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勢之下(下)

第六十一章 大勢之下(下)

房間里,一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呼延灼在猝不及防之下,突然挨了紅袖重重的一巴掌,直接被扇倒在了地上,他是怎麼都沒想過,對方區區一個青樓女子,竟然敢反過來打他,打了他這個祁連城的城主一巴掌!

「你這個臭。。。。。。」

他一下子抬起了頭,面露憤恨之色,一隻手捂着火辣辣的臉頰,張開嘴,正要好生先罵上一番,然後再好好地教訓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臭婊子,可陡然間,有一股陰惻惻的,只有半夜站在城郊的墓地里,才能感受到的陰詭氣息,從他的背後突然出現,然後就見一隻手指細長,皮膚蒼白得好像抹了脂粉的手,冷不丁地從他脖子背後,好像一條毒蛇似地繞了出來。

「噓!」

一身大紅霓裳,誘人之處若隱若現的紅袖姑娘岔開腿,矮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後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着才說道:「城主大人,您背後的,可是一位排名不低的陰帥,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奴家真誠地勸您,可不要多做無謂的掙扎,不然她要擰斷你的脖子,可只需要一息的時間。」

陰帥?

什麼陰帥?

這些可都是需要很高的許可權,才能閱讀到的一些秘聞,他呼延灼不過就是一個仗着親哥的權勢所以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就算呼延實偶爾在他的面前提起過,估計他也都全不記得了。

現在對方突然說起來,他哪兒知道去,可是也算明白了過來,清楚自己現在暫時算是落在了對方的手上,小命就在對方的一念之間而已。

到底是形勢比人強,他清醒過來之後,也不敢聲張,誠如對方剛才所言,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少的侍衛保護,可最起碼現在對方要殺他,是很簡單的事,心中憤怒地把外面那幫吃乾飯的廢物的祖宗十八代給罵了個遍,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起身,只能顫巍巍地問道:「你,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紅袖一邊踩着極為輕快的步伐,一個轉身,衣裳飛旋,好似穿花蝴蝶似得,一下子坐回了旁邊的美人榻上,然後向對方搖了搖頭,笑道:「城主大人別這般猴急呀,先看一樣給你的好東西再說。」

她抬起玉臂,「啪」地一聲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陡然間,便又有一個矇著一張黑面紗,渾身上下,皆是黑色打扮,密不透風的人,雙手捧著一個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連一絲花紋都沒有的黑匣子,不知道是從屋子的哪裏冒了出來。

這個人的身法十分鬼魅,就好似一股人形的黑煙一樣,腰肢幾下扭動,一個晃神的功夫,就已經走到了呼延灼的面前,倒是把沒有反應過來的後者給嚇了一大跳,瞬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過因為後面那隻就好像毒蛇一樣纏在他脖子上的,冷冰冰的手並沒有退去,他總算沒能夠驚叫出聲,只是嗓子顫了顫,發出了一點壓抑的顫音。

這個雙手捧著黑匣子的神秘人走到他面前之後,也不與他說話,直接雙膝一軟,順勢跪在地上,然後將手裏的黑匣子無聲地推到了呼延灼的面前後,就徑直站起身,走到了一邊。

坐在美人榻上,一舉一動都風情萬種的紅袖朝其一努嘴,上面鮮紅的口脂就像一朵紅花似得那樣誘人,她語氣十分柔媚地說道:「打開它吧,城主大人。」

哪怕眼前的女子長得再好看,就算是脫光了躺他面前,此刻也已經沒了心情再去欣賞,更何況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呼延灼只是輕輕地咽了口唾沫,然後曲著一根手指,指向面前的黑匣子,小心翼翼地向對方問道:「這,這,這裏面是,是什麼?」

紅袖又是用一種媚到了骨子裏的表情,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接着用好似在哄小孩兒一樣的語氣寬慰道:「哎喲,城主大人,您怕什麼呀,奴家還能把你吃了不成?不是什麼壞東西,打開看看吧。」

呼延灼耷拉着一對眼皮子,悄悄地看了她一眼,又感覺到身後那股陰惻惻的,冷冰冰的,就好像井水一樣幽寒刺骨的氣息,始終縈繞自己左右,他無奈,只能再度撇著眉頭,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然後伸出雙手,可身體因為過於緊張和恐懼,一直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這,這。。。。。。」

