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九章 借水

黎鼎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目前正在發生什麼。

因為泰坦實在是太高壯了。

這位艾巴氏族的族長，整個緹雅族最強大的獵頭人，跟一隻護崽的老母雞似的擋在自己的身前。

既隔絕了來自前方的威脅，也阻礙了黎鼎看向前方的全部視線。

黎鼎剛才似乎是聽到了一陣美妙的歌聲，隨後一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這會兒已經沒有記憶了。

回過神來之後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從之前聖湖北岸的那片小樹林，來到了石灘上。

距離聖湖水面，只有十來步的距離。

而此刻，戰鬥已經打響。

儘管被泰坦阻隔了視線，但前方傳來的陣陣巨響，昭示了戰鬥有多麼激烈。

擋在前方的泰坦，此刻就像一座山脈一樣，身形偉岸，靜靜地站立着。

黎鼎不敢說話，生怕自己會打擾到他。

反而是泰坦開始說話了：

「原來所謂的獸神，是這麼一群怪物。

不過黎鼎你不要怕，在這種湖邊的淺灘上的戰鬥，這幾頭東西不足為懼。

眼下要擔心的，是湖面上的情況。

現在在湖面上動手的人，就是你請的獵門中人吧？

不是有四人嗎？我怎麼只看到三個？」

黎鼎一聽這話，向旁邊跨出去兩步，總算獲得了通往湖面的視野。

他看了看，搖了搖頭。

雖然此刻月光已經探出了雲層，聖湖附近已經不再是絕對的黑暗。

可是以黎鼎正常人的目力，湖面上到底正在發生什麼，他是看不清的。

他只能看到有模糊的幾個人影，正在一大堆怪物中間快速地移動。

氣勁爆裂、肉體碰撞的聲響，猶如一陣陣悶雷，從前方不斷傳來。

湖面上到底是三個還是四個人類，他無從知曉。

與此同時，身邊這片石灘上的動靜也不小。

這裏距離黎鼎近得多，他至少能看到大致的情況。

泰坦麾下的精英獵頭人，六七個一組，分別圍住了一頭東西。

他們手上的傢伙，正在不斷地往怪物身上招呼，而怪物也在不斷反擊。

這些怪物總數有八頭，個個身高在兩米以上，下半身類似魚類的尾鰭，上半身卻跟人類很像，但又異常粗壯。

它們全身上下蓋着一層厚厚的粘液，面容極為猙獰醜陋，應該已經被獵頭人圍攻了好一會兒了，依然屹立不倒。

獵頭人的攻擊，效果並不明顯。

而怪物幾乎每一個動作，都在奪走獵頭人的性命。

慘叫和悶哼此起彼伏，戰況慘烈。

已經有不少屍首倒在了岸邊，或者漂在了湖面上。

不過在大致看清了周圍的情況后，黎鼎很快就穩住了心神。

還好，不是傳說中那種令人絕望的龐然大物。

兩米高的東西，也不過是肉體凡胎，再強也有限。

目前獵頭人確實處在劣勢，但並沒有一觸即潰。

代價儘管不小，可至少暫時僵持住了。

這也是黎鼎之前制定這個作戰計劃的時候，想要看到的結果。

用整個緹雅族最精銳的獵頭人打頭陣，至少要把局面穩住。

只要第一撥穩住了，情況就一定會發生扭轉。

因為這趟獵頭人有一萬個，能耐雖然有高有低，但個個都是悍不畏死的戰士。

