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仰泳的魚

深藍商貿是一家以服裝出口為主的外貿公司，有自己的生產線。但在沈澈的印象中，效益一般，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差。

它的工廠男裝女裝童裝都做，主要銷往歐洲，工廠年產量35萬件到40萬件，平車兩條線，營業收入2000萬，但是毛利率只有10%。

這些是浮現在沈澈腦海中的數據，記憶里除了這一點，還有一點就是——

「先生您好，請問您找哪一位？」端莊的前台人員過來問。

沈澈沒有吭聲，站在門口，看着記憶里「熟悉」的地方，這是他上輩子唯一進入過的「職場」，在這裏受過上級的白眼，受過同級的排擠，受到過從上到下的壓力，讓他曾經喘不過氣。

現在故地重遊，不免有些感慨。

記憶里，公司里是有位「一本正經」的小陳總，但是那個小陳總是個女的啊，如果陳柯翊就是小陳總，那……陳柯翊是女人？

「先生？」前台美女奇怪的看着立在門口的沈澈。

沈澈脫口道：「小陳總還在世么？」

「什麼？」前台一驚，看門口的男生，這是什麼話，什麼叫「還在世么？」

沈澈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由於神思而說錯話，便笑道：「開個小玩笑，我想見小陳總，談一筆五千件T恤的大訂單。」

「您沒預約的話，我需要進去問一下，請您稍等，這邊坐。」前台招呼完沈澈，扭著腰肢走到裏面去。

記憶的閃電再次掠過腦海。

關於深藍商貿的小陳總，那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在前世的2019年的五月份，在這裏實習的沈澈聽到了公司同事都在傳的一個噩耗，公司里備受愛戴的小陳總因為酒駕出車禍，抬到醫院時搶救無效，死亡。

沈澈只是偶爾見那小陳總一個背影，或是側臉，頂多是開會時候在最後排遠遠看一眼，只知道是一個總是板着臉，很少笑，一本正經的女總裁。

唯一一次交集是在某次服裝展會，他犯了錯，被小陳總看到，不留情面的當眾訓斥一頓。連帶他的上級也被訓斥了一頓，過後，自己當月本就可憐的工資又額外扣了1000，這讓當時窮的叮噹響的沈澈給懷恨在心了。

不過……隨後聽到小陳總的噩耗，公司人人痛哭，他也跟着掉了幾滴眼淚。畢竟是年輕的美女，就那樣香消玉損了。

誰不惋惜？

但是沈澈當初是懵懂新人一個，也並不知道人人口中的小陳總，名字叫做「陳柯翊」。只是跟着公司里的人喊「大陳總」「小陳總」這樣子。

前台美女過來道：「先生，您可以到陳總辦公室來談。」

沈澈跟着走進去，記憶里的佈置和現在有所不同，但是大同小異，至於面孔基本都不認識。靠窗位置有個穿黑西裝的老女人，倒是有幾分眼熟，她聽到腳步聲，抬頭看向沈澈。沈澈記起來了，哦，這不是當年那個總虐待他的上司么，這老女人是老資格啊，現在就在這裏工作了。這個時候看上去還是比較年輕的，三十歲的樣子。

