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玉樓十二倚清空

正午的眼光灑在純陽宮中，結束了日常練劍的雲正從後山回來，在師侄們的問好中向純陽宮總殿行去。

距離論道之會結束已經超過一年了，自從師父和大師兄都死在論道之會上后，二師兄和三師兄之間就有了敵意，有了競爭。一切都是為了純陽宮宮主之位。

最終，二師兄雲峰技高一籌，爭取到了龍虎山的支持，登上了宮主之位。作為代價，龍虎山的少天師親自過來券抄了純陽宮的《純陽真解》以及《天遁劍法》這兩門絕學。

當時，雲正並未表現出絲毫不滿，也未有一點悲痛，因為他的心中早就沒有了這些情緒。

從太真宮回來之後，雲正的心靈就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快速轉變。久而久之，他的心中已經沒了一點多餘的情感，但不知為何，卻還能像常人了解那些情感的內涵。

原本，雲正是以為自己開竅了，看透了。但在潛意識中，他其實對自己的改變感到陌生，感到一絲絲害怕。

不過在去年八月十五之後，這些害怕和陌生都離他遠去了。從遠方傳來的宏大思維同化了雲正，令他成為了另一個人的附庸。

雲正行到總殿之外，最後看了一眼春日的太陽，「原來，距離太陽過近，是會被陽光融化的呀······」

他走進殿中，聽到殿中之人的交談。

「還請轉告少天師，我純陽宮定會以龍虎山馬首是瞻，那個妖道想要坐上真武門掌門的位置，那是在做夢。」

這是二師兄雲峰的聲音，有點諂媚，有點卑微，只是被熱情掩蓋住而已。

沒辦法，寄人籬下，總歸是低人一等。雖然純陽宮距離龍虎山甚遠，但被其庇護乃是事實。這和寄人籬下沒什麼區別。

「真是可悲。」雲正低聲嘆息道。

「小師弟？」雲峰詫然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殿中的師弟。

他是何時來的，來了多久了，這些雲峰都為察覺到。這位小師弟自從返回山門之後，就一直不理事務，日常就是練劍，練功，偶爾出來，也只是在宮中閑逛兩圈，和門人弟子聊一兩句。

久而久之，雲峰都快忘記這個師弟了。畢竟比起三師弟雲渺，雲正實在是太安分了。

不過今日看來，雲峰感覺自己對這小師弟的關注有點不夠，以致於他的實力到了如此地步都不知道。

短暫的錯愕之後，雲峰微笑着向身旁那身着風雲紋道袍的道士介紹道：「張道兄，貧道為你介紹，這是貧道的師弟雲正，先師最為看重的弟子。他是真正的天才，早早就練成了「天遁劍法」，可非貧道這資質愚鈍之人可比。」

龍虎山來的張道士眼睛一亮，道：「那貧道可要向這位雲正道友請教一下了，貴門的「天遁劍法」實在太過深奧，貧道參詳半年之久，依然未曾摸到一點頭緒。也不知是何故？」

說到參詳「天遁劍法」這門純陽宮的絕學之時，張道士臉上不見一點異色，彷彿這是理所應當一般。

沒辦法，雲峰這位宮主都對張道士極盡奉承，上樑不正下樑歪，其餘的門人弟子又豈會被張道士放在眼裏。

即便你是練成「天遁劍法」的天才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地告知劍訣秘要，供張道士這外人蔘詳。

「這······」雲峰心中暗道不妙，他是知曉這位雲正師弟的性情的，一向寧折不彎，豈會受這侮辱。

雲正這一年多時間一直練劍練功，在雲峰看來，就是為了早日達到足夠的實力，為天陽真人報仇。

「師弟，你······」

心裏念頭急轉，雲峰當即就要開口，阻止雲正的怒言，卻被意料之外的一句話打斷。

「好啊。」

說這句話是，雲正嘴角含笑，看不出一點不滿，反倒是極為和煦。

「既然如此，張道兄不如在本門小住幾日，讓貧道師弟為你細細講解劍訣秘要如何？」雲峰反應很快，當即便斂去錯愕，介面道。

「不必，」雲正說道，「劍訣秘要其實很簡單，一聽便知。師兄也可聽一聽，說不定也能練成劍法。」

他目光悠悠地道：「本門純陽祖師曾有言：劍起星奔萬里誅，風雷時逐雨聲粗。練劍，最重要的不是其他，而是心態。毫不遲疑，當斷則斷，這是劍道的基礎，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

猶豫，就會敗北。唯有以果決之心所出的劍，才能萬里誅敵，劍動風雷。就像······」

雲正眼中突有純白劍光閃過，劍意凝成實質，竄入雲峰所配的純陽劍之中。

「鏘——」

劍鳴，人頭落地。目光難以捕捉到那道劍光的軌跡，雲峰只覺手上一輕，純陽劍已是懸浮在雲正身側，劍尖斜指地面，流下一滴猩紅的鮮血。

「······這樣。」

雲正無視地上那顆難以瞑目的首級，看着雲峰輕聲道：「師兄，可悟到了秘訣所在？」

雲峰看着純陽劍的劍尖偏轉，指向自己，不由連退三步，臉上儘是驚慌和駭然，「雲正，你瘋了！殺了龍虎山的人，你想死也沒拉着我們一起死啊！」

「看來師兄你還是不懂······」

平靜地搖頭，劍光再次閃動，雲峰的額頭出現劍痕，睜大眼睛倒下。

雲正輕輕撫著不沾一滴血的劍身，輕聲道：「三師兄，你懂了嗎？」

大殿之外，雲渺悄然轉出，踏入殿中，拱手道：「純陽宮上下，為師弟馬首是瞻。」

不服不行啊。雲峰忙於事務，看得不清，雲渺這個失敗者卻是有足夠的時間看清純陽宮中的變化。

不知不覺間，純陽宮中門人對龍虎山的怨恨漸漸加深，他們自己無力，便將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個人，就是雲正。

雲渺不知雲正有什麼魔力，在短短一年間爭取到多數門人弟子的支持。就連雲峰的一些下屬，也肯為雲正效勞。

就算雲渺不同意，也不過是在這大殿中多添一縷幽魂罷了。純陽宮不會因為他的死亡而變，只會因為眼前的這位師弟的決定而變。

「看來師兄你很懂。」

雲正轉身，露出平靜的笑容，「龍虎山欺我純陽宮久矣，我等絕不與其干休。師弟已與真武門清羽真人談好，他將會為純陽宮庇護。師弟可以向你保證，真武門不會貪圖本門絕學，也不會高高在上。我們將會重新擁有尊嚴。」

尊嚴，多麼可貴有便宜的名詞，有些人看得極輕，有些人視之如命。多少人活了一輩子，就為了有尊嚴地活着。

「是，宮主。」雲渺長拜道。

「純陽宮，是我的了。」千里之外，白髮道人輕聲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