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軍中舊事

第344章 軍中舊事

要過年了,京城早已下了兩場雪,國公府後花園那條小河河面結了一層冰。天氣越來越冷,行哥兒近來都不往外頭跑了,乖乖呆在屋子裏,天天盯着他娘的肚子,期盼妹妹早點出來。連竇氏帶玙哥兒過來,他都不大樂意搭理這個堂弟,嫌玙哥兒獃頭獃腦,不好玩兒。玙哥兒很委屈,不明白堂哥為什麼不和他玩兒了。

季菀這剛懷上,倒是沒什麼太大反應,平日裏庶務也少,甚是清閑。

呂氏懷孕后,也不大出門,很少往褚玉苑跑。卿姐兒生來體弱,大冬天的呂氏也不放心帶她出門,又擔心丫鬟婆子們照顧不好,大多時候都是自己親自照顧,也不怎麼出門。竇氏和段氏倒是常去褚玉苑串門。段氏頭一胎,沒經驗,就想來找兩個嫂子取取經。而且季菀會醫,還能幫她切切脈。

這會兒幾個女人就呆在暖閣里說話。

剛滿兩歲的玙哥兒歡喜的去找行哥兒玩兒,大人們說話,倆孩子也插不上嘴,行哥兒便也不嫌棄堂弟了。小哥倆手牽手,在榻上玩兒魔方盒。

這是季菀讓工匠剛做出來的。

拼圖已經難不倒行哥兒,最近對這個魔方盒很是痴迷。玙哥兒就在他對面坐着,獃獃的看着他轉動一個用好多木製小方塊組成的一個大方塊,每一面顏色還不同。小傢伙看得目瞪口呆,小嘴微張,滿臉都是驚奇。

行哥兒玩兒入迷了,也不管他。

那邊,竇氏瞧著行哥兒靈活的手指,問季菀:「開年後行哥兒就三歲了,三弟可有說何時開蒙?」

陸非離說過,陸家兒郎都開蒙早。

「說過。」

季菀看看天真無邪的兒子,道:「我想着他一個人上學堂太孤單,又年紀尚幼愛鬧騰,學究怕是管不住。先讓他爹帶去前院教一段時間,等玙哥兒再大些了,倆人一起上學堂,兄弟倆也好有個伴兒。」

竇氏點頭。

「倒也行。」

季菀發現自己再次有孕后,陸非離就說過要請學究來府上教課。也省得行哥兒整天在她跟前鬧騰,讓她無法安心養胎。季菀則反對,兒子還不到三歲,太小,正是最調皮搗蛋的年紀,不該拘束於嚴謹的課堂之上。

陸非離說:「你不是早就在開始教他識字了嗎?我看他學得挺快,早些開蒙對他有好處。陸家的男兒,開蒙早。行哥兒是我的兒子,將來是要承襲國公府爵位的,更是不能懈怠。」

「我也不反對送他去學堂讀書,但這也太早了。」

季菀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外祖父和兩位舅舅,都是五歲開蒙的,不也都早早科舉上榜入仕?我知道你們陸家的規矩,對男子教導約束極嚴。你也莫要跟我說慈母多敗兒,四弟就是個最好的例子云雲。四嬸子對四弟那是溺愛,我是寵兒子,可你何曾見過我對兒子有求必應了?男兒在世,應有自己的責任和擔負,這些我都明白。你對行哥兒寄予厚望,我也懂。但這不代表,就要犧牲他該有的童年樂趣。」

陸非離沒說話。

季菀繼續道:「你也說了,小孩子,哪有不貪玩兒的?你讓他現在入學堂,指不定多鬧騰,到時候學究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怎麼教?倒不如你帶他去前院,跟九郎住一起,讓九郎先教教他一些基本的。等玙哥兒再大些,兩人再一起上學堂,如何?」

陸非離想了想,點頭。

「也可。」

季菀這才展顏。

陸家教子嚴格,陸非離說他做太子伴讀之前,在自家學堂里,也被先生的戒尺打過手心。倒不是因為功課做得不好,說起來也是受陸四郎連累。陸四郎幼時調皮,趁先生打盹時用毛筆在他臉上畫烏龜。大點的幾個兄長從小被嚴格約束,不敢逾越分毫,但骨子裏童心未泯。平日裏看多了先生古板嚴肅的神情,難得見他這般狼狽的模樣,幾個男娃都有點興奮。年長的陸大郎倒是斥責了兩句,無法無天的陸四郎不聽,陸二郎扯過兄長,一旁看戲。

