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情難自己

第五十六章 情難自己

按世俗正常的禮儀規矩來說,自端木朔風以雷霆之勢橫掃了一切國內的競爭者,逼宮上位,在衛國正式登基,昭告天下之後,作為他親妹妹的端木南漓,那便應該算是他們大衛國的長公主了,而這一年,她才不過剛滿十七歲罷了。

遠在人族靈智初開,剛剛才形成了部落這個概念的上古時代,便已經有典籍明確地記載曰: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四七,筋骨堅,髮長極,身體盛壯;五七,陽明脈衰,面始焦,發始墮;六七,三陽脈衰於上,面皆焦,發始白;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

這詳細記載的,便是一個女子的一生中,在人生的每個階段,身體變化的具體情況。

女子十三,民間多以「豆蔻」二字作為代稱,這是以豆蔻花的形狀做了一個非常貼切的比喻,所謂豆蔻之花,張而不顯,麗而不驚,恰恰就是對一位懵懂少女那種嬌羞又奪艷的狀態下最好的寫照。

但凡花朵,最好,亦是其最美的時候,就是那種將開未開,含苞待放的時刻,以花比人,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華,也正是在十三四歲,情竇初開的年紀。

而但凡女子到了十五歲,便會被稱之為「及笄」之年,所謂及笄,正是在形容女子婚後束上頭髮,插上簪子的模樣,故而民間女子,多會在二七之年左右完婚,這都是因為女子二七,便可有子,一般富家豪族為自家少爺收著的童養媳,也都是到了這個時候,才會允許行雲雨之事,過早,則傷身。

故而像端木南漓這樣的年紀,卻還未完婚,甚至都沒有正式定下婚約的女子,在滄海界人族社會中,已經算是大齡剩女了,不過到底因為她是衛國皇室族裔,只要她自己願意,其實並不愁嫁,甚至可以說如果她今天放出聲,明天來上門提親的人,非得將整個宮門都堵上不可。

可她若是不願意,因為有端木朔風這個大哥還在的原因,也沒人敢來逼她一句,並且絕不會有那種心懷叵測,既見不得這未嫁的少女姿容比自己好看,又得到了他人暗中授意的惡毒婦人來當着她的面嚼舌根。

衛國上下,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年歲差了自己不少的親妹妹,就是端木朔風的真正逆鱗,你若為了利益去算計他端木朔風,其實他也未必會如何,最起碼絕不會當時就報復你,可一旦若是牽扯到了這位親妹妹,他是絕不會吝惜殺人的,早年京城有過一樁慘案,就是血淋淋的先例,若非如此,她也就沒那個機會能與顧玄初遇了。

端木朔風自登基之後,沒有沉浸在這種終於得償所願,登臨帝位的喜悅之中太久,也沒有在那種萬人俯首,群臣叩拜的美妙氛圍中沉迷,一直胸懷大志,有着自己人生理想的他,很快便帶兵離開,迫不及待地發動了這場波及了整個南地的宏大戰爭,其實很難說身處其中,卻又遊離在外的端木南漓的心情是如何。

大哥對她,可以稱得上是極好極好了,好到幾乎任何人都挑不出什麼毛病,而且這完全是一種不求回報的溺愛,料想她一個女子生在帝王家,本該身不由己,作為政治的犧牲品,嫁給自己不愛的人,那都是非常正常與合理的事。

甚至她自己都已經早早地做好了這種心理準備,可在這種情況下,端木朔風完全不怕麻煩,將她從京城的漩渦之中給救了出來,把她帶到了祁連城,自己的身邊,雖然一直不讓她離開這一畝三分地,雖然他也會將他自己所中意的,想作為她未來丈夫的男子派到她身邊,讓他們多接觸,可只要端木南漓不肯,他絕不會強求。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尤其是對於一個生在帝王家的女人來說,能夠擁有自由選擇愛的權利,這是一種多麼難得的幸福,哪怕野心勃勃如端木朔風,都沒想過要用她的婚姻和幸福來充當自己的助力,換取一些人的幫助,這要是被歷朝歷代後宮的女子們給知道了,恐怕整個衛國京城都要被那種羨慕與嫉妒交雜的感情給淹沒了。

