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黨同伐異(上)

第一百零八章 黨同伐異(上)

「宣,河東郡王顧玄,殿前聽命!」

「宣,河東郡王顧玄,殿前聽命!」

「宣,河東郡王顧玄,殿前聽命!」

內侍們穿透性極強的聲音從大殿裏不停地往外傳出,一聲接着一聲,就仿若是山谷中傳來的迴音,重重疊疊,在無形之中,給眼前這座金碧輝煌的大殿籠罩上了一種神秘的威嚴感,若是一些新晉的京官,只怕當場就要被其聲勢所攝,走進去那都得努力提起一口膽氣,尋常人更是會戰戰兢兢,難以思考。

聽到裏面突然響起的傳召聲后,原本並排站在殿外的眾人里,就屬顧海一個人的表情最為精彩,其餘那兩人,顧淵是直接轉過頭,滿臉和善之色地看着顧玄,全都是真誠的善意,做不得假,而前十幾年一直都故意與顧玄作對的顧黎,此刻也不過只是輕輕地輕嘆了一聲,並沒有太多的其他情緒,唯獨顧海卻是忍不住嘀咕道:「為何偏偏要他先進去?」

他有些不明白,哪怕這走了狗屎運的老五立下的功勞再大,但父皇也未必喜歡他不是,別的不說,就說這麼多年,父皇去永樂宮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他是什麼身份,憑什麼能夠第一個進去呢?

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對此當然很是不滿,畢竟當年他就認為自己不輸於顧蒼,現在更是看不起顧玄這些所謂的功勞,都當他是走狗屎運罷了,憑什麼可以排他前面進去呢?

顧玄並沒有刻意地去疏離這三人,畢竟他現在的眼界已經不一樣了,很多時候,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確是存在的,有一天當你發達了,再回頭看那些曾經的苦難,也就能夠一笑了之,毫不在乎了,這很正常,更何況顧蒼和顧懿這兩個人,都特意跟他提過一嘴,大家是一家人,不要弄得刀兵相見是最好的,能夠親近一些,那就更好了,所以他趕緊先朝着三人旁邊揖禮,然後笑着道:「三位哥哥,那五弟便先去了。」

顧淵亦是一絲不苟地回了禮,然後既有感慨,又有些欣慰地說道:「本就該是五弟先請。」

顧黎的臉色有些苦澀,現在的他,早已沒了當年的囂張跋扈,氣勢凌人,咋一看,還以為是尋常百姓呢,哪怕有些不習慣,可他也還是朝着顧玄拱了拱手,努力張開嘴,勉強提起精神說道:「五弟先請。」

這邊的顧海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在這種地方發作,再看顧玄那一臉笑意的樣子,只覺得他是在嘲笑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隨即冷哼了一聲,道:「老五啊,你可別得意的太早了!」

顧玄沒搭理他,甚至看都沒去看他,因為他知道,老四這種人,跟他說什麼都沒用,跟他糾纏也是浪費時間,所以直接邁步跨過了硃紅色門檻,朝着殿內走了進去。

遙想當初,他第一次正式來這裏,是他被封王遠派的時候,那時候的他,被這滿朝文武數百官員這樣注視着,心中還很是緊張,深怕自己說錯了話,或者是做錯了事,亦或是什麼姿勢不對,惹了笑話,但在經歷了這麼多事,如此多生離死別之後,現在的他,已經完全能夠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說句不好聽的,他一路走來,這衛晉兩國,見過了多少所謂的朱紫公卿,朝廷大員,那不一樣得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趴在他面前討饒么,這兩者說起來,其實也並沒有什麼高低之分,若把眼前這幫人綉著禽獸補子的皮扒了,和普通人又能有什麼區別呢?

如此從容自然的氣度,如此矯健沉穩的步伐,這自然引得不少人在暗自點頭,顯然光這一下,就足以讓他們對顧玄產生一個良好的觀感以及部分認知了,但更多人還是禁不住眉頭微蹙,有些是純粹與他站在對立面,利益使然,而有些顯然是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疤,表情有些奇怪。

顧玄卻不管這些,外人風評,與他無關,他只是一路安靜地走到了殿中,這才行那叩拜大禮,鼓足中氣,朗聲道:「兒臣顧玄,參見父皇!願父皇萬壽無疆,願我大涼,萬世不朽!」

一身金絲龍袍,貴氣無二的皇帝顧懿端坐在龍椅高台之上,朝着下方輕輕一抬手,柔聲道:「好孩子,快起來吧。」

「多謝父皇!」

顧玄從地上不急不緩地站起身,然後下意識地看向了文武百官的最前列,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些記憶中的場景,可當他再眨巴了兩下眼睛,才發現那裏空蕩蕩的,已經永遠地少了一人,心下戚戚,暗生感慨,不過仍然保持着站定的姿勢不動,臉上也沒有太多憂傷的表情。

沒說什麼多餘的廢話,也沒給其他人發難的機會,顧懿便朝着旁邊一招手,很是威嚴地道:「去,宣旨吧。」

底下的人一聽,頓時神情一凜,眼珠子轉了幾轉,心中各有計較了起來。

這位河東郡王在外的所有經歷,以及立下的功勞,他們大多都已經清楚了,畢竟在這裏站着的,放在外面那都是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他們聯合起來的關係網甚至可以覆蓋整個南地,能量大的驚人,想要得到什麼情報還不容易么,更何況這些本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所以在對方真正從封地回來之前,他們其實就已經有了一些計較,太子爺莫名其妙死在了外面,那按照眼下的情況來說,對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競爭者,就是眼前這位了。

