萬象。

「眾神最污穢的邪念。」他一字一頓道。

簡單的幾個字好似凝聚了這世上所有的負面,一下子悶在了江復庭的心口。

他微蹙著眉頭,想起了往日在白唐面前提及神時,對方含糊其辭否認的模樣:「所以以前是有神的?」

「對。」梅寄北一時有些出神:「據說是在二十年前。眾神犯了大錯,身死道消,神識俱散,卻沒想到將邪念留下了。」

「陰間的歸墟,本就含納了世間所有臟污邪魔之靈,怨氣,鬼氣,惡氣,邪氣,戾氣皆於此,相安共存了億萬年。只是神的邪念太過強大,化成惡靈,它並不滿足於自身,開始吞噬歸墟內的其他惡靈,不斷強大自己。」

他鄭重地看着江復庭:「那東西本身就來源於神的一部分,一旦它吞完,這世界生靈塗炭是早晚的事。只是在它早期出現成型端倪的時候,就被一個叫白唐的半神壓住了。」

江復庭有些吃力的消化着他說的話,這些東西在白唐給自己的書上沒有看到過,也沒在白唐的嘴裏聽到過。

他從以前就有所察覺,白唐似乎總會在某一方面的事情上,有意瞞着他。

只是他一直覺得,每個人都有屬於各自的事情,有屬於自己的空間,興許這些東西無足輕重,而且又離自己很遙遠。

沒錯,是離自己很遠,卻和白唐息息相關。

江復庭壓下心中的那口悶氣:「你們上清派既然有所行動,是否有了什麼比較好的處理對策?」

梅寄北遲疑了一下,似是在最後斟酌江復庭可信度的問題,最終還是緩緩道:「對策是有,只是算不上好對策。」

江復庭毫不猶豫地追問:「怎麼說?」

梅寄北面龐

里的憂慮,彷彿塞滿了重重疊疊撥不開的烏云:

「這種有神性的惡靈靠凈化自然是不可能的,原本掌門派我來是打算弄清他們到底是怎麼祭奠,由我來阻止祭奠,其他各派掌門聯合地府府君一同重新鎮壓,最後一同日夜鎮守,將它的精力消磨掉,再尋機會斬殺。」

果然是蠢辦法,但江復庭也從他的話里尋得了一星半點的希望:「你說的各派掌門,有多少人?什麼時候趕來?」

「只有和上清派關係好的幾個,大家一起組成了聯盟,原本是等我尋得機會,放出消息,便趕過來。」梅寄北說到後面,聲音逐漸衰弱。

只可惜自己這最為重要的一環,現下被困在了這裏,若是真的造成世界動蕩,他也是個難辭其咎的罪人。

江復庭卻沒有時間陪着他傷春悲秋的,繼續追着問:「照你的意思,你已經有阻攔屠城的法子了。」

梅寄北有氣無力地說:「有又怎麼樣。」

那就是有了!

他雙目一亮,抓穩了這個殘燈一般的希望,只是眼前這人此刻太過於頹然。

忍着將梅寄北抽醒的衝動,江復庭很快將自己調整回以往冷靜的樣子。

「不怎麼樣!」他故意說:「你在這歇得也夠久的,該幹活了。」

「歇?!」梅寄北果然被氣到,吹鼻子瞪眼地瞅着他:「你要是覺得這是歇?有本事你來我這體驗一下,你以為這鎖鏈是普通鬼差的鎖鏈?這是趙悔專門從地獄……」

他話還沒說完,身上突然傳來嘎嘣脆的聲音,像極了他曾經在師門裏,偷藏的妙脆角口感,接着身上的鎖鏈叮鈴哐啷的掉了一地。

梅寄北呆若木雞的看着自己身上。

這就好了?

江復庭砍完以後還惦記着他剛才沒說完的話:「你剛才說這鎖鏈從哪來的?」

梅寄北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他裝模作樣的活動着手:「沒事,就是地獄里用剩下的撿來的。」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說話口氣,這會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江復庭顯然不信。

不過,既然不是什麼不得了的重要東西,他也沒興趣深究:「你先調息,等調息好了再出去。」

梅寄北點了點頭當即盤腿坐下。

只是這裏畢竟是陰間,陽氣不足,再怎麼調養也只能恢復個大概,無法完全回到鼎盛時期。

出於安全和習慣的本能驅使,江復庭下意識的在旁邊安靜給他護法。

在這種分秒必爭的情況下,每一秒時間平白的流逝都顯得尤為奢靡。

可調息恢復這事,本身就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決的事,一旦入定少則一兩個小時,多則一天一夜都有。

