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二)

第六十七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二)

戰鼓擂動聲聲響,如九天雷公震怒,聲聲震碎敵人膽,隨着那一聲聲中氣十足的「殺」字喊出,道道血氣衝天而起,為這濃霧瀰漫的草原又平添了幾分讓人遍體生寒的冷意,旌旗搖動間,天地之間自有軍魂凝聚,瀝血軍歷代已經作古的兵士們的魂魄都從那不知名的地方趕了過來,齊刷刷地站在他們的身後,看着前方那一個個繼承了他們不屈意志的同袍後生,熱淚流淌,手中的槍頭被摩擦得錚亮,攝人心魄,似要飲盡敵寇鮮血,將那一串紅纓變得更為鮮艷,胯下戰馬甩動着前蹄,感知到了主人的戰意,正是躍躍欲試,便是死,亦要一同赴之,腰間的刀劍顫鳴不止,正是殺器有靈,主動請纓!

這便是瀝血軍,九軍之中最為悍勇,最無畏的瀝血軍,他們乃是大涼的狼爪,從建立之初,到現在,都一直是最兇狠噬人,讓敵人膽寒的一支鐵軍。

聽到那威武雄壯,曲調變幻間,如親眼見到一支鐵血無雙的大軍出征時一般的戰鼓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就是祝鳳先的臉上,也多了幾絲冷意,因為他知道,戰爭,就要真正地開始了,哪怕是他,也不敢說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之中全身而退。

雖然說這一仗,他們僅僅只是誘餌罷了,按照雙方約定好的計劃,主要跟瀝血軍進行正面對決的,還是那遠道而來的衛國軍隊,他們雙方之間,才會進行你死我亡,最後只會留下一個勝利者的巔峰對決,到時候,自己只需要在衛國人的掩護下從容撤退即可,可他祝鳳先好歹明白一個道理,若是這餌不足夠美味,又哪兒會有足夠大的魚兒上鈎呢?

只是不知道這一仗,又要再為天地間添上多少座冷冰冰的墳塋了,不知有多少對父母會突然失去他們的兒子,也不知道有多少新婚的妻子會突然失去丈夫,更不知道有多少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突然就沒了父親,而更讓他祝鳳先感到由衷的愧疚與悲傷的是,他甚至都不敢保證自己能為他們這些因為自己的一個命令就不知不覺赴死的可憐人修一座墳。

他忍不住抬起頭環顧四周,引入他眼帘的,是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面孔,其中有神色緊張,抿著嘴,差點把嘴唇都咬破的,有害怕得連腳都在發抖的,也有早就已經將生死看淡的老兵,只覺得自己多活一次都是賺,已經不再畏懼死亡,更有神色堅毅,只把這一切當做是一種榮耀,如果自己真的死了,那也是為了晉國的後代子孫帶來希望的。

這些士兵們,不管是膽大的,還是膽小的,其實都是他們晉國的好兒郎,只可惜,自己卻不能將他們全部又安然地帶回故土。

一旦此戰勝利之後,瀝血軍全軍覆沒,燕州防線徹底崩潰,他們便要從這裏,一路打到涼國的京城去,那這些戰死者的屍體,又怎麼可能一路帶着呢,這種時候,便是挖個大坑就地掩埋都是一種奢望而已。

畢竟有限的人力,可不是那麼好浪費的。

誰會想到,一場戰爭的發生,或許就只是他們這些上位者們輕描淡寫的兩句話而已,但自己一聲令下,便要讓他們這些人跑去赴死,這是多麼不公平,多麼讓人憤慨與悲傷的一件事啊!

他更是知道,這一場仗,其實他們根本就贏不了,但他更知道,這一次,必須要有人去送死,來誘敵深入,完成他們這些上位者的一些計劃,這些人的命,在這種時候,顯得是那麼的低廉,無足輕重。

他必須給予他們以希望,卻又不得不帶給他們最終的絕望。

祝鳳先很不願意如此,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拔出了跨在腰間的佩劍,朝着前方猛地一指,轉過頭,用一種悲哀的心情怒吼道:「晉國兒郎們,收復失地,一雪前恥,便在今日!給我殺!」

在副將們從容地帶動指揮之下,命令被層層地傳達了下去,十萬晉國大軍隨之在濃霧之中緩緩前進,然後默默地圍着那座橫跨護城河的石橋站了一大圈。

他們只是一群步兵,如果在對面的情況尚還不明確的情況下,就這樣擁擠地跨過橋衝過去,一旦他們的陣型擺不開,各兵種之間無法產生有效的聯動,人擠人地衝過去,就跟送死沒什麼區別,完全是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對方的刀口上讓對方殺,這種時候,只需在這裏進行攔截,阻擋對方騎兵的攻勢,便足以了。

只要抗住了第一波,對方的陣型也會被破壞,到時候便是他們佔據優勢了!

成與敗,在此一舉!