端木南漓的母親早早便因為病重而撒手人寰,而父親對其也十分疏遠,她自小其實都是靠端木朔風帶大的,都說長兄如父,她對端木朔風這位親大哥,那絕對是非常依戀的,雖然偶爾也會反感他對於自己的過分擔心,但端木南漓她自己都明白,這絕對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修都修不來的福分了。

而顧玄呢,那是她自打生下來到現在,這整整十七年以來,第一個在心裏喜歡上的男子,也是世上第一個,除了她大哥以外,能夠在她的心裏,留下一個完整的形象,時常會想念到茶飯不思,甚至都讓她敢於為了他而去做一些可能讓自己親哥哥都會不高興的事的人。

而更讓人憐愛和心疼的是,這世上的男人與女人,對於愛情的定義,或者說對於感情的需求程度,向來都是不同的。

對於人族絕大多數的男人們來說,對比江山與美人,前者好像總是顯得更加重要,更加讓人想要去得到,甚至有人會說出諸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溫柔鄉既是英雄冢」這樣的混賬話來,他們羞於沉溺在感情之中,患得患失,而沉溺溫柔鄉的人,也往往會被嘲笑為胸無大志。

似乎整個社會的基調,就是要求男人們更專註於事業,女人就好像是一個會隨着他們地位的提升而自然出現的附屬品,也不會被珍重,所以男人們的膩味感,來的往往會比他們想像中的更快。

更可怕的是,如果一個男人能得到多個女人的陪伴,那就是名士風流,惹人羨慕,可女人如果有多個男人的陪伴,那就是不知廉恥,違背禮法的,殊不知,不想與人去分享感情,可是每個人生而俱來的本能呀,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一樣的。

不同於男人的朝三暮四,難以專一,一個女人一旦喜歡上了一個人,那就是一生一世的,她可以為她拋棄一切,放下所有,卑微至極,不見古往今來,那麼多的女人被負心漢騙得一無所有,卻依然一往情深,無怨無悔,最多不過遷怒外人,卻不會對那個他如何如何,事實上,除非是失望之極,不然一個女人是很難下定決心要離開一個男人的,尤其是自小就接受了三從四德這種思想熏陶的她們。

對於這份完全不由得她來控制的感情,她能說什麼呢,又想什麼呢,該恨嗎,可到底是該恨對方不是衛國人,還是該恨自己不是涼國人呢,善良如她,是生不出這種極端想法的。

可命運就是這樣的,它向來都沒有什麼慈悲可言,為一件事安排好了一個既定的結果,為一個人安排好了一個既定的人生,就絕不會在乎當事人的感受,好人其實未必有好報,壞人也未必會有惡報,這才是最正經的世界,無善惡之分,更無謂「公平」二字。

所謂是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就是這個道理,這並非是天地不仁慈,而是只有這樣,那才是真正的大仁大慈,唯有不偏袒萬物,對所有生靈都一視同仁,這才是天地的坦蕩之心,才能算是真正的公平。

兩國戰事初開,他們一下子就成了勢不兩立的敵人,在那大勢傾覆之下,已經無所謂立場可言,所以在那種情況下,她敢給顧玄寫信,袒露心意,已經算是非常大膽的一種行為了。

只能說活潑開朗如她,單純善良如她,向來都是非常勇於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就正如當初她想方設法地都要離開祁連城這座桎梏一樣,難道她就真的不知道外面有危險么,其實並不是,而是因為她就是這樣的性子罷了。

作為一個情竇初開,剛剛才遇見了自己確定會喜歡一生的人的少女,她是那麼的勇敢,卻又是那麼的怯懦,愛情里最磨人的患得患失,在她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她都已經那樣大膽地向對方吐露了自己的愛意,其實是因為她打心底里覺得,雙方是可能的,最起碼,對方也應該是喜歡自己的,哪怕是見上一面,也夠了,不是嗎,她已經在信上說得清清楚楚了,哪怕只是見上一面呢,可心上人卻一直沒有回信,這讓苦苦等待的她,很快便失去了那份篤定的勇氣。

時間啊,它是可以消磨一切的東西,一點一點地,蠶食着她對於愛情的信心,其實少女也並非她想像中的那麼勇敢,那麼的百折不撓,這或許也是每個在愛情里先動了心的人的可憐模樣。

不過這份來源於愛情所產生的希望,並未徹底地破滅,就在她幾乎快要絕望了的時候,在前些日子,卻突然等來了一封信,不是他的,而是遠在京城,一個叫做謝實的人發來的,說是保證能讓她見到自己的心上人。