而按照現在這個情況來看,三四個小時肯定少不了。

江復庭沒指望駱知秋這個腦路單一的傢伙,能發現自己在這,也沒指望他能替自己周璇什麼,只要他能安安分分將自己藏好,也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只可惜,當一個人越擔心出事的時候,那就越要來事。

抬頭看了眼上面的光圈,江復庭估算了一下,梅寄北入定快過兩個小時。

就在他琢磨著,一會要怎麼做兩手準備的時候,看着看着,他忽然覺得頭頂上的光圈似乎有點不對。

一開始是給人一種非常空泛的白,光圈邊上的輪廓清晰可見,有點說不出的毛茸茸。

可這會看起來,更像是死白,不僅不舒服,反而給人一種相當壓抑的感覺。

就在他質疑是不是自己過度敏感時,冷兵器的碰撞聲,鬼哭狼嚎聲,各種嘶吼聲,錯綜複雜的交疊壓在一起傳了過來。

只是那聲音聽起來格外的遙遠,遠到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出來的。

紛紛擾擾的距離感,像極了看電視時,將音量調到最高的吵鬧,明明近在咫尺的畫面,卻被一個冰冷的機箱殘忍的畫出一道難以觸及的界線。

江復庭立馬心口一緊,一直兀自強撐的冷靜有些綳不住。

他幾乎可以肯定,外面已經出事了!

可交鋒的情形怎麼出現的這麼快?按照蔣黎他們所說的計劃,也不應該啊!

蔣黎!蔣黎!

江復庭有些焦灼地在心裏狠狠念著這個名字。

變故只能在蔣黎身上!一定是他出來之後,不知道抽得什麼瘋,突然臨時更改行動了。

江復庭又回過頭看着還沉浸在入定里,對外界一切不為所知的梅寄北,從內心深處升起了急切的無力感。

他猜的沒錯,此時,整座虞城都陷入了爭鋒相對的水深火熱里。

危險的氣息已經滲透遍了城池,一波又一波的陰兵傾巢而出,為了守護自己的領地,聲勢浩大的爭相聲討。

而它們嘴裏口口相傳的惡人——白唐,正懸浮在城池外的上方,居高臨下的看着它們。

即便是在這種時候,白唐都悠然的不急不躁,他身上的風衣大敞着,不斷散發的鬼氣吹的衣角浪花似的翻騰,將他本就翩然的氣質,襯托得更加超凡脫俗。

底下的陰兵在它們給自己營造的仇恨里,萬眾一心,只為報仇雪恨。

他漠然的注視着這些鬼魂,別說是憤怒和不甘,臉上平靜得連半點多餘的情緒都沒有。

說到底,他跟這些鬼魂非親非故,要是放在平時,它們死了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如果不是因為關係到天下的重擔,他也不會吃力不討好地收拾這種爛攤子。

不過都是些為了逐利,出賣底線,不分青紅皂白的跳樑小丑罷了。

興許,連小丑都算不上。

而站在眾魂前端指揮的趙悔和蔣黎看起來頗為惹眼。

他們無懼無畏的仰著頭,在一眾小鬼面前,像勇於挑戰神明,不屈不撓,也不為權勢所折腰的孤膽英雄。

一時間,陰兵和鬼民之間的凝聚力更加嚴絲合縫,像是粘了強力膠。

白唐冷笑了一下,就像面對着無數只討人厭的螞蚱,跳起來一個就消滅一個。

從幾個小時前,親自派出的鬼差被趙悔毫不猶豫的撕票起,他就知道這兩個傢伙能走到一塊去,也是有原因的。

畢竟物以類聚,垃圾和垃圾之間也會惺惺相惜。

他也不是個傻子,幾個小時前,才把自己的手下那吃干抹凈,這會就打上自己的注意了。

邀請的目的,美其名曰為:談和。

但他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他不用想都知道。

白唐跟它們耗了一會,實在是乏味的緊,到後面無趣得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拍了拍自己的袖口,終於開口道:「你們要是以為拖着我,就能拖贏的話,那還是去洗洗睡吧。」

他說着橫了前面的兩人一眼,涼薄地說:「趙悔,我遲遲不拿你開刀,是不想日後被人詬病,而不是怕你,或者怕你背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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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載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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