濃濃的霧氣之中,就連遠處的景色也變得模模糊糊,若隱若現,站在最前列的士兵們舉著一人高的藤甲盾牌,壓着手裏的長槍,死死地盯着前方根本看不見的地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要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就連傻子都知道,站在最前面的這一排人,要承受對方最兇狠的第一波衝擊,他們必然會是整個隊伍里傷亡最多的,更大的可能是,今天這裏的幾排人,或許連一個也活不下來,畢竟瀝血軍的能耐,他們作為與之交手多次的敵人,這些日子那是領教夠了,誰也不可能輕視對方。

陡然間,在這烏壓壓的一群人里,也不知道是誰突然用拖長了的顫音喊了一聲。

「來了!」

他話音剛落,眾人只感覺腳下踩着的大地突然震動了起來,如山呼海嘯一般密集的馬蹄聲突然從前方傳來。

「咻!」

被特製手*弩發射而出的羽箭,就如同蝗蟲一樣匯聚成了一團黑色的雲彩,密密麻麻地攢射了過來。

「噗!」

後方聚集起來的這些人,頓時就成了一個個活靶子,只是一輪拋射,就如割麥子一般地倒下去了一大片,中間甚至都出現了幾塊讓人心中膽寒的空地,這一下,頓時嚴重地打擊到了晉國軍隊的士氣。

前方這第一條防線,也就是扛着巨盾的這一批人倒是還能勉強支撐,因為有盾牌擋在前方,哪怕有羽箭偶爾落在了身上,卻也根本不在要害,所以他們哪怕吃痛,也都穩住沒叫上一聲,只是扛着盾,與同伴靠在一起,形成一道城牆,頂在最前方,他們心裏清楚,他們絕不能退,只要他們一退,對方的騎兵沒有了制約,他們的後方必然兵敗如山倒,陷入一場屠殺之中。

「放箭!」

祝鳳先被手下人用一面面盾牌守護著,他們哪怕拼着自己受傷,也要為其擋住箭矢,再加上他作為此戰的主將,在下令之後,站的位置也比較靠後,所以毫髮無損,當下聲嘶力竭地大吼道,「快放箭!」

剛才之所以不放箭,是因為前方大霧瀰漫,根本就看不清楚情況,若對方就只是鳴鼓引誘,那他們傻乎乎地射箭出去,豈不是白白地消耗了箭矢,這種用一支就少上一支的東西,又豈能亂用呢。

然而,還未等這邊晉國軍隊反擊的箭矢射到,陡見一桿纏繞着紅纓的長槍突然撞破了濃霧,一個血紅色的身影騎着一匹神異的白馬,就如天降神兵一般,從那片濃霧之中沖了出來,而跟在他身後的,便是整整十萬瀝血軍!

馬的速度能有多快?

從見到對方的那一剎那起,到雙方短兵相接,就只不過是尋常人呼吸兩次的時間罷了。

「喝啊!」

手持精鋼長槍的這位騎士猛地發出了一聲兇悍的怒吼,宛如虎嘯山林,震破百獸膽魄,他絲毫不顧對方從盾牌縫隙里刺來的長矛,就只把自己手中的長槍往那瞬間產生的空擋處穩穩一紮,鮮血迸射間,隨着他的又一聲怒吼,一個晉國士兵就已經直接被其用長槍給挑得飛了起來。

「啊!啊!」

後者身在半空之中,下意識手舞足蹈地掙扎著,口中還在發出驚恐的慘叫聲,然後瞬間便直接砸到了一邊,未立寸功,反倒是把自己這邊隊伍完美的陣型給破壞了。

馬兒嘶鳴,隨着馬上騎士的輕輕一提,它就仿若神助一般,平地躍起三丈高,不但是讓對方刺來的長矛落在了空處,更是直接越過了這第一道盾牆,朝着被自己神勇無雙的主人打開的那個缺口處鑽了進去。

還未等這些扛着盾牌的士兵們反應過來,對方後面跟着的同袍便已經到了。

在這當先一人的背後,緊跟着另外三個瀝血軍的騎士,也都是手持長槍,覆蓋着面甲,看不清表情,只見他們左右挑動,槍法談不上有多精妙,但絕對兇狠,而且招招致命,一下又一下,全往對方的縫隙處扎,來回挑撥,便為後面的隊伍迅速地打開了一個缺口。

最讓人覺得賞心悅目,甚至忍不住贊上一聲的,是這後面跟着的十萬騎兵,在如此高速的移動之中,不單是他們整支隊伍的隊形根本沒亂,而且他們也沒有被對方的士兵所拖住,一邊前沖,一邊收割著兩邊敵人的性命,完全不見他們有停下廝殺的意思,更可怕的是,還在後面的騎兵,因為還未跟敵人接觸,甚至還在從容不迫地激射着手*弩。

瀝血軍全軍的射術極其高明,再加上對方為了攔下他們前沖的勢頭,所以把陣型又排列得十分密集,所以他們只是隨手一箭射出,就必然會有一個敵人慘叫着倒下!

