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初見魏平

第八十八章 初見魏平

祁連城城主府中的偏廳內,因為周圍的門窗都關着,外界的光線很難透進來,所以哪怕是在大白天,這屋裏也稍顯昏暗了些,再加上此地主人的位置在最裏面,坐在上面的人小半個身子都掩映在一層朦朦朧朧的灰暗中,從門口是看不真切的。

被府上下人帶着領進來的魏平望着對面的人,不過只是稍稍作揖,身子也就微微彎了一下,甚至連腦袋都沒有垂下來,這便算是打過了招呼,樣子顯得頗有些倨傲。

只是還不等他說話,坐在主位上的人便忍不住一拍扶手,一下子伸出手,用手指著魏平,開口便大聲喝問道:「大膽!你是何人,見到本官為何不跪?」

魏平聽罷,臉上微微一笑,語氣不卑不亢地回擊道:「在下姓魏,得陛下垂青,委以重任,官居御史大夫,你就算是呼延灼本人,也不過就是區區一座小城的城主,位同一地郡守罷了,你何德何能,可讓我對你行跪拜大禮呢?」

這些都是實情,按照官爵等級來說,在這衛國境內,值得讓他魏平行大禮問候的,也不過就是吳珩和衛帝端木朔風兩個人而已,其他的就算再厲害也不過就是平輩論交,他呼延灼算個什麼東西,就算換他親哥哥呼延實過來,因為文武之分,那也得矮魏平一籌。

上面坐着的人哪裏會不知道這姓魏的究竟是什麼身份,這位那可是皇帝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地位比之那位吳先生都不逞多讓,確實是自己比不得的,可他想要的,也不過就是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罷了,故而只是輕哼了一聲,不陰不陽地說道:「哼,魏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呀!」

魏平淡然一笑,然後繼續針鋒相對地反駁道:「吾雖居高位,卻常感如履薄冰,做人做事,向來是兢兢業業,不敢懈怠,只盼著能夠做好自己的本職,唯恐辜負了陛下的重託,而你不過只是一地郡守罷了,不出城迎接尊駕不說,竟然還敢跟皇帝陛下談條件,若要比這官威,我還真不如你。」

主位上坐着的人聽得煩躁,很是不耐煩地開口打斷了對方,喝問道:「行了!魏大人,就別在這裏耍嘴皮子功夫了,我且問你一句,尉遲惇人呢?」

魏平不但不答,倒是反過來喝問對方,絲毫不讓地沉聲問道:「尉遲將軍在哪兒不重要,我倒是想問問你,你這麼做,又是意欲何為呢?敢與皇帝陛下在這種時候,以這種威脅與之談條件,你又到底是有何依仗呢?」

呼延灼聞言,頓時咬牙切齒地咆哮道:「你問我意欲何為?那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難道不是天下公理么,他尉遲惇當初做的了那等事,那就應該想到後果,今日之果,都是昨日之因,他本就該接受!」

無論這背後的一切究竟是誰刻意安排的,呼延灼根本就不關心,當然,他也不敢多去深究,因為他知道,那樣只會讓他更加的痛苦,報不了的仇,還不如不想,他現在要的,只是一個宣洩怨氣的目標罷了。

話又說回來了,當初下刀的確實就是尉遲惇,這可也沒人逼他,就是他當初的那一刀,害得他呼延家無後,害得他呼延灼成了一個不完整的男人,這份仇,他無論如何都得報了。

當初的妥協,不過都是無奈之舉,畢竟就算是他自己都明白,這件事怪不得他親哥哥軟弱,因為胳膊擰不過大腿,雞蛋撞不贏石頭,他忍氣吞聲,不代表他就認命了,也不代表他就釋懷了,相反,他只是在等一個機會而已,現在終於有了個好機會,那他憑什麼要放過尉遲惇?

卻不想,魏平還是不正面回答,而是擺出了一副異常疑惑的樣子,目光卻好似穿透了黑暗,正看着呼延灼的眼睛,問道:「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先問你一句,你現在到底算是涼國的臣子,還是衛國的臣子呢?」

在魏平沉聲問出這句話的中途,便聽得坐在主位上的呼延灼呼吸聲明顯地一滯,他的聲音也開始變得有些含糊了起來,道:「是涼國的臣子如何,是衛國的臣子又如何?」

魏平一下子攤開手,侃侃而談道:「若你還當自己是衛國的臣子,那自然應該立馬打開城門,親自出城,前去迎接陛下入城,畢竟你身為臣子,又豈可與陛下談什麼條件呢?況且你要的那個人還是陛下的親舅舅,又為大衛立下過汗馬功勞,於情於理,你都不該這樣做的,身為臣子,讓陛下難堪,已是不可饒恕的死罪,不分情況,一味地想要報復一位當朝重臣,就更不是一個臣子該有的心態了。」

「更何況我聽聞,那件事在很早之前便已經有了決斷,你們呼延家接受了賠償的條件,不然你今日也不至於可以坐在這裏,既然當初的事情就已經了結了,你又怎可想着再秋後算賬呢?如此不忠不信,你還能算是衛國的臣子么?」