他盯着面前的黑匣子,表情非常的複雜,嘴裏完全是下意識地喃喃念叨着什麼,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似的,同時將自己的雙手,慢慢地往前伸了出去,半晌,才終於是觸碰到了那個表皮有些堅硬,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黑匣子,他禁不住非常小聲地驚呼了一下,稍稍抽回了一點手,再度咽了口唾沫之後,才終於是將手放了上去。

他那顆小心臟被嚇得是砰砰直跳,內腹有一種空虛感,直感覺自己身體里的膽氣都已經消失了大半,他磨磨蹭蹭地弄了半天,才終於是將面前這普普通通的黑匣子給打開了。

「啪!」

黑匣子也沒上鎖,當他打開的時候,並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他瞪大了一雙眼睛,顫巍巍的,緩緩地將上面的蓋子掀開,而下一刻,一條滿是香氣的布團,已經塞到了他慢慢長大的嘴巴里,與此同時,他不光身子都開始劇烈地顫動,更是止不住地嚎叫了起來,可惜因為他嘴裏塞了東西,發不出太大的聲音,一切的嚎哭聲,都變成了無意識的嗚咽

聲。

盒子裏放着的東西,是一顆頭顱,一顆因為在裏面悶了有些時間,所以已經開始腐爛膨脹的,男人的頭顱,在呼延灼親手打開蓋子的一瞬間,一股腐敗的惡臭,就已經順着開口處沖了出來,沒幾下,就籠罩住了整個房間。

早有防備的紅袖,立馬便用她那撒了香液的衣裳遮住了自己的鼻子,至於還在屋裏的另外兩個人,一位是在人才濟濟的地網裏,都算很罕見的女性陰帥,而另外一位,也是在地網底層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幽冥,對此,那是見怪不怪,絲毫不為所動,當然了,這兩人臉上的不管是黑色的面紗也好,還是畫着鬼怪圖案的面罩也好,本身對毒氣都有一定的隔絕作用。

至於說為什麼呼延灼會表現得這麼震驚,因為這裏面裝着的,不是別人的頭,而是他親哥哥呼延實的頭!

想那呼延實在燕州兵敗,還未等到他回復過來,收拾殘部,重症旗鼓,繼續抵抗,來自地網,埋伏已久的殺手們,就已經找上了他,有盛名在外,讓人談之色變的羅酆六天中的一位大人物到場親自坐鎮,這場刺殺的結果,毫無疑問是成功了。

一幫連最基本的膽氣都已經被曹焱和靖龍兩個人給打沒了的殘兵敗將,能夠抵擋這世上最好的刺客們的進攻嗎?

顯然是並不能,負隅頑抗的呼延實,在被人打斷了四肢后,被紂絕陰給割下了頭顱,然後被地網的殺手,親自帶到了祁連城來,而現在,就擺在他親弟弟呼延灼的面前。

呼延灼的嘴裏死死地咬着那團布,不斷地喘着重重的粗氣,整個人都在因為這極度的恐懼和震驚,而瘋狂地顫抖著,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盯着那雖死卻尤睜着眼,不肯瞑目的親哥哥,眼淚從眼眶之中無聲地流下。

他對這個親哥哥,那當然是有感情的,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啊,更何況,他呼延灼能有今天的一切,可都是靠着和這位大哥的裙帶關係才能混來的。

可現在呼延實已經死了,腦袋就擺在他的面前,這對於這輩子都在依靠親哥的權勢而活的他而言,其打擊,不可謂不大。

況且他先前根本就沒有想像過這種場景,完全沒有心理上的預料,因為在他的印象里,大哥雖然看着好像一個普通的莊稼漢一樣,可他總是那樣的可靠,而且強大。

哪怕說他在尉遲惇的這件事上,並沒能做好,沒有給他這個親弟弟一個很好的交代,可這對他固有形象的打擊其實並不大,呼延灼雖然說因此而連帶着將這個親大哥也給恨上了,可當他真的有朝一日看見了呼延實頭顱的時候,還是禁不住痛哭了起來。