被前台帶進了辦公室，沈澈抬眼看到坐在寬大辦公桌後面的女人。

她在低着頭看文件，看不到模樣，聽到腳步聲，她抬頭並站了起來。

「你好。」她儀態端莊的說。

沈澈目光微凝，真的是她，深藍商貿的小陳總。之所以「小」，是因為這是她家族的企業，她一個哥哥是在這裏的大老闆。

「請問，你是叫陳柯翊么？」沈澈先道出心中的問題，同時腦海里有些亂，如果她就是陳柯翊的話，那白倩在宿舍床頭的便簽的「柯翊不可以」指的是她？

遊戲系統隨機從自己的人際關係中抽取六個人，抽中這個陳柯翊如果是按照自己的前世人際關係抽的，那沒毛病。

如果按白倩那邊的關係來算，那麼「柯翊」便是眼前的「陳柯翊」了。

辦公桌後面的年輕女性是黑長直髮型，頭身比完美，臉很小很立體，眼神透徹，鼻骨挺立，天鵝頸，身材修長很高挑有170公分，瘦不露骨，又很圓潤飽滿，皮膚特別白皙。

對於這個女人，用「漂亮」形容就顯得俗氣，而是該用「美」。

比如自己麵包店員工張娜娜，打眼第一感覺是「漂亮」，而眼前的小陳總，第一感覺是「美」。

她取了一張名片出來，道：「你好，我是陳柯翊，請問，是你有一份五千件T恤的訂單要交給我們么？請坐。」

沈澈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前台端來水退了出去。

沈澈看着對方的女人，她的眼神表露出自信，成熟，以及點點不屑。

對，是這個女人沒錯了，她的眼神就是這樣的，那份略帶不屑的目光彷彿不是針對任何人。

沈澈喝一口水，看著名片上的名字，捋了捋思路，道：「我有一家麵包店，在大學城，要在寒假過後搞一次促銷，想訂一批印有我們店LOGO的T恤，要五千到一萬件不等。」

沈澈知道，對於深藍商貿來說，這是個大單。

這也是陳柯翊能接待他的原因。

「有具體要求么？」陳柯翊問。

「面料要好，20塊一公斤的針織面料不用，至少90塊一公斤，每件的加工價格要在40元以上。用最好的進口埃及棉。」沈澈道。

聽到這裏，陳柯翊才來了興趣。

很多文化衫訂單，加工價格是2元左右，這樣加工5000件也才1萬元，算不上什麼大單。

那種2元的文化衫，在網上賣9.9元一件，穿幾次就爛了。

而這個年輕人，張口要40元加工價格的埃及棉面料，5000件就是20萬，10000件就是40萬了，着實是一筆大單。

「只是？先生，您是說用加工價格40元的埃及面料，做文化衫？是不是太豪了？這種檔次的T恤，在網上能賣到200元一件，在線下商場，如果貼好一點牌子，能賣到600元往上的價格。」陳柯翊說。

「小陳總很實在嘛，但是我就是不差錢，就要做最好的T恤用來促銷。我要把我的麵包店做大做強，做成帝國。」沈澈道。

「我給你詳細講解一下，最貴最好的純棉布是70元到90元一斤。可以出三四米布，每米布做兩件T恤，這樣一件T恤的面料費是12元。這是最好的面料，普通人一百多元買的T恤，面料費只有2元不到。」陳柯翊道，「印花，給你用絲網印花，成本在20元，這樣一件T恤成本價是32元。」

「你的意思是，最好的T恤成本只要32元。」沈澈道。

「對，所以你要加工成本在40元一件的T恤，我做不了，除非我額外抽你8元一件的加工費。」陳柯翊道。「這種32元加工價格的T恤，貼上GUCCI的標，可以賣到8500元一件。」

……

兩人在辦公室就訂單問題談論起來。

交談期間，沈澈對這個女人的性格有了進一步了解，她看上去總是板着臉，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實際上性格有點直來直去，她會把成本價格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沈澈知道，她說的絲毫不含水分，都是實話。

因為他畢竟前世在這裏實習過。

沈澈確實有訂一批文化衫的打算，寒假過後，學校西門開放，人潮如織，搞一波促銷活動，訂一批上好的T恤，購買滿多少數額就送。做的漂亮一點，檔次高一點，廣告效果不會太差。

一般的文化衫料子差，鬆鬆垮垮，穿不了幾次就走形。

他要做最好最貴，面料最舒服高檔，款式印花最好看的。

所以，這次交談，一來是為了【音質評測卡】鋪墊，二來，也是真的想要訂一批好的T恤。

時間過得很快，鄰近四點鐘時，沈澈道：「既然談的不錯，我想我們可以今晚組織一個飯局，然後把訂單簽了。我訂1萬件，效果好的話，會加訂，加工價格就按40算，給你40萬，今晚簽訂單后，我先給你5萬訂金，如何？」