裴聲南地的謝氏她是知道的,哪怕端木朔風從小對她保護的再好,可這些都是常識,況且這位一直要糾正他人,自己只是暫代的大司徒,與端木朔風私下的關係也算不錯,不然他也不至於會被端木朔風給安排為鎮守後方的大司徒,故而她與謝實,其實先前還是有過幾面之緣,當然了,真正能讓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便甘願拋下了一切,偷偷跑過來的,還是那份捨不得放手的綿綿愛意罷了。

只要事情還有一丁點的希望,那就該努力地去抓住,不是嗎?

最起碼少女對這份愛情是這樣的態度,所以她不顧一切地來了,與謝實碰面之後,她就被其給安排在了這處偏僻的小院子裏,謝實很是誠懇地告訴她,因為來得急,所以還要一些日子才行,她在這時候,也稍稍冷靜了一些那種洶湧的感情,但明白自己現在已經算是落在了對方手上,況且一看四周的守衛就十分森嚴,也就直接絕了逃走的想法,只是在這些孤獨寂寥的日子裏,她每天都在這裏,看着花園裏翠綠的藤蔓發獃,一坐就是一天。

今夜也不外如是,可等到還未回過神的她,聽到門口的動靜,下意識地轉過頭的時候,她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上的繁

星點點,若隱若現,地上的花園霧氣瀰漫,如夢似幻,她披着一件用來保暖,潔白如雪的斗篷,脖子上還圍着一圈看着就暖和的銀色貂皮,內里則是一件同樣簡約的白色衣衫,襯托得她整個人,就宛如是瑤台仙子駕臨人間一般,冰肌玉骨,傾國傾城!

那副讓顧玄在初見的時候便印象極深,英氣十足的樣子消失了,轉而變成了一副哀怨與驚喜交雜的樣子,那原本還有些少女豐盈,極其可愛的臉頰,也已經在等待的日子裏不可阻擋地消瘦了下來,卻沒能影響整張臉絲毫的美感,只不過是將那五分俏皮的稚氣,化為了三分讓人神往的仙界縹緲之氣與兩分讓人憐愛的弱柳扶風之感而已,她依然是那個衛國第一美人。

一直在前面安靜領路的謝實,這時候已經規規矩矩地悄悄轉身離開了,把這一處小小的天地,單獨留給了這兩個久未見面的年輕人。

是過了幾息之後,她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原來這一切不是在夢裏,也不是因為她看了星星太久所產生的幻覺,而是真實發生的,她馬上便站起身來,一直睜著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就好似生怕自己一眨眼,他便又不見了,她臉上的神情幾度變幻,突然輕啟朱唇,顫聲問了兩人相見的第一句話:「玄哥哥為何不回南漓的信呢?」

這一刻,不再是略顯生疏的「恩公」,而是一聲少女獨有的「玄哥哥」。

顧玄默然無言,他站在原地,雙手都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放才好,最近意氣風發,威嚴無雙的河東郡王,在這一刻,竟有一絲局促之感。

為什麼不回信么?

可他能回信嗎?

又該怎麼回呢?

兩人之間,因為彼此的出身不同,所以天然便已經有了一層無法改變的阻隔,更何況,他覺得自己並不愛她,最起碼沒有那樣壓抑不住的,與少女一樣匹配的洶湧愛意。

至於說雙方之間有感情,那確實有,他並不想否認,可那並不算愛,至少不算深愛,基於這一點,他不覺得自己應該接受對方這份愛意,從而耽誤她的一生。

他是這樣想的,無論大涼和大衛會走向什麼樣的結果,誰勝誰負,總之,這邊有他在,而那邊有端木朔風這個哥哥在,總不至於讓她受了委屈了就是,她依然可以做她的公主,享受一切榮華,但現在戰果未明,他作為一個涼國人,又豈能貿然與她回信呢?