艾巴氏族的精英獵頭人在這兒拚命，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的。

果然，隨着石灘上艾巴氏族獵頭人的減員，北岸石灘的兩邊獵頭人小隊，開始增補進來了。

小隊作戰，這些人都是行家，知道太多人一擁而上是沒用的，反而容易互相誤傷。

最好就是六七個人四面八方一圍，用長矛往中間招呼。

哪個被怪物反擊導致受傷或者喪命了，他的位置立刻就有人填上去。

如此源源不絕，耗也能把這些醜陋的東西耗死。

……

苗成雲人在湖面上，陰八卦六門全開，舉手投足都帶着強烈的氣爆，轟然作響如同雷神下凡。

同時苗公子單手打卦，將陽八卦的借物手段利用到了極致。

還有他最近領悟的雲家傳承也沒閑着，神念全力外放，要的就是一個在黑夜環境下洞察敵人方位的信息圖景。

三道盡修的能耐，苗成雲這會兒算是全力施為了。

他的目標很明確，那就是在把自己的小命給保下來的同時，再努力做些什麼。

這群海妖，剛才在天上遠遠看着也就那麼回事兒了，可這會兒正面一交手，苗成雲心裏是叫苦不迭。

這他娘就是一群鐵王八，烏龜殼也太厚了，自己赤手空拳的愣是破不了防。

也就是在苗成雲目前能觸及的這個戰鬥層級里，海妖的防禦雖然高，但動作還是偏慢，所以對此刻的苗公子而言，這事兒多少還有點兒操作空間。

就是太費力了，稍不留神人就得被撕得稀碎，這場架是真的難。

但凡是獵門修力的能耐，打得都是一口氣。

一對多，怕得就是一口氣用盡了，對方卻還有喘氣的。

好在這會兒不是一對多，而是三對多。

苗成雲這邊不是一個人，楚弘毅和章進也在。

尤其是楚弘毅，楚家家主一口丹田氣長得離譜，同時身法又快如鬼魅，算是幫了大忙。

苗成雲和章進兩人因此就能獲得喘息之機，能稍微頓一頓身形，續上一口氣。

但這麼打下去，氣是能不斷續上，體力到底是有限的。

苗成雲很快就感到兩眼發黑了。

苗家陰八卦，要的就是那一瞬間的爆發，講究的是短時間內拿下對手。

這項絕技對身體損耗是相當大的，受不了長時間的折騰。

這方面，苗家修力就遠不如章家的路數。

章家的那套密宗瑜伽，只要修行到了肉身菩薩，那體力就是怪物。

可章進的這套密宗瑜伽，缺了最重要的一門，那就是密宗歡喜瑜伽。

少了這門東西，孤陰不生孤陽不長，續航能力也有限。

所以當苗成雲眼前發黑的時候，章進的狀況要好上一些，可也意識到今天估計要死在這裏了。

比起楚弘毅和苗成雲，章進整體實力其實要差一些，也就仗着自己雙刀在手，有防身殺敵的兵刃在。

可這一百來頭東西，章進到目前為止也就勉強宰了一頭。

為了破這頭海妖的鱗甲，章進虎口都已經震裂了。

血流到刀柄上，刀柄這會兒開始打滑。

兩條膀子也開始脫力了，雙刀隨時會脫手。

章進閱讀了場上的形勢，他知道自己一旦雙刀脫手，那肯定就是楚弘毅和苗成雲兩人的累贅。

不如到時候拖個海妖同歸於盡，讓這兩人有活命的機會。

剛剛打定了這個注意，章進只覺得眼睛一花。

楚家家主這會兒面色鐵青，呼吸之間帶出一股子濃重的血腥味，顯然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他鬼魅般的身形靠上來，雙手快若閃電。