「沈總如此痛快，真是年輕有為，這頓晚飯我必須請。」陳柯翊露出微笑道。

這女人終於笑了，雖然只是輕輕一笑。前世匆匆見過幾次，就沒見她笑過，還以為這人不會笑呢。

她笑起來，堅毅的眼神用溫柔收尾。

沈澈知道，她喜歡喝酒，所以，正好可以讓她不用開車，做她的車去。而且投其所好，選了郊外的一家私人酒庄，「百利酒庄」。

百利酒庄有座歐式葡萄酒莊園，佔地1000餘畝，是海港最大的歐式葡萄酒莊園。

陳柯翊聽到要去那裏，又露出一絲笑意。

據悉，她這個人是真的愛喝酒，不然也不會在後世的2018年5月發生那種慘事。

沈澈帶着陳柯翊以及她的兩個小助理下樓。

這兩個助理是一男一女，都頗為年輕，陳柯翊給沈澈介紹了，沈澈連名字都沒記。

陳柯翊道：「沈總，你想今晚的局是哪種形式？Commercialdinner的話，我就叫幾個高端點的朋友。如果是privateparty的話，就叫幾個年輕朋友好了。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應該比我要小几歲吧？」

「私人聚會好了，都是年輕人，咱們就不要老氣橫秋了。我叫幾個朋友來，你也喊幾個吧，今晚我請。」沈澈道。

「這麼大的單子，怎麼能讓客人破費，必須是我來。」陳柯翊道。

在頗為融洽的氛圍中，幾人上了沈澈的瑪莎總裁。

沈澈往「百利山莊」方向行駛，並打開音樂，隨口道：「小陳總，以及後排的兩位，聽聽我這車的音響如何，我這是剛提車就花大錢改過的。你們猜猜，是花了多少錢改的？」

天籟之音在車廂內迴響。

21個世界頂級喇叭以及發燒級功放的加持下，聲場氛圍纖毫畢現。

沈澈從記憶里提取著關於這位小陳總的資料，記得好幾次經過她辦公室，都隱約有TARA的歌飄出，便用藍牙連接手機，播放起TARA專場。

陳柯翊在副駕駛閉上眼睛，道：「沈總是有生活品位的人。」

「附庸風雅而已。」沈澈道。

「你也喜歡TARA？」陳柯翊問。

「對，我是恩靜的粉絲。」沈澈違心說。

這個時間路上堵車，要去百利酒庄，怕至少要1個小時。這樣正好，遊戲系統要求的評測時間也是1個小時。

開着車，沈澈看一眼旁邊的陳柯翊，她此時已經睜開眼，看着車窗外聽着那首「倒垃圾」的歌入神。

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澈有些好奇，她真的是和白倩有關么？她此時在想什麼呢？這個世界線，她依然會在19年5月酒駕翻車么？

這畢竟是一個有着女總裁范兒的美女，年齡在二十五的樣子。

沈澈忽然道：「小陳總喜歡喝酒啊？」

「嗯，葡萄酒的酒香迷人，讓人沉醉，一杯好酒你可以聞到花香，果香，植物香甚至可以聞到泥土的芳香。」陳柯翊道。

「飲酒要適量，尤其不能開車啊。」沈澈做若無其事狀道。

「那是自然，如果有酒局，我都是找代駕，或者家裏人回來接我的。」陳柯翊道。

沈澈長長舒了一口氣。

陳柯翊忽然道：「可以點一首歌么？」

「請說。」

「《仰泳的魚》」陳柯翊說。

沈澈找出那首歌，播放起來。

「魚一旦仰泳了，意味着死亡。大概就是愛情愛而不得的遺憾吧。聽起來是悲傷的意境，但其實是治癒。」陳柯翊輕聲道。

「小陳總好品味！」

「這歌好好聽哦！彷彿聽到了愛情正在消失的過程……」

後排兩個年輕的員工忽然開始狂拍馬屁，恭維這首歌。

沈澈一笑，後排的兩個傢伙，自己46萬改的音響，兩人也不吭聲讚美一句。他們小陳總隨便點一首歌，就能聽出這麼多花來？

「小陳總，你有喜歡的人嗎？」沈澈忽然又問。

後排兩員工忽然噤聲，不做聲了。

陳柯翊道：「沒有，沒喜歡過誰。」

沈澈側頭看她一眼，道：「如果你喜歡的人，讓你不再喝酒，你會答應他么？」

「那肯定不行啊，我肯定是選酒的。」陳柯翊一笑，也看過來，道，「說這個幹嘛？」

「沒什麼，隨便說說。」沈澈轉回頭去，繼續好好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