須知,這天底下最讓人難以解開的心結,其實不是努力后的失敗,而是給了一個人希望,卻又沒能做到自己承諾的事,如果是那樣的話,不若一開始就不要做出那樣讓人心神沉醉其中的承諾。

一個美夢,在破滅的一剎那,是最讓人絕望的。

這是他顧玄的道理,也是他做事的準則,所以他不願意再與端木南漓有更多的接觸,因為他明白,越是接觸下去,對方就會對這份感情抱更大的期望,他不願意讓這樣單純,可愛,又為自己做了那麼多的一個好姑娘在極端的痛苦之中輾轉難眠。

可今天在知道了她在這裏等著自己,顧玄還是忍不住過來了,或許他只是想當面把一切說清楚,因為他不想這次再逃避對方,可從對方當着面,問出那句話的下一刻,不等他想好怎麼回答,端木南漓便已經好像一頭小鹿一樣,朝着他小跑着撲了過來。

在這個世界裏,一位少女能做到這樣的程度,說是夫復何求也可以了。

這位在外一直是殺伐果斷,本領之高,甚至可以角逐南地武道第一人的河東郡王,對於這個「偷襲」,竟然完全沒能反應過來,就被人大大方方地給欺到了懷中,卻只聞一陣迷人的香風拂過,他的身子一瞬間就僵硬,人也有些傻掉了,因為他實在是想不到,對方竟然會這樣的大膽,會這樣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心中的愛意。

是的,那份在暗地裏涌動,掀起了陣陣波濤的喜歡,終於在時間長久的醞釀之後,變成了一份醉人的愛意。

此刻的她,已經顧不上其他的東西了,她沒辦法再克制住自己,什麼禮義廉恥,什麼兩國交戰,甚至於會不會因為過於熱烈而引起對方的反感,她都已經不在乎了,此刻的她,只想要緊緊地抱住他,再也不讓他離開。

她用雙手死死地環抱着顧玄的腰,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在了顧玄的懷中,也虧得先前在等待端木磊一幫人從皇宮過來的時候,顧玄已經在謝實的特意提醒下,提前換了一身衣服,不然這下指不定就聞到了一股十分煞風景的血腥味。

與此同時,一個帶着盡量在壓抑的哭腔以及少女才能獨有的柔弱嗓音,在他的懷中響起。

「你怎麼才來呢?」

顧玄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他慢慢地移動着僵硬的脖子,低下頭,看着懷裏正在低聲抽泣的可人兒,雙手下意識地伸出想要抱住她,卻又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他不敢,他不敢給對方以希望,因為他認為,在這份感情上,他是那個註定會讓人失望的人,這並不是因為端木南漓不好,而是因為雙方的命運,在一開始匯聚的時候,就是錯誤的,本不該發生那一切,讓她這樣神傷。

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其實他也說不清楚,或許這就是命運,它是絕不會按照人預想中的流程去進行的,一切一切關於未來的預想,其實都是毫無意義的,是虛幻的,因為你絕想不到明天會是怎樣一副光景,是好是壞,都不知道,況且感情,本來就是沒道理的。

喜歡你的你未必喜歡,你喜歡的也未必喜歡你,人人都說漂亮的你未必會動心,在外人眼裏看來平庸的他或者她,在你的眼裏滿身都是不可直視的光輝,這就是感情,沒有邏輯可講。

他的臉是僵硬的,喉結滾動了幾下,乾巴巴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壓得很低,甚至顯得有些許的沙啞和微顫。

「你,瘦了。」

短短不過三個字,他卻說的很慢很慢,中間那一刻的停頓,更是極長,聲音低得,就好像是夜裏蚊子在輕吟一樣,可這三個字,又是那麼的沉重,狠狠地砸在了少女的心房上,將她砸得暈頭轉向。

她驀地抬起頭來,眼中淚水盈盈,正如那江州煙雨,朦朦朧朧,如真似幻,露水滾落,凄美至極,讓人看得是如痴如醉,不願挪步半分,便是像顧玄這樣心志堅定的人,那顆沉寂的心臟,也不由得「砰砰」亂跳了起來。

她柔聲喊道:「玄哥哥。。。。。。」

這一聲可真是柔腸百轉,嬌媚至極,足教人形銷骨立,融化金石了,可話還未說完,顧玄的雙手剛好一下子伸了過來,冷不丁地突然按在少女那飽滿的胸脯之上,然後又閃電般地抽了回來。

其實他只不過是下意識地想要先推開對方,因為這個姿勢實在是讓他說不出話來,可一不小心,就行了這極端猥褻之事,就連他自己,當下也有些臉紅,須知他顧玄再厲害,也不過只是個未嘗過女人滋味的雛兒呀。