等章進反應過來，發現自己雙手跟刀柄之間，已經結結實實地纏上了兩條布帶子。

這是楚弘毅上衣的兩個袖子。

「章家主，刀別脫手。」

楚弘毅沉聲說完這句話，自己一口氣也就續上了，身子再次消失。

章進來不及想太多，因為自己和楚弘毅兩人連續換氣，哪怕僅僅是短短的半秒鐘，苗成雲一個人也已經快死那兒了。

這場戰鬥，三人雖然有同樣的戰術意圖，那就是給林朔拖延足夠長的時間，可具體的功能還是不太一樣的。

楚弘毅身法快，起吸引注意力和牽制的作用。

苗成雲的攻擊勢大力沉，他能輕易地擊飛單個海妖，同時能以陽八卦借到雷電，能起到暫時麻痹的效果。

章進雙刀在手，這是目前唯一能殺傷海妖的武器。

所以就角色而言，楚弘毅負責嘲諷，苗成雲負責單控和群控，章進是個主力輸出。

其中楚弘毅最重要，他身上壓力也最大。

正是他靠着浮在水面上的五條浮木，不斷左奔右走，騷擾激怒著海妖群，而且必須照顧到所有的海妖，這才讓這群有點而智慧但智商並不那麼高的傢伙，還繼續尾鰭擊水，立在湖面上。

海妖不入水，這是戰鬥能進行的前提。

苗成雲也不輕鬆，一身能耐使盡了，為得就是進一步激怒這群海妖，讓它們暫時想不起入水攻擊這個選項，同時他要麼擊飛要麼麻痹，在給章進創造良好的輸出條件。

所以這場戰鬥到目前為止，拉胯就拉胯在章進身上了。

這才宰了一頭海妖，章家少年就已經快脫力了。

這個層面的戰鬥，境界哪怕差上一點，也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只是此時此刻，哪怕趕鴨子上架，也得上。

章進沒有其他選擇，因為他一旦放棄了，另外兩個獵人的努力就白費了。

於是他在續上這口氣之後，左手一刀斬斷了右手上的布帶，然後右手摸上了自己的腰際。

他並不想辜負楚弘毅的好意，只是到了這會兒，能多殺一頭海妖也是好的。

趁著自己還有最後一點力氣，「孔雀」要出手了。

而就在章進選取目標的時候，只聽苗成雲大喝一聲「小心」！

然後苗成雲身子一晃，就護在了章進身側。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傳來，水花就跟子彈一樣四處飛濺。

苗成雲背部挨了一記水炮，整個人斜斜了出去。

這記水炮，來自聖湖北岸石灘上。

八頭之前被苗成雲一記橫掃掃到那兒去的海妖，其中有一頭終於被獵頭人們殺死了。

這東西臨死之前，吐出了這記水炮，沒打到面前的獵頭人，正好往這兒飛過來。

看眼苗成雲被打得生死不知，章進心神激蕩之下孔雀七尾翎中的「酆都月」剛要出手，卻發現鎖定的目標空了。

章進舉目四望，湖面上已經空空如也。

只有楚弘毅跟自己站在同一根浮木上，雙手撐著膝蓋，噴出了一口血。

「這群東西，終於想起來下水了，這樣我們就只能閉目等死。」楚弘毅擦了擦嘴角的血漬，苦笑着扭頭，看了章進一眼，「章家主，能跟你死在一塊兒，我倒是沒太多遺憾。」

章進咧了咧嘴，沒說什麼，只是臉上的神情快哭出來了。

「也別這麼悲觀。」苗成雲整個人趴在不遠處的一條浮木上，一邊吐血一邊說道，「我看海妖這次下潛，不是為了對付我們的。」

「沒死呢？」楚弘毅扭頭看了苗成雲一眼，很是意外。

「肋骨是斷了幾根，離死那還遠著呢。」苗成雲皺着眉頭咳嗽了幾聲，繼續說道，「我剛才打卦的時候，就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陽八卦不太好使，這兒的自然之力奇奇怪怪的，尤其是坎卦，完全無效。」苗成雲說道。

「這難道不是你自己學藝不精？」楚弘毅白了苗成雲一眼。

「我目前陽八卦六境的修為，以我的天賦而言確實還不夠高，但肯定不至於這樣。」苗成雲說道，「尤其是坎卦失效，坎為水，水力我完全借不到，這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因為水力被人給借走了。」

「誰借走的？」

「還能有誰。」苗成雲說道，「肯定是目前在水底下的這個傢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