恐懼,悲傷,憤怒,迷茫,種種情緒,全部都混雜在一起,他癱在地上,緩了很久很久,而紅袖,則一直都在邊上,安安靜靜地等待着他,一雙桃花眼看着面前的可憐人,眼神里,只有憐憫而已。

「嗚,嗚,嗚,嗚,嗚。。。。。。」

他嘴裏咬着布團,身子一抽一抽地低聲哭泣著,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頭顱,看着那顆皮膚已經變得灰白,很多地方都開始腐爛的頭顱,身子從最開始那種緊繃的狀態,慢慢的,因為無力,而軟了下來。

「啪!」

陡然間,就看到一條丰韻無比,雪白嫩滑的大長腿,從前面伸了過來,一下子踩下了盒子的蓋子,將眼前這可怕的一幕隔絕,同時那股縈繞不去的腐臭味道,瞬間也為之一清,她低下頭,看着眼前已經完全呆愣住了的呼延灼,雙手叉著那堪堪一手可握的蜂腰,小聲地詢問道:「緩過來了嗎?城主大人。」

呼延灼聞言,突然渾身一抖,動作一頓一頓地,就好像是控制不了自己身體似的,慢慢地抬起了頭,很是迷茫地看向了眼前這個,曾經跟自己還在床上大戰了三百回合,在今天以前,自己一直都認為對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可以被隨意玩弄拿捏的小角色的女人,這份打擊實在是太大,他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對於呼延大將軍的死,奴家真的很難過。」紅袖伸出一隻手,捂著自己飽滿的胸口,秀眉微蹙,語氣非常認真地說道,「呼延大將軍,的確是個好人,而且是個真正的好人,但這世上,只有立場,並無對錯,不是嗎?可憐的城主大人喲,您好些了么?奴家現在可以與你談買賣了么?」

過了這麼久之後,呼延灼的眼神中,總算是恢復了不少清明,可對於眼前這個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女人,他已經明顯有了畏懼,他伸出手,扯下了嘴裏的布條,卻沒有丟,而是就攥在手裏,一邊因為那股腐臭的味道咳嗽著,一邊顫聲問道:「咳咳咳,你,咳咳,你究竟是誰?買賣?做什麼買賣?」

紅袖突然一轉身,將那惹得無數男人魂牽夢縈的腰肢一扭,大紅色的裙擺一甩,就好似一朵盛開的玫瑰一樣,她再度坐回了美人榻上,笑眯眯地說道:「正式地介紹一下。」

她用一隻手指向了自己,很是驕傲地道:「大涼,天羅,紅袖!」

呼延灼聽得一愣,嘴巴長大了半天都合不上,雖然他不知道天羅究竟是什麼,可就「大涼」這兩個字一出來,他腦中的很多東西,突然一下子拼接了起來,轉瞬間,他怒氣沖沖地望向了對方,忍不住大吼道:「是你!是你害得我!是你!」

紅袖在那一夜,原本在他

所處的天字型大小房間里陪酒,本就是當事人之一,他當然記得對方,現在她一自報身份,那還用再多說么,傻子都能明白過來了,那件毀了自己一生的事,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正在這時,屋門外,突然傳來了一眾侍衛們關切的問詢聲,他們在外面都聽到了呼延灼那道怒吼聲,只是因為隔着門,他們也沒能聽清具體的內容,於是直接跑到門外,非常關切地往裏問道:「城主大人?」

呼延灼一氣之下,張開嘴,正要大聲喊叫,讓外面的人進來把這個敢害自己的臭婊子碎屍萬段,可下一刻,一隻冷得就好像屍體一樣的手,適時地掐在了他的脖子上,一瞬間就將他剛剛才提起來的一口氣,又給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嗯?」

紅袖毫不驚慌,她坐在榻上,歪著頭,笑容滿面地看着呼延灼,好似對方還是往日的一位恩客一樣,可真實的意思卻是不言而喻了。

呼延灼看着她,那股因為知道了真相所以油然而生的怒意,也漸漸地消失了,他的喉結輕輕地滾動了兩下,再度提起一口氣,尖著嗓子,朝外面帶着一絲顫音吼道:「滾!」

門外憂心自家大人安危的侍衛們好心沒好報,莫名其妙地被斥了一句,自討沒趣,也就一個個搖著腦袋,順勢就退到了外面繼續堅守崗位,不再多言。

紅袖在聽到外面的人離去的腳步聲之後,也算是鬆了口氣。

當然了,其實以一位在地網中排名都不算低的陰帥的實力,就算是當着這十幾個人的面,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成功地刺殺被圍在中間的呼延灼了,更別說現在這種情況,她一下子就可以扭斷呼延灼的脖子,可不必要的麻煩絕對不要惹,這是天羅地網內部的鐵律之一,也是她們行事的準則。

