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月夜角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月夜角樓

第一百五十九章月夜角樓

夜晚,星河璀璨。

極西之地的夜空,美麗的不似人間,神話中王母用玉簪劃下的那道銀河,也耀眼奪目到讓人不願相信這就是分開牛郎織女的星河。

星星感覺就在手邊。

雪原之上被月色照耀的泛白,像潛藏的美玉。

孤獨泛著蒼白的月下,倏忽有一道黑影閃過。

這黑影越過了白石,踏過了青瓦,邁過了白牆,最終躍入開滿雪蓮花的庭院中。

他就站在高山聖者雪蓮花旁,抬頭望樓。

樓很高,飛檐如鈎,聳立在月夜中,樓上有一點泛黃的燈火,在窗上鋪撒搖晃的剪影,把這黑夜撕破。

黑影在看樓。

樓上的剪影彷彿也在注視月色。

於是黑影一腳頓下,身體輕飄飄踏着月色而上,躍入高檐,離那剪影更近了一步。

剪影就在他旁邊,只要輕輕伸出手,就能觸碰到迷人曼妙的影子,黑影靜靜注視。

但忽然,黑影和剪影彷彿都意識到了驚覺,剪影的反應比黑影更加強烈,只看到那剪影抬起一隻手,黑影身體飄然後退。

但他比不過真元。

一道真元凝形,從窗子劃破一道口子,朝着月下空中的黑影射來。

黑影一掌拍下,卻發現這真元消散於無形,又在自己的身前聚攏,這一掌就像有人緊貼著自己的身體,真元爆沖。

剪影是一個美麗姑娘,她冷麵走出來,說出的話似乎比這冰原還冷。

「我以為前輩是何等正人君子,原來也不過是樑上宵小之輩。」

李勿執如是說。

修行《大乘見希》之後,她已非昔日可比。

所以她很迅速的察覺出,當自己站在床邊靜靜的想着白天發生的事,想着不知在何處的哥哥,卻在自己身旁感知到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月黑風高身穿黑袍,就潛藏在自己的身邊。

所以李勿執毫不猶豫的動手了。

而她動手的那一剎那,她更加驚奇的發現對方竟然是白天出手幫助,自稱寧觀瀾的中年人。

於是這事情就變得無法解釋了。

黑影在空中倒轉,靜靜的踩在雪蓮花瓣上,抬頭看着李勿執。

月光灑落他的臉,露出了鬼叔精心設計的那張略顯成熟的面龐。

李長風自信李勿執無法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但他又迫切想要告訴李勿執自己的身份,好讓她回心轉意隨自己離開雪劍齋。

可他深知這裏是不歸雪原,他必須要審時度勢,盡量在雪劍齋的眼皮下隱藏自己的痕迹。

重重矛盾之下,他的眼神就變得複雜起來。

李勿執看着他的複雜眼神,她顯得很疑惑。

僅因為一面之緣,怎會有如此複雜的眼神?

看來是個採花慣犯了。

想到這裏,李勿執秀眉皺起,倏忽飄下。

她雖然身輕如燕,但實在不慢。

因為李長風只是一眨眼,就看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到了面前。

驚嘆之餘不免心中安慰,勿執雖然修行的晚,但頗有大器之風。

兩人交手,身形交錯,你進一拳我伸一掌,你踏出半步我弓腿三尺。

就在這雪蓮花中動起手來。

若是勿執修行,李長風能想到的恐怕只有書院至寶《大乘見希》

雖聞其聲但不見其形,李長風雖不在書院但也聽過其縹緲如風,沿襲自佛道兩家的大乘法門。

現在和勿執交手之下,更覺心驚和奇幻。

勿執的手明明在自己身體右側,但分明能感知到身體左側的濃烈真元,她分明距離自己遙遠,但卻能感知到貼近身體的那股尖銳感。

無時無刻,不在凸顯矛盾與複雜。

佛說見山即是山,見水即是水;但見山未必是山,見水也未必是水。

道途縹緲,山又是水,水又是山,兩者殊途同歸,本無區別。

李勿執就處在這樣縹緲而矛盾中,即便李長風修為遠勝於勿執,但他還是覺得奇怪和吃不消,於是和對方平擊一掌,飄然而退。

李勿執遠遠站定,冷眼看着對方。

李長風想要解釋什麼,但他又皺起了眉。

月下,多了不少人。

但這些人,都是李長風很不喜歡的人,所以他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這些人都身穿黑衣,手持亮刀,平日裏在偏遠的山野之地,連方圓十里都找不出一個的人魁境界修行者,如今竟然扎堆出現在這樓旁,一席黑衣手持鋼刀,為首那一人氣息更強。

