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福禍相依

觀測的距離，直接影響了觀測的效果。

在苗成雲的感知中，遠處的「星雲」進行了一次狂暴的能量外放，被他剛剛誕生的感應能力觀測到，並且瞬間衝垮了他的意識神智。

而實際上，這團「星雲」的爆發，並不是針對他的，而是針對遠在地底的林朔三人。

苗家大公子倒霉就倒霉在早不悟晚不悟，偏偏在這個時候悟靈。

這就好像一輩子陷入黑暗的人，忽然從地底鑽出來，抬頭見到了太陽。

眼睛沒被閃瞎，腦子沒當場廢掉，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種在苗成雲感知中蠻不講理的猛烈爆發，事實上擁有無數個細節。

這些細節各司其職，就像無數把無形的手術刀，切開了天坑底下林朔三人的頭骨，又像最普通的人體血糖一樣，一舉突破了這三人的血腦屏障。

人類的頭骨，很大程度上隔絕了外界對自身中樞神經系統的物理傷害。

而血腦屏障，則隔絕了對中樞神經系統的化學物質侵害。

這兩樣東西，是守在人類中樞神經系統的門口的兩尊門神。

人類的意識活動，在生理上依賴於浩若煙海的神經元組織結構，這就像一件無比複雜，同時又無比脆弱的藝術品。

修行雲家傳承的煉神者，之所以會那麼厲害，就在於他們的攻擊可以完美地繞過這兩尊門神，直接攻擊中樞神經系統。

這種攻擊手段，既不是宏觀物理力學層面，也不是生物化學能的層面。

這就讓雲家傳承跟獵門其他傳承相比，有了本質上的區別。

包括林家傳承在內，獵門從未有過其他傳承能跟雲家傳承相提並論，原因就在於此。

因此，當神農架天坑的地底河道中，這種攻擊手段驟然出現的時候，立刻就將林朔逼入了絕境！

賀永昌的賀家傳承，在歷經千年的發展過程中包容並蓄，將華夏技擊術中的內家拳和外家拳做了完美的統一。

這套傳承若是盡數掌握，那便是一尊能在人間降龍伏虎的羅漢。

可是沒有用，這歸根結底還是修力，不是煉神。

所以賀永昌立刻就沉淪了。

苗雪萍好一點，她的陽八卦手段以煉神為基礎，在頭骨和血腦屏障之內，還有一道苦修四十多年的神念屏障。

所以她在忽然出現的神念攻擊之下，多堅持了一秒鐘。

一秒鐘，對常人來說非常短暫，但對於苗雪萍這樣的傳承獵人而言，已經能做很多事情了。

她立刻意識到了自己正在面對什麼。

她第一時間作出了示警：「兒子小心！」

示警的同事，她先後以手印和口中音調作出了兩個陽八卦中的震掛，在這密閉的河道中同時劈下了兩道雷霆！

一道「叱雷」，一道「***」。

苗雪萍回身揮掌，先將手中的「***」，直接糊在了身後賀永昌的臉上。

賀永昌神智沉淪，剛剛要反水。

「羅漢縮骨」眼看就要發動，卻被這記劈頭蓋臉的「***」打得外焦里嫩，一下子就背過氣去。

緊接着，「叱雷」到了。

這道「叱雷」，不偏不倚，落在了苗雪萍自己腦袋上。

這位一直保養得很好，容顏風姿不遜當年的獵門美人，被劈得蒼老了十歲。

她滿臉皺紋，回過頭看了一眼林朔，然後直直地倒了下去。

這一刻，林朔一度面臨腹背受敵的絕境，卻被這位苗家女獵人以近乎自毀的方式，化解了一大半。

林朔趕緊跑到自己姨娘跟前，用手扶着她的后心，緩緩將她放倒。

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這會兒林朔還沒感覺到。

這團在苗成雲感應中驟然爆發的「星雲」，同時也是在苗雪萍感應中無法抵擋一秒鐘以上的神念攻擊，林朔本人是絲毫沒有感覺的。

可雖然感覺不到，林朔已經意識到了。

他明白苗雪萍做了什麼。

應該是遭到了雲家人的神念攻擊，姨娘為了保證意識沉淪之後不給自己添亂，倉促間喚起兩道雷把賀永昌和她自己劈了。

林朔這會兒扶著姨娘的后心，掌心跟她後背之間還打着電火花，劈啪作響。

人已經暈過去了，林朔把她在地上放平，然後又看了一眼旁邊一臉擦黑、同樣昏死過去的賀永昌。

不愧是自己的姨娘，下手是真狠。

她下手這麼狠，定然是迫於神念攻擊的壓力所致，倉促間沒空去拿捏分寸。

姨娘修行苗家陽八卦數十載，已經站到了借物這條路的盡頭，本身的神念修為即便比起雲家人，應該也是不差的。

至少雲秀兒那種程度的神念攻擊，對姨娘根本沒有效果。

眼下姨娘被逼到這個份上，那個穿着紅色毛皮大衣，被林朔懷疑是雲語蘭的女人，煉神修為顯然遠在雲秀兒和馬逸仙之上。

這也正常，雲秀兒修行時間短，馬逸仙又不是真正的雲家人，跟這位三百年前正兒八經的雲家家主相比，自然是要差上不少的。

只是這個女人的厲害程度，終究還是被自己低估了。

林朔沒想到，就連姨娘都扛不住。

而他更沒想到，這種就連姨娘都扛不住的神念攻擊，自己卻沒有任何感覺。