少女陡然被襲,在這種情況下,本就十分緊張和敏感的她,當下禁不住發出一聲讓人慾*火洶湧的輕叮,身子突然一下子就軟了下來,顧玄感覺到了變化,完全是下意識地一伸手,扶住了對方將要跌倒的身子,一句「我覺得這樣不好」一下子又給憋回了肚子裏,就只能小心地用一隻左手的小臂,撐著少女那纖細柔弱的腰肢。

可就在下一刻,她那兩隻讓人目眩的玉臂,便已經大膽地環繞了上來,一把攬住了顧玄的脖子,沒有選擇強拉對方下來,而是順勢往上一勾,自己努力一抬身子,顧玄來不及反應,突然一下子就被少女給親吻在了嘴唇上。

完全迥異於男性肌膚那種天然的粗獷,那是一種異常柔軟,又美妙到了極點的絕佳觸感,緊緊地貼合在了自己的臉上,隨之而來,則是一種讓人根本捨不得拒絕的芬芳香氣。

無法用言語去形容那種香味到底是什麼,它比花香要淡雅一些,卻又比草香更濃郁一些,它比酒香更醉人一些,卻又比茶香更醇厚一些,那就是獨屬於她一個人的味道,這天底下,或許能找到比她更美的人,甚至還會有比這更讓人流連忘返的香氣,但絕無第二個人,會有同樣的香味,而在今夜,不,在她的這一生里,這份香氣,都只屬於他一個人。

濃朱衍丹唇,黃吻爛漫赤。

絳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

盧姬少小魏王家,綠鬢紅唇桃李花。

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

千言萬語,古今詩句,又豈能形容這美妙的時刻萬一呢?

懷春少女的動作,是那麼的稚嫩,生疏到或許會讓旁觀者覺得可笑的底部,她只是將自己的嘴唇緊緊地貼上去罷了,而那也已經是腦袋現在成了一團漿糊的她,眼下所自然做出的唯一的動作。

至於少年的動作,又是那麼的僵硬,一動不動,好像一座雕塑。

天下的星星見證這一切,地上的蟲鳴也因此而停歇,此刻流淌在小院子裏的情,皆是真的,而世上也唯有這一個情字,最能讓人一往無前,哪怕是飛蛾撲火,哪怕前途未卜,亦是願意的!

就連他的眼神,也禁不住已經迷醉在了這樣的溫柔之中,迷離,混沌,他的身體驟然間鬆懈了下來,雙手禁不住,完全是發乎自然地,也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兒,與她好好地擁吻,用自己的熱情,去回應她的熱情,可陡然間,他又突然清醒了過來,眼中的迷幻,一下子消失了。

其實也說不清他到底是怎樣想的。

他的腦子裏,現在全是亂的,很多念頭,還有很多記憶里的畫面,還有聲音,都跟着一起閃動了起來。

他在剛才,突然想到了芙音,那個他真正一直在心底里默默愛着的鮫人族女子,其實說起來,他與芙音這位鮫人族公主之間的交際,遠比與端木南漓更早,同時也更多。

想當初,兩個人最早見面的時候,是在海州的

皇家獵場,當時他們還不過只是兩個三尺余的小孩子,那時候的他,甚至還是渾渾噩噩的,是外人眼裏可以隨意取樂的傻子皇子,是因為與她遇見了,他才得以有了機緣,開了靈智。

而後兩個人再度見面,就是整整十三年之後了,那時候是在涼國的京城,她再次踏上了涼國的土地,是作為鮫人族的使者出使京城,是來商討兩族合作事宜的,當時一向低調的他,在國宴上大出風頭,只為引起她的注意。

而後在名流雲集的,顧蒼所舉辦的冬至詩會上,他們兩個人偷偷地離開了大廳,漫步太子府的後花園,也正是在那裏,他們之間,有了第一次的擁抱,包括後來兩個人一起,漫遊京城,那更是羨煞旁人,雖然除了走走逛逛以外,兩個人並無什麼更多的觸碰,但他心中那份油然而生的愉悅,是完全無法形容的。

這其實不光是因為他對於她的思念,以及從小時候便生出的那份特殊的感情,在經過了整整十三年的醞釀之後,變得更為醇厚醉人了,也是因為他作為一個從小就被別人看不起,被自己的弟兄們故意打壓,取笑的落魄皇子,陡然間因為她,能夠得到外人的嫉妒和羨慕,這給了他一種從未得到過的,奇異的滿足和舒爽感,兩者交錯在一起,便都在他的心裏化為了一種濃濃的愛慕之情。