李勿執也轉而看着這些黑衣人,她忽然想到了夜前的夕陽下,那個滿臉猙獰的錦袍公子惡狠狠的說:「你給我等著!」

想到這裏,她又轉而看着李長風。

李長風顯得很平靜,儘管這黑袍裹身之下,李勿執並不知道,其實站在雪蓮花旁的就是自己的哥哥。

但她不知道,或許也有不知道的好處。

李長風看着面前幾個黑衣人,然後朝他們走去。

那提着刀的首領,也朝着李長風走來。

大家似乎都保持着沉靜的剋制,而非一怒而起拔刀相向。

顯然,大家都斯文的多。

克制,往往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李長風對李勿執處處避讓,那是因為勿執是自己的妹妹。

但現在站在他面前,提着刀一席黑錦遮面目露凶光的人,既不是他妹妹也不是他弟弟,和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所以李長風也無需再留手。

有趣的是,這首領雖然和李長風非親非故,但他們卻心有靈犀,都在同一時間動了手。

黑衣人首領的明晃鋼刀斬落頭頂,絲毫不拖泥帶水,顯然他做這活計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李長風也單手捏了過去。

他不能用飛白刀,甚至他這次夜探都沒有帶刀。

只有一雙手。

這隻手靈活的指頭捏住了鋒利的鋼刀,然後用力捏碎,鋒芒鋼鐵片四散開來,在那首領驚駭欲絕的眼神中在對方臉上割下無數道細密傷口。

可他臉上留下的血卻不是最多的,他胸口處早已血肉模糊。

意識逐漸模糊,他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朦朧起來。

他想到了自家少公子說的話:那人無非是一位天狼境的修行者,你與他相差無幾,再加上這麼多幫手,給我亂刀砍死!

明明都是天狼境,為什麼相差如此之大?

難道對方根本就不是少公子口中的天狼境,而是更卓越的存在?

但他的腦筋轉動的越來越慢,隨着一聲轟然作響,他的身體躺倒在雪蓮花叢中,

躺在這冰冷的夜中,明亮的月下。

那些提着刀的人都陷入了一瞬間的獃滯。

他們有極為縝密的計劃,但沒想到尚未開始,已經結束了。

李長風抬起頭,平靜的看着他們。

「還有人要動手嗎?」他說。

要動手嗎?

所有人面面相覷,但不知從哪裏爆出一聲厲喝,一個黑衣人手上的鋼刀瞬間舉了起來。

他聲色厲荏,卻不是走在最前頭。

但他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所有人手上的刀都舉了起來。

朝着李長風砍過來。

李長風搖了搖頭,然後進步。

一步,兩步,三步

每貼近一步,他的掌心真元都濃烈一分,躺在他腳邊的也會多一個人。

他已不再是三年前的李長風。

但李勿執卻發現,所有人都躺倒在李長風的腳邊之時,這個自稱寧觀瀾的黑衣人就這麼站在月光下,看着明亮的月色,孤獨的難以描述。

對方雖然沒有說話,但李勿執能感覺出對方身上那股快要凝聚成實質的哀傷和孤獨。

腳邊這歪七扭八的屍體,平添了一分冷意。

李勿執不願意再想下去,她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對方叫自己的名字。

「李勿執。」

李勿執停住腳步,然後轉身看他。

李長風說:「你不能呆在雪劍齋,你會有危險。」

李勿執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裏奇怪,她總覺得這個人很熟悉,這種感覺從第一眼見面時就已經有了。

李勿執:「這是我的事。」

李長風搖了搖頭:「也是我的事。」

李勿執:「可是我並不認識你。」

李長風:「我認識你。」

兩個人之間陷入了沉默,李勿執說:「你把黑罩摘掉給我看看。」

李長風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體轉向了另一側,然後再月光下消失不見。

他剛剛離開,就有很多人到了這裏。

比如剛剛睡醒,睡眼惺忪的周修冶,提着劍衝過來,卻看到了一地屍體和孑然而立的李勿執,於是關切的讓她回房別染了風寒。

比如司徒家的家將,氣勢洶洶而來,手握佩刀身披鎧甲拿着火炬,一副清算的模樣。

比如雪劍齋的山門弟子,素袍配劍而來,皺着眉看着一地屍體。

但他看到的是和司徒家的門將首領吵得面紅耳赤的周修冶,還有平靜看着月色的李勿執,於是只能打圓場調和。

這些是露面的,還有些許不露面的,但這些不露面的,都暗暗退出了陰影。

他們當然看到了那個黑衣人,但卻又和沒看過一樣。

因為絲毫都看不出對方是誰。

那看與不看,又有什麼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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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蒼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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