同樣的情況，早先也發生在跟雲秀兒的對決中。

前後有兩次，看着雲秀兒挺努力地在自己面前施展雲家神通，結果自己根本體會不到她的努力。

儘管原因不怎麼清楚，不過這種神念攻擊，顯然對自己是無效的。

那麼戰鬥，就被框定在了修力或者借物的層面。

而在這兩個層面里，自己自從藝成之後，就再也沒輸過了。

嗅覺告訴他，今天這個對手，就在前面不遠。

眼下直接跑過去把她弄死，未必就是母親這張考卷的最優解。

因為這樣看起來，未免也太簡單了。

「大致明白了。」林朔緩緩站起身來，看着前面河道的那個拐角，嘴裏說道，「我之前一直納悶，你明明可以招呼那三頭東西一起上，為什麼非要把它們分別安排在這地下河道的三個節點上，一個個地讓我們收拾。

原來，你是在試探我們三人的修行手段，所以要增多戰鬥的場次。

這樣我們三個到了你手上成了傀儡，你就能更快掌握控制方法。

哪怕其中有一個人，比如我，你沒辦法控制，可其他兩人的修行手段你熟悉了，就能更好地控制他們攻擊我。

看來你不僅雲家傳承修為強大，戰鬥思維也非常縝密。

只可惜，我姨娘是個借物大圓滿的獵人，她的手段和應變能力，超出了你的算計。

所以現在，我們一對一了。

在我動手之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林朔說完這番話，等了一小會兒，拐角那頭終於傳來一道枯啞的聲線：

「你還不錯。」

聽聲音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很蒼老的女人。

只是她說出來的話，林朔有些不明白：「什麼意思？」

「目前你面對的這副情景，確實是我安排的，苗雪萍的反應也並沒有超出我的預計。

你要是剛才激怒之下就冒然出手，那你我必然會立刻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那麼這個機緣，你就沒有了。

你心性足夠沉穩，算是通過了雲悅心對你的最後一道考驗。

所以，你還不錯。」

「你認識我母親？」

「自然是認識的。」

「你是誰？」

「你已經猜對了，你和你母親，都是我的後代。

目前看來，你已經很不錯了，可還不如你母親那麼出色。

三十年前，你母親當時境界還不如我，不過我知道只要假以時日，她的成就必定在我之上。

所以在明白了她的心意之後，我答應了她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助你破障。」

「破障？」

「你的識海之外，包裹着一道由雲悅心打下的神念屏障，所以你能免疫一切神念攻擊。

不過這道屏障，對外是一種保護，對內卻也同樣是一道封印。

你對外界的神念感知，如今是被阻斷的。

所以你現在哪怕已經悟靈成功了，但因為沒有神念感知，你的自我感覺，依然跟沒有悟靈一樣。

你現在有一個選擇，到底要不要由我來破去這道神念屏障。

後果，你要考慮清楚。

你目前，其實是一個修力獵人最完美的狀態。

如果你沒有悟靈成功，那麼破障之後，你面對煉神的修鍊者，包括一些會精神攻擊的猛獸異種，你將失去免疫能力，跟常人無異。

你會比現在弱得多。

而如果你之前早就悟靈了，那麼破障之後，你會直接獲得雲家傳承本源力量，進一步修行之後會比現在更加強大。

只不過這種強大，未必是一件好事。

雲家的這種力量，福禍相依。

否則，你母親也不會給你設下這道屏障，她自己也不會失蹤，而我也不用自囚在這身皮毛里，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你目前到底是什麼情況？」

「在你作出選擇之前，我還不能說太多。

我能告訴你的是，逸仙雖然糊塗了，可是賀家獵場只要有我在，還是可以控制住的。

只是無論我還是逸仙，時間都已經不多了。

我們的生命已經足夠漫長，對此我並無遺憾。

不過，我們這一走，賀家獵場就將徹底失控，危害將會更大。

而我目前這個情況出不了天坑，所以我索性放任不管，引你這個獵門魁首過來，同時也完成我跟雲悅心的這個約定。」

「如果破開了屏障，我是不是能找回我娘？」林朔沉聲問道。

「機會還是很渺茫，不過可能性到底會大一些。

你最好不要猶豫太久，因為助你破障，將消耗我所有的念力，我可能連逸仙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趁着我心思還沒有動搖，你儘快做決定。」

「那就有勞雲前輩了。」林朔抱拳拱手，「我會儘力讓您跟馬前輩見一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