更別說之後,芙音千里迢迢地跑黃沙縣來找他,言語之中,對他滿是關切,那可真是一想起,便讓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揚的美妙經歷,是他甚為珍稀的一種回憶。

正是因為芙音的存在,所以他無法從內心接受端木南漓的愛,雖然說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可他不願意,最起碼,他絕不能不首先給芙音一個交代,這是一個主次的問題,他必須問過了芙音,才能再面對後來的端木南漓,更何況,他覺得自己與端木南漓的中間,實在是穿插了太多的東西了。

既然給不了的,那便不要承諾,哪怕在承諾的時候,那份感情是真的,但他相信,之後對方的失望,甚至是絕望,也都是真的,他終究還是那個善良,處處為人着想的五皇子,而不是現在這個殺伐果斷,會開始考慮降低自己底線的河東郡王,尤其是在這件事上,尤其是在對待端木南漓的問題上,更是如此。

他怎能去傷害一位這樣善良,可愛,又單純的姑娘呢?

況且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

可惜他不懂女人的心思,他絕不知道,也絕不會明白,這時候直截了當的拒絕,會比之後再讓對方失落,更來得扎心,更讓人痛苦到無法自拔,因為為無論如何,女人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年紀,永遠也不會後悔,只要那時候真正的愛過,哪怕對方後來的確做了很讓自己傷心的事,哪怕美好的承諾變成了一場空歡喜,可之後想起來的,永遠都只有那個人的好,而不願意提起那個人的不好。

無論結果,真正喜歡過的,都會由衷地去感激遇見這件事本身。

不知道這是源於男人在以男性為尊的社會之中,所自然而然產生的一種自我,還是說因為他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總而言之,當下他就只是在做自以為對對方更好的一個選擇,殊不知,這其實並非是一個很好的決定,起碼對她而言不是,起碼當下不是。

就算一開始的心是好的,但如果做法不對,結果很可能就會變得出人意料。

他在心中暗嘆了一聲,然後毅然決然地伸出手,輕輕地推開了仍舊閉着眼,還沉浸在那份等了如此之久的纏綿之中的端木南漓,同時還悄無聲息地後退了一步。

想當初,在太子府後花園的時候,雖未有如此激烈的熱吻,但芙音也算是對他做了同樣的事,他卻沒有推開對方,反倒是有些意猶未盡,此心境之別,顯然可見。

可就是這短短的一小步,落在已經睜開眼,滿是錯愕的神色,就連臉上剛剛騰起的紅霞都還未退去的少女眼裏,卻是那樣的扎眼,那樣的明顯,那樣的讓人感到極端的絕望與痛苦。

好似一切的希望,都已經沒了,只是這一小步,可站在眼前的他,已經與自己隔了千山萬水,無法越過,她的一顆心,已經在這一瞬間,由最高的地方,徹底地落到了谷底。

顧玄根本就不知道眼前正在無聲中發生的一切,他只是偏過了頭,根本不敢看她。

是呀,他怎麼敢去看呢?

他只是在自說自話而已。

「南漓,我覺得,這樣不好。」

他的聲音非常的低沉,可是落在近在咫尺的端木南漓的耳中,就好似一道驚雷炸響,徹底地澆滅了她內心的光,尤其是他的語調,從一開始還有些飄忽,可到了後面,卻變得愈加的沉穩,有力,好似是慢慢地堅定了,就好像一堵牢不可破的牆,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落在了兩個人的中央,落在了兩顆心的中央,隔絕了她。

端木南漓忍不住低下了頭,兩行清淚,無聲地滑落。

她根本就不敢大聲地哭出來,當年那份舞刀弄劍的英氣,卻又哪兒能敵的過這樣深入骨髓的痛呢,是的,無論是在外面多大膽,多堅強的人,在這種時候,都擋不住這把刺向他們心口的劍,甚至於,越是表現得堅強的,越是看着毫不在意的,越是抵擋不住,沉淪其中。

自己如此大膽地去向對方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愛慕之意,甚至於主動到向對方獻上了自己的初吻,她已經付出了一切,千里迢迢趕來,做了這麼多,可她最後得到的又是什麼呢,就只是冷漠的拒絕罷了。

少女不解,因為她只是一個剛剛見到了思念已久的心上人的少女啊!

