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永生契約

敖貅的離開讓孟肆兒和摩祉都鬆了口氣，因為他們實在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從敖貅的手中全身而退，唯一遺憾的便是他們沒有將高陽的鬼魂從敖貅的手中搶奪回來。

「先生，孟主，你們可還好？」辯機從地上起身，對着孟肆兒二人問道。

剛才事態緊急萬分，他自知沒有能力介入神魔之間的鬥爭，一心只想從魔族手中將高陽救下來，因此才誦讀了《大光明經》，試圖將高陽身上的罪孽洗脫助她蘇醒逃出魔掌，可是，一切都還是太遲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高陽被敖貅帶走卻沒有一絲辦法。

那決然的一眼，猩紅的血淚，他都看在眼裏，這是高陽無聲地控訴與絕望，她恨這世間的一切，也包括他……

「無妨，只是受了些傷，但並不礙事。」摩祉仍舊有些輕咳，身形還算穩當，調息了一下靈力回道，「剛才多虧你才沒讓這一切演變得無法收拾，算是我欠你一份情。」

「阿彌陀佛。」辯機雙手合十，說道：「這並不算什麼，先生無須多禮，只是，高陽還是沒有救回來，我始終是虧欠了她，讓她連死了都不得安息。」

摩祉的臉色有些難看，對着辯機竟無話可說。這一次，是他太大意，高陽被敖貅奪去應該都算是他的責任，他實在是愧對辯機。

「摩祉，你別太在意了，這不能怪你，只能怪敖貅卑鄙，暗箭傷人！」孟肆兒知道摩祉心中所想，出聲安慰道。誰都沒有想到敖貅會來奪取高陽的魂魄，不只摩祉，連她也是大意了，若是摩祉想擔上這份責任，她也會承擔一份。

「辯機，你放心，我答應你，不管百年千年，高陽的魂，我一定會將她奪回來讓她得到安息！」摩祉右手按住心口，對着辯機鄭重承諾。

以敖貅對高陽的喜愛，定是不會傷害於她，唯一擔心的便是，他一定會將高陽的鬼魂煉化成魔族，摩祉在心底暗暗發誓，他一定會將高陽帶回陰間，絕不會讓她成為魔族的爪牙。

辯機心裏通透，他將今日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裏，知道此事並不是摩祉的錯，嘆息道：「先生，我原想見她一面便回到紫竹林好生修行以洗脫自己的罪孽，若是有緣可以與她來生再續，但是現在，怕是再也無法與她有再見的機會了。我的時日不多，很快也會走上輪迴，與高陽也只能緣盡於此。此生我已再無他求，若是真的能將她帶回地府，我願用我的永生永世，換取她的罪孽洗脫。」

這話，辯機並不是以一個僧人的身份來說，而是以一個深愛着高陽的男人身份來說的。他清楚，高陽這一入魔，怕是滿身罪孽只配投入無間地獄，那他便願意用自己換取她的超脫，不受地獄之苦。

「辯機，先別這麼快下決定，你佛緣深厚，好生修鍊來生定能大富大貴，你沒必要為了高陽犧牲自己！」孟肆兒急切地說道，她是過來人，她的父母為了她入了幾百年的無間地獄，她自然是不願看到辯機犧牲自己，鑄成另一場悲劇。

「孟主，這是我的訴求，希望你們可以成全我。」辯機對着孟肆兒和摩祉彎身鞠躬，語氣誠懇。

「你想怎麼做？」摩祉並沒有像孟肆兒一樣勸說辯機，像辯機這樣沉心清明的人，做出的決定一定都是想得很透徹的，他也無須再去勸導。

「先生，我未盡的陽壽還有多久？」辯機感激地看着摩祉，問道。

「六十年，你是大福大壽之命，只可惜……」摩祉沒有繼續說下去。

辯機若是精修佛法，落在青燈之下，憑他此生的修為，絕不會如這般結局，只可惜終是逃脫不了一個「情」字。

「那，先生，餘生六十年，我都會在紫竹林不邁二步，同時，以我所有輪迴的福壽，換取高陽的超脫，若是有朝一日，您能讓高陽脫離魔族，我願用我的一切換她不入無間地獄。」辯機沉聲說道。