這種由太子顧蒼協同京城神匠會所共同研發的特製手*弩,一次雖然只可以射出一箭,但厲害在內置的弩槽可裝上整整十箭,中途可以隨時拆開補充,也可以一直連射十箭,甚至都無需再浪費精力搭弦,只需重複地扣動扳機即可。

如此可怕的發明,乃至於被一些人稱之為「神兵」,這是一種足以改變整個戰局的大殺器,這也無怪大涼朝廷會將這批手*弩的圖紙給防備得如此嚴密了,沒有圖紙,連將其拆開研究都不可能。

從第一道弩箭從霧中射出,再到現在,十萬瀝血軍,已經宛如一根箭頭一樣,狠狠地刺入了晉國軍隊的腹地。

騎兵衝殺,是絕對不可以停下來的,如果能鑿穿敵陣,讓敵軍潰敗,無法再匯聚起來作戰,那依靠戰馬的腳力,接下來就是一場一邊倒的追殺屠戮,可如果敵軍還未因為一次鑿陣就潰敗,那便順勢遠去,跑到了足夠的衝鋒距離后,再折返回來繼續衝殺,直到將對方整顆軍心都徹底打到崩潰,將對方整個陣型都衝擊得七零八落之後,便再無人能阻止他們收割生命了。

當先那人,一直牢記自己的任務,作為領隊之人,筆直前進,一路連刺連挑,殺敵無數,幾乎無人能擋,在這一瞬間,他竟然給人一種萬夫莫敵的錯覺,不少晉國士兵眼看對方沖了過來,再見自己同伴的慘狀,竟然是白著一張臉,下意識地朝着旁邊退開了。

然而,自己真實的情況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眼看前方又是一層排列好的盾牆悍然撞來,他衝殺到此,連一口氣都還未曾換過,接連挑翻十幾人,全憑這一雙手臂的力氣,此刻早已筋疲力盡,眼看旁邊的兵士們突然手持長矛朝着自己扎來,他竟然已經無力閃避,只是轉眼間,便被數根長矛刺破身子。

還未等這些終於立功的晉國士兵們高興多久,此人明明已是必死之局,卻是想也沒想,便拔出了腳邊的寶刀,揮砍兩下,瞬間便把扎來的長矛全部砍斷,獨留幾根矛頭還在體內,卻是沒時間管了,眼看對面眾人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趕緊趁著這個機會換了一口氣,然後一夾胯下戰馬,用盡最後的力氣,朝着前方的盾牆撞去。

「哈!」

臨到敵陣前方,他突然爆喝一聲,一個縱身,直接從馬上躍出,整個人在空中翻滾了一圈,砸到了盾牆裏,不等對方反應過來,趕緊翻身便舞了一個刀花,瞬間就是一陣血光四射。

幾個手握盾牌的士兵們猝不及防之下,腳上和背上都受了傷,一邊慘叫着,一邊往旁邊跌了過去,甚至擠壓到了同僚,整個陣營瞬間便出現了缺口,雖然後方的人轉眼間便將這個敢孤身闖入自己陣營的漢子用亂矛刺死,就連他的戰馬也被分屍,但下一刻,他們也被後面緊跟着衝過來的瀝血軍所殺死。

這位敢第一個出來鑿陣的漢子終於還是死了,死在了對方第二道防線上面,可便是到了那不知名的地方,見到了以前戰死的同僚,他也可以拍著胸脯說自己沒有辱沒瀝血軍的名號。

他一死,後面馬上就有一人衝上,瞬間就接了他的位置,繼續作為整個隊伍衝鋒的箭頭,朝着前方的敵人毫無畏懼地射去。

整個隊伍沒有因為不斷的犧牲而停下,一旦有人死亡,無論是前方作為箭頭的那人,還是在兩邊側翼收割敵人性命的戰士,只要出現了缺口,那馬上便有預補的人直接頂上去,以此確保整個隊伍的完整性。

如果有人傷重,只是知會一聲,朝着身邊的同袍道一句「走了」,然後便直接策馬離開隊伍,朝着對面的敵營發起自殺式的衝擊,騎着馬,揮舞長槍,徑直闖進去,哪怕是以命換命,臨死也要拖上墊背的。

一旦發起了衝鋒,整個瀝血軍所有人的腦子裏,都只剩下了同一個目標,那就是往前沖,直到撞穿敵人的陣型!

要麼把眼前的敵人都給屠乾淨,要麼他們全部戰死,不然他們絕不可能停下,這就是瀝血軍,常定方的瀝血軍!

哪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打,哪怕數次死得只剩寥寥幾十人也要打,哪怕是在絕對劣勢的情況下,也要朝着數倍於己的敵人發起衝鋒!

正是因為全軍從上到下,都有着這樣悍不畏死的精神,他們才掙得了偌大的名號,所以才能在燕然湖畔,以二十萬人怒斬敵軍百萬之眾!

唯有敢於衝鋒,敢於朝着敵人亮劍,以沐浴敵人的鮮血為榮耀的,才是真正能讓敵人膽寒的瀝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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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看IG和JDG的比賽去了,拖到這麼晚,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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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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