顧玄完全沒有扭頭去看這一幕,他只是仍然在很努力地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樣傷人,兩隻手不停地揉捏著自己的衣服,自顧自地說着一切。

「南漓,其實,嗯,怎麼說呢,其實,其實我,我,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可能你,可能,你,你可能需要認真地思考一下,哎,唉,總之,我,就其實我們之間的接觸並不多,你並不了解我,可能,可能你就只是記住了那個你以為的我,但其實並不是那樣的,我並不僅僅是那個救過你的好人,不是那樣簡單,就是說,其實我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可以說面孔吧,或者說樣子也行,總之有很多你沒見到的東西,我覺得,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好姑娘,其實不應該在我的身上,嗯,蹉跎,那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南漓,我希望,你能夠理解。」

聰明如他,也絕不會知道女人的心思,更不會理解她此刻的無助與悲涼。

聽那個謝實說,前線已經戰敗了,幾十萬大軍潰逃,哥哥生死不知,衛國將來還不知道會變成哪個樣子呢,自小的依靠,就這樣突然消失了,她是那樣的孤獨無依,顧玄可謂是她眼下唯一的,她可以全身心去信任的一個依靠了,可他怎麼會這樣說呢?

她不是因為擔憂那不可知的未來才會這樣做,而是因為那不可知的未來,在眼下,在顧玄說出這些話之後,給予了這位少女,太多太多的壓迫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低着腦袋,勉強地壓下了自己的哭腔,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聲音,淡淡地道:「玄,玄哥哥,南漓明白了,明白了。。。。。。」

是呀,她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原來這一切,都只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原來你端木南漓,也不過如此,想來就算自薦枕席,對方也不會接受,只會覺得你噁心吧。

原本明媚如那午後陽光的少女,眼下卻好似一朵到了秋季的鮮花,冷風吹過,便見花瓣飄落,在這樣空洞的世界裏,她只能慢慢地凋零,因為她知道,無人再會欣賞她,愛着她,珍稀她。

而顧玄,在終於是在這個時候,才想了起來,提起一絲笑意說道:「南漓,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夠找到那一份屬於你的幸福,二哥曾經與我說過,人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選擇,只有最適合你的一個,絕沒有最好的一個,也沒有最壞的一個,其實你不必,唉,總之就是不必這樣的,放心,無論如何,我顧玄都會。。。。。。」

後面的話,他已經說不出來了,因為他的聲音,在此刻慢慢地降了下去,本以為對方已經想明白了,如釋重負的他,突然一轉頭,卻發現眼前空蕩蕩的,星光投影之下,哪兒還能見得到人呢?

「吱呀!」

前方突然有一道屋門關閉的聲音響起,原來這一切不是夢,只是她已經默默地轉過身,自己一個人回了那冷冷戚戚的屋中。

「南。。。。。。」

他朝着前面伸出手,臉色糾結無比,可無論他怎麼努力,這後面的一個字,就是說不出口。

他無法去挽留,因為他覺得長痛不如短痛,他只是在做出一個對雙方都好的選擇而已,哪怕他不明白,他這樣做,只是為了填補自己那愧疚的心,只是為了說服他自己而已。

「唉。。。。。。」

顧玄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他只覺得,其實說什麼,做什麼,在剛才都是錯,更何況他有資格去想這些事情么,明天他就要再度啟程了,他只能在心底里不斷地告誡著自己,不斷地安慰著自己,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對方好,他沒錯。

夜裏的寒氣漸濃,這時候甚至已經有些刺骨了,這是一天裏最冷的時候,顧玄沉默了幾息之後,默默地轉過了身,邁步離開了院子,卻未發現,那一席潔白如雪的斗篷,卻落在了地上,無人拾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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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嘛,其實都是隨性而為,有感而發,一時之間想到了,就寫上去了,寫的多了一些,而且可能有很多在你們看來是廢話,或者中二,無聊,不屑一顧的內容,其實我也想這一章直接免費了,但調不了,就罷了。

總之,這兩章,獻給本書中我最喜歡的人物,我願意為了南漓小姐,多說一些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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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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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玄幻奇幻 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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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情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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