先生醒來后,大怒,將兄弟幾個罰跪,挨個的打手心。

陸四郎全程哀嚎哭泣。

陸非離幾個兄長年紀大點,早已習武,這點苦頭倒還吃得,硬是一聲沒吭。但出了學堂后,就被陸非瀾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讓兄弟幾個去練武場頭頂大碗,扎馬步兩個時辰。

安國公陸昌對嫡長子要求相當嚴格,聽說他竟夥同年幼的堂弟捉弄先生,很是生氣,當晚又給賞了十軍棍,讓他去跪祠堂反省。沒過多久,就把他送去給太子做伴讀,拜師周老太師。周老太師教學以嚴厲著稱,莫說世家子弟,哪怕是皇子,若沒達到他的要求,他也照訓不誤。便是皇帝老子來了也沒用。

據陸非離說,那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被罰,簡直是刻骨銘心。事後好長一段時間,他都覺得手心膝蓋鑽心的疼。

季菀聽了好笑又心疼。

「那時候你多大?」

「九歲。」

陸非離答得雲淡風輕,「十軍棍,是父親親自打的。當時我還小,受不住,幾乎站不起來,是被抬着去祠堂的。晚上長姐偷偷給我送飯送葯,陪我一起受罰。第二天長姐扶着我走出去,我抬頭便看見父親負手站在廊下,眉目耳鬢以及雙肩都是雪花…他在屋子外站了整整一夜。」

季菀怔怔的望着他,失了言語。

「等我養好了傷,父親把我叫到書房,對我說,陸家世代武將,擔負着保衛家國的責任。而為將者首先要克己自律,才可約束屬下,整肅綱紀。若我連自我約束都做不到,將來如何擔負大任?我身為長房嫡子,生來註定要承襲家業,承擔整個陸氏一族的未來。兄弟們可以偶有懈怠,但我不行。因為我身上的責任,比任何人都重。」

陸非離說起舊事,語氣輕柔,卻字字沉重。

「父親也是這麼過來的。」

他回頭,對上妻子滿含心疼的目光,笑了笑。

「幼時練武,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回來後娘給我上藥,一句話都不說,但每每轉身都會偷偷拭淚。長姐那麼好強,其實並非爭勝之心。她只是恨做女兒身,不能為我分擔。我十三歲入軍營,可我長姐,十二歲就隨父親去北地呆過一年,她勵志要做沙場女將。當時太子有意求娶長姐。祖母說,陸家已夠昌榮,無需與皇族結親。盛極必衰,外戚過大,必招禍患。所以寫信給父親,讓他帶長姐回來。長姐搭擂台比武招親,除了的確是看不上那些酒囊飯袋的世家子弟,也是變相的拒婚太子,天家是不會接受一個名聲敗壞的女人為婦的。」

季菀單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前年太子妃二十壽誕,東宮大擺宴席。中途我被酒水弄髒了衣擺,入內換裝,碰見了太子新納的一個寵妾,好像叫什麼芙美人的。當時匆匆一瞥只覺得有幾分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事後便忘了。如今想起來,那芙美人眉目間與長姐頗有幾分神似。」

她感嘆一聲,「那句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由此看來,太子殿下對長姐還未忘情。」

陸非離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長姐幼時常入宮,和皇子公主們都認識。其實當年姚貴妃也有意與我陸家結親。兄弟相爭,誰都會將所有罪責歸咎女人身上。長姐那麼做,其實也是無奈之舉。那時許多人都說長姐好勇鬥狠,粗鄙愚笨,絲毫沒有大家風範。卻不知,長姐生就玲瓏心,聰慧絕倫。以此拒婚天家,還給自己挑選了最合意的夫婿。」

這麼說起來,陸非瀾和兩位皇子,還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咯?只可惜郎有情妾無意。太子年少情深,佳人卻遠嫁為婦,自是剜心之痛,如何能忘?