「你,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呼延灼忍不住悲憤地朝紅袖質問道。

說起來他也確實可憐,本來瀟灑的日子過得好好的,沒招誰沒惹誰,頂多就是在私人的場合里,被一幫手下人一吹捧,自然而然就飄飄然了,順勢吹了幾句牛而已。

可話說回來了,這種事哪個男人沒做過,人喝多了,自信心膨脹了,是很正的事情嘛,怎麼輪到他就恰好被當事人給聽見了,而且若是放在平常的時候也就罷了,就算是尉遲惇這樣的人,其實也不會如何自己,頂多就是摔一個巴掌,讓自己道個歉,這事情也就過去了,不至於鬧多大。

結果呢,在那天,他莫名其妙地差點死在了絳雲樓,哪怕是活了下來,可也失去了作為一個男人,身上最重要的部分,被全城的人嘲笑,成為了一個笑談!

他先前一直都以為,那只是一個意外而已,可結果在今天,突然有人告訴他,其實一切都是別人安排好的,他如何能不憤怒呢,眼看真正的仇人就在眼前,他卻無法為自己報仇,又如何能不悲傷呢。

紅袖一臉疑惑地望着他,問道:「哎,城主大人,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着奴家呢?那下手的人是奴家么?你可別忘了,真正下手的人,可是尉遲惇,奴家就算本事再大,難道能操縱他做什麼嗎?更何況,你覺得你們現在還有和解的可能么?或者說,你願意卑躬屈膝地跟他和解?」

這話一聽,呼延灼頓時就更絕望了,對啊,自己能怎麼辦,難不成要說出真相?

那之後呢?

和對方和解么?

可笑,自己可是受害者,是對方犯下了不可挽回,不可饒恕的過錯,而且誠如紅袖姑娘所言,不管真正的推動者與策劃者是誰,但親自下手的就是尉遲惇,自己難不成回頭給他說「其實你被利用了,當初是涼國人讓你來害我的」,這怎麼可能嘛,他可是恨得巴不得吃了尉遲惇的肉,喝尉遲惇的血才好呢!

「奴家可忍不住要再提醒你一句了,城主大人。」

紅袖翹著二郎腿,腳尖頂着紅色的繡花鞋,一盪一盪的,一隻手搭在膝上,另外一隻手托著美人尖,看着還癱坐在地上,神色不斷變換,已經快要瘋癲的呼延灼,雖然在笑,可語氣卻是十分的森冷與無情。

「沒了呼延大將軍之後,你算個什麼呢?就算你能夠把一切都怪罪在我們的身上,甚至是不計前嫌,可尉遲惇會給你這個機會嗎?他會放過你么?」

呼延灼忍不住低下了頭,他覺得這話說的不錯,哪怕他肯放下仇恨,放過對方,可尉遲惇能相信嗎,他這樣的人,會放着一個或許時刻都在想着到底該怎麼殺了自己的人在世上么,先前他呼延灼還有大哥的保護,尉遲惇心有顧忌,還不敢下手,那現在呢?

他霍然抬起頭來,看着紅袖,連滾帶爬地到了她的面前,跪在地上,就好像一條忠心的狗,臉上也出現諂媚討好的笑容,他滿懷希望地問道:「紅袖大人!紅袖大人!你們今天找到我,一定是想要我幫你們做什麼吧,是吧?是吧?」

紅袖低下頭,看着他,微微一笑,甜得膩人。

「是的,城主大人,我們要幫你,幫你徹底地掌控這座祁連城,讓你成為真正的城主大人!我家主子還說了,只要你做得好,尉遲惇,包括整個尉遲世家,都可以全部交到你的手上,由你來決定怎麼處置他們,不光如此,你腳下的這座祁連城,以後都是你的,沒人能將他從你的手裏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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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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