孟肆兒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她看着眼前淡泊而立的辯機，心中難受不已。

他這一番話，便是將自己的一切都賣給了地府，犧牲自己，只是為了讓高陽不進無間，可是，這樣的話，他在高陽回來之前的所有輪迴都不會多福多壽。

摩祉沒有多話，只是盯着辯機，眉頭緊皺。

他在心中將辯機的命數略作計算，頗感惋惜，若是旁人，這樣的交易自然不成，但是辯機不同，他之前的每一世都是佛緣深厚的命數，常年陪伴在青燈古佛之下，靈魂之上沾染了不少佛氣，能讓他接下來的每一世都是大福大壽之命，這樣的命數本身就是難得，更別說他即將要在紫竹林修行六十載，倘若他將這一切佛氣與自身的靈魂作為籌碼交換高陽的不入無間地獄，地府自然是樂見其成。

「考慮清楚了？若是定下契約，你的所有輪迴都會苦難纏身，你的所有福壽都會被沒收，而且，不管何時，只要高陽入了陰間，你的靈魂便會被收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摩祉淡淡開口，將所有結果都告知辯機。其實他本可以不與辯機說這些，但是他內心還是希望，辯機會開口拒絕。

但是，情愛終是讓辯機斬斷了一切，他露出一抹淺笑，開口道：「先生，謝謝你！」

嘆了口氣，摩祉知道自己終是無法再撼動辯機的決定了，便隨手在空中一抓，一個捲軸出現在他的手中。

將捲軸浮空攤開，其上密密麻麻寫了好些字，自是辯機與摩祉所定的交換條件。

把捲軸推至辯機面前，摩祉說道：「看看吧，若是無異議，將你心口的魂晶取出一滴落在卷面即可。」

鬼魂自然不像凡人一樣有軀殼有血液，他們的靈魂早已脫離肉身，只有一抹靈體的存在，但是他們心口的魂晶卻可以凝結出來，就像是人類的心頭血一樣。

辯機並沒有看卷抽上的文字，直接閉目靜默，隨後，一滴晶瑩剔透的水滴狀東西從他心口處飄出，直接落於卷面之上。他的魂晶一落便滲入卷面，滴落之處出現了孟肆兒印象中的那個鬼面獠牙的神秘圖案。

孟肆兒在旁一直看着，不覺已是淚流滿面，自己雖不是當事之人，卻能感覺到這個交易之間包含的情感，若不是用情至深，誰會願意做這番交易？當年自己的父母因為對她的愛，願意用他們的永生永世來換取她的永生，而辯機，願意為了高陽捨棄掉自己的一切，這番深情，感人至極。

摩祉面無表情地將捲軸收好，始終不發一語。

以前這樣的交易他也有做過，但是卻沒有這樣沉重的情緒，只當是地府最正常的交易罷了。但是自從和孟肆兒在一起之後，他體會到了從未體會過的情愛，體會到了很多他不曾有過的情感，現在再做這樣的交易，只覺一切都大不相同了。他能感同身受，能感覺到辯機內心的情感，能體諒他對高陽的愛，能為這樣的交易感到惋惜。

「阿彌陀佛，先生，孟主，即已事成，貧僧就此拜別。」辯機雙手合十，垂目頷首，略鞠一躬后，開口說道。

「大師好走。」孟肆兒也雙手合十，恭敬道。摩祉只是微微一點頭，並未說什麼。

辯機對着他們二人露出一個笑容，身形漸漸透明，逐漸消失在了原地。

他最後露出的那個笑容，告訴孟肆兒和摩祉，他很滿足，他不後悔自己的決定，甚至，堅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