季菀甚為敬佩這個特立獨行敢愛敢恨的大姑子。也終於明白,為何陸非離每次說起嫡親長姐,語氣和眼神都有着由內而發的敬意。

「按照規矩,女子若外嫁,應由娘家父兄送行,但我陸家女兒例外,也是由長姐開的先河。她在北地那一年,自己訓練了一支護衛。數量不大,只有二十人。她出閣的時候,便是由這二十人護送。穿着鎧甲,腰佩長劍,足下長靴。分列兩行,從二門出,一路浩浩蕩蕩的出京。後來三妹外嫁,也是自己訓練了一支護衛,不過只有十人。非煙不擅武,父親本想調派一隊府兵送她出嫁。她說無功不受祿,堅決不要。她雖無長姐的志向,卻也不願墮了陸家女兒的風骨。她說離別總是苦,一次就夠了。陸家女兒,不該如尋常女子那樣,出嫁的時候還哭哭啼啼的。」

出閣即是告別娘家,此為離。送嫁而往,亦是離。

別看陸非煙活潑調皮狀似天真浪漫不諳世事,但身為陸家女,驕傲早已深植於骨髓之中,家族榮譽感極強。

季菀想起四房那對雙胞胎姐妹花,陸允珍也是習武的。妹妹陸允霜,則是嬌慣了,性子驕縱得很。做了母親以後,倒是沉穩了些。四老爺心生安慰,四夫人為此還不大高興。

「不說別人了,說說你吧。」

季菀又給他斟了杯茶,「我認識你的那一年,你應該是十七歲。你十三入軍,也就是說在北地呆了四年。你以前說過,剛入軍的時候,吃了許多苦頭?」

陸非離笑笑,「其實也沒什麼。我初入軍中,正是年少之時,當時我父親手底下一個將軍的兒子也在軍中。哦,你認識,就是小九的姐夫,如今的朱將軍。他年長我五歲,十八已是百夫長。他是自小長在邊境的,身材高大,武藝高強,又年少有為,在軍中同輩里很有威望,為人便有些自負輕狂。初次見面,他便損了我一通。說為兵為將,將來是要上戰場的,靠的是真刀實槍的拼殺。似我這等金尊玉貴的世家公子,怕是受不得這般苦楚,讓我回京城富貴鄉。和他交好的一幫少年,也跟着冷嘲熱諷。他們大多出身寒門,都是從刀口裏滾過來的,再加上武人脾性,和文人不同,最是看不起金尊玉貴花架子般的貴公子哥兒。我當時也是年少,受不得他們冷言譏嘲,一怒之下便與他們比試。父親知道后,以『帶頭聚眾鬥毆』為由,當着十萬大軍的面,每人責罰二十軍棍。我,四十。」

季菀倒抽一口冷氣,忍不住抱怨,「父親也太狠了。」

當時陸非離才十三歲,四十軍棍下去,半條命都沒了。

陸非離淡淡道:「父親治軍嚴明。軍中鬥毆本為大過,我是他的兒子,卻先違逆了他定的軍規,罪上加罪。四十軍規,我不冤。」

季菀沒說話。

「父親說行軍打仗講究的是排兵佈陣,而非爭強鬥狠。我太過急躁好勝,若讓我帶兵,必會為一時之利所惑而行敗兵之舉。所以讓我跟在朱老將軍手下,從小兵做起。剿水匪,殺山賊,追逃兵。我第一次隨軍抗敵,是在九年前。西北一個早已歸降大燕的部落侵略當地村莊,我隨朱老將軍前去平亂。朱老將軍戰死,我殺死那部族首領,立了大功,被封四品將軍。那年,我十六歲。」

說到這裏,陸非離看向季菀,含笑道:「我在秀山初遇你那年,就是被那部族的殘餘勢力追殺,迫不得已入山躲避。」

「怪不得你拿我當刺客呢。」

季菀撇撇嘴,想起兩人不那麼愉快的初次邂逅。

「天知道,當時我嚇得腿都軟了,差點以為小命就要玩完了。」末了又感嘆,「得虧是你當時已在軍中磨礪了幾年,否則脾氣一上來,真一刀了結了我,那我得多冤啊?」

陸非離輕笑,「在你眼裏,我就那麼殘忍嗜殺?」

季菀義正言辭,「不分青紅皂白就持劍威脅,至少不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是你出現得不是時候。」

「什麼啊,我上自家後山打個獵,難道還看黃曆?倒是你,軍營離義村兩三百里,你好端端的跑去山上躲避追殺,是你擋了我的路!」

君子不與女人計較。

陸非離『很好脾氣』的不再與她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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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秀色:醫女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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