呼延灼聽到對方竟然如此形容自己,氣得差點直接站起來叫罵,可還未等他發難,魏平突然口風一轉,意味深長地道:「可若你現在想做涼國的臣子,那就更該打開城門了,因為涼國的追兵就在後面,你若只是擋着前路,不讓陛下進城避難,那陛下若是被涼國人俘虜了,你也沒有任何功勞可以報給新主,相反,你若是趁著這個機會,擒下那位,再打開城門,迎接涼國人入城,那就是大功一件,換你再升三級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你還在等什麼呢?」

「啪啪啪!」

陡然間,卻聽得從那看不見的漆黑地方,突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鼓掌聲,然後就見顧玄踩着威儀不凡的步子,從主位的後面繞了出來,呼延灼見狀,趕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讓到了一邊。

他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尤其是當他知道大涼到底把衛國給滲透成了什麼樣子之後,已經完全被嚇破了膽,對大涼那真是死心塌地的效忠,現在他真正的主子就在這裏站着,他豈敢坐着?

顧玄稱讚道:「魏先生果然不是尋常人。」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顧玄明白,若對方只是見到呼延灼,在一切情況未明之前,是斷不會那樣說話的,那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看出了整個場面的不對勁,進而推斷出了自己在這裏。

「罪臣魏平,參見王爺!」

魏平只是稍微看了顧玄一眼,然後馬上長揖及地,行大禮,正欲跪拜,顧玄見狀,趕忙踏步上前,伸出雙手,扶起了他,然後問道:「先生何罪之有啊?」

他沒有浪費時間去問對方為什麼認識自己,因為他知道,就算對方不是靠腦子推理出來的,那也該看過自己的畫像,更何況,自己的特徵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魏平抬起頭,做出一副很是認真的樣子,解釋道:「在下身為涼臣,卻在衛國八載,侍敵人為主,稱敵人為帝,未能盡到一個涼國臣子的責任,這就是臣的罪。」

顧玄笑了笑,然後有些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他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沒有再搭理這茬,而是直接岔開了話題,問道:「端木朔風就在城外?」

魏平點了點頭,道:「是的,另外還有二十餘萬大軍,都還在外面,不得入城。」

顧玄微微頷首,然後帶着考究的味道詢問道:「那先生以為如何呢?」

魏平微微一笑,說道:「王爺您只怕還不知道,咱們大涼此次派出追擊他們的人,叫曹焱。」

顧玄聞言,眉頭輕輕一挑,頓時恍然大悟,同時又是感慨,又是悲痛,想二哥這一生算無遺策,一環扣著一環,毫無破綻,這樣一個人,怎會就偏偏改不了自己的命呢?

「原來是他啊,那便好辦了,我們在這裏先靜等便是。」

曹焱雖說與陸登雲不同,不算他顧玄交心的下屬,但自己仍舊無需冒險打開城門,迎端木朔風進來,再來個關門打狗拿下他,現在只需要先等著,保持聯繫,等到後面的追兵來了,再前後夾擊,擒拿了端木朔風后,這份功勞肯定還是算在自己頭上的,因為曹焱不會與他搶,而且按這麼看來,曹焱的出現,肯定也是二哥認真安排的,自己沒有理由不相信他。

以前的顧玄,是想着能為顧蒼分憂就足夠了,所以不爭不搶,並不想要多出風頭,搶多大的功勞,得多大的獎賞,他甚至做得出下跪乞求陸議回京輔佐顧蒼的事來,證明他是真的沒想過什麼封王不封王的,可現在不一樣了,顧蒼已經死了,他留下的一切,自己必須要拿到手,因為他決不允許二哥的遺物被別人奪走。

不得不說,顧蒼一死,他確實得到了極大的心靈成長,整個人里裏外外,都變了很多,最起碼他的擔當,已經從原來的一縣,變成了未來的一國,再不能不爭不搶,因為原來為自己遮風擋雨的那座屋頂,現在已經消失了,他必須要堅強,必須要爭,要震懾一切宵小,嚇退一切不軌之輩。

魏平稍微抬起眼認真打量顧玄的同時,也在默默地思考着,這一下正迎上顧玄看過來的目光,趕緊又低下了頭,為尊者諱,他身為臣子,直視對方的面容都是一種罪過,不過從對方的表情中,他讀出了一些悲傷,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怎麼回事,心下暗暗感慨的同時,卻不敢在這種問題上多提。

「王爺,既然已與您見着了,那臣也安心了,只是不知可否請求王爺您一件事?」

顧玄豪氣干雲地一揮手,然後道:「先生為我大涼之千秋大業,潛伏敵後八載,勞苦功高,誰忘了先生的好,玄也不能忘,所以先生請講,無論是什麼事,只要玄辦得到的,必然不會推辭。」

魏平在稍稍思疇了幾息后,輕聲道:「外界那二十餘萬衛國士兵,多是尋常百姓出身,這兩國交戰,本也不是他們的錯,還希望王爺能夠寬容他們的過失,莫再造殺孽,待得擒下端木朔風等一干人等,便放他們回家吧。」

顧玄眯着眼睛,望着他,在沉默了幾息后,突然嘴角一咧,道:「先生果然是善於揣摩上意,你研究過本王,對么?你知道這樣說本王定然會同意,同時也會與你親近很多,是也不是?」

魏平聞言,抬起頭,直起身子,也看着他,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對視了片刻后,同時大笑了起來,倒是把旁邊的呼延灼給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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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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