畢竟其他幾位王爺,或者說皇子在之前的戰事裏,幾乎無所作為,甚至都被母族所牽連,不挨罵降爵都算好的了,反觀這位,非但沒有在敵軍大舉入侵的時候選擇最穩妥的方案撤退,反而是留在了封地上,拼勁了全力,先是招降了為禍邊關數十年之久的羅剎族,再派人成功地打爛了衛晉聯軍的補給線,斬殺了衛國大將軍呼延實,接着又召集幽州有識之士反抗有逆反之心的許錦棠,阻擋趁火打劫的蜀軍,最後還親自帶上人馬連破兩國京城,奪兩國玉璽,滅掉了兩國最後的希望,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么,誰敢說自己能在同樣的情況下做的比他好?

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迹嘛,那這麼一想,這眼睛估計也是那時候傷的,很多保持觀望狀態的官員,更是覺得顧玄順眼多了,畢竟作為皇子,天橫貴胄,竟然能夠做到這一步,的確是太難得了。

平心而論,這樣一位能力出眾,又非常有責任心的皇子,也的確是最有資格,並且對大涼來說,也是未來最好的選擇,只是他們分別代表了不同的勢力,自然也不可能全部認可這回事。

當然了,最關鍵的是,還是得看皇上的態度,還是那句話,功勞多大沒有用,還得看陛下喜不喜歡你,想這河東郡王在朝中交好的也就一個無朋無黨的夜知槐,雖然夜知槐是有些能量,但在這朝堂之上,誰還能幫他們說話不成,如果皇上不喜歡他,那自己也就沒必要想辦法跟他交好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可以在關鍵的時候幫自己搖旗吶喊的勢力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人家連堵悠悠眾口的必要都沒了。

卻見穿着大紅色蟒袍的韓貂寺上前一步,伸手展開了手中明黃色綢緞面,兩邊軸子皆是上品美玉的聖旨,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吾兒顧玄,本為河東郡王,掌黃沙縣,然其位卑不敢忘憂國,在國難當頭之時,挺身而出,定大漠,平兩國,斬敵軍大將,俘十萬之眾,立下不世奇功,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不負朝野之信任,朕心甚慰。」

這些都是誇耀,當然也是事實,不過就前面一開頭,其實很多嗅覺敏感的人就已經感覺到了不妙,因為這接下來的發展,明顯是偏著這位河東郡王的,陛下的心思,他們不得不暗自揣測了起來。

果不其然,只聽得韓貂寺繼續道:「朕得先皇垂青,得領大統,在位以來,不敢懈怠,事無巨細,必親自而為,二十餘載,自認未有辜負先皇與諸位愛卿,及天下百姓的信任,然近日朕深感力不從心,恐無法再行政事,料想是年老體衰,天道循環,本該如此,然祖宗家業不可辜負,大涼不可一日無太子,朕觀諸位皇子中,唯吾兒顧玄,德才兼備,文武雙全,可擔此大任,故,特賜吾兒顧玄,領東宮,封秦王,望吾兒知朕苦心,肩挑日月,不負蒼生,欽此!」

這一下,底下的人差點要炸了鍋,因為聖旨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顯了,這是要直接把太子之位傳給他,甚至於,陛下竟然已生退意,刻意說自己年老體衰,不堪重任了,所以想要逐步放權,也就是說,在陛下的心裏,已經決定了,要讓這位河東郡王繼承大統!

底下的人大多數都傻了,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皇上並不喜歡他么,怎麼會這麼直接,感覺離著皇上直接撂挑子不幹去做太上皇就差臨門一腳了。

下一刻,馬上便有人從隊列里站了出來。

這種時候,已經由不得他們再細細地去權衡利弊了,因為皇上的意思太明顯了,他們必須的在這時候阻止!

雖然傳誰皇位是帝王家事,但皇族跟江山社稷是捆綁的,他們作為大涼子民,作為朝臣,自然也有資格諫言。

「臣反對!」

一人站出,之後馬上又有人緊跟着站出:「臣亦反對!」

一連六人出列,皆是朝廷大員,全部都站在場中,與顧玄分列兩旁,遙遙對峙。

顧懿似乎早就想到這些,所以面色不悲不喜,聲音從冕旒後面傳出,語氣倒是極其威嚴。

「哦?諸位愛卿有何要指教於朕的呀,不妨直接說來聽聽。」

這話說的很重,底下站出來的幾個人頓時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壓力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他們既然選擇站出來,哪怕死也得死在這金鑾殿,絕沒有退縮的道理,所以還是低着腦袋,硬著頭皮道:「臣等非是對天子不敬,只是心中有一番憂心江山社稷的肺腑之言,不得不說呀。」

話音剛落,旁邊突然有人插嘴喊道:「呵,幾位大人這話倒是說的好聽,可惜太沒道理了!什麼憂心江山社稷,陛下即是江山社稷,你等做官坐到連為臣的本分都忘了,又豈可容你等在這金鑾殿上再大放厥詞?陛下,臣請命,將這幾位居心叵測之輩送去國子監,先從頭補補禮數再來說什麼『肺腑之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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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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