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溫一壺茶(上)

第四十七章 溫一壺茶(上)

涼州邊境外,原幽州大將軍府在這裏建起了一個臨時指揮所,整整三十萬兵馬已經是整裝待發,這是許錦棠準備用來參與之後的群雄逐鹿,與各路野心家爭霸天下的人馬,按照他的預想,涼國經此一役變得四分五裂,他就要靠着這三十萬人,用十年的時間搏出一個天下太平來。

不得不說,許錦棠這個人雖然從性子上來看,不像他老祖宗那樣忠心耿耿,甘為人先,但在軍事才華上,的確是從許家一脈相承,絕對不比當年那個跟着涼國太祖皇帝白手起家,征戰四方,為大涼打下了雄厚根基,為許家掙來了一個世襲柱國公,幽州兵馬大元帥名頭的老祖宗差。

不飛則已,一飛衝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十幾年如一日地深居簡出,在府城默默蟄伏,都是為了今日的爆發,他許錦棠,最擅一個「忍」字!

雖說因此而導致他領兵的實戰經驗很少,但他卻並非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空想家,在這些日子裏,以雷霆手段突然出擊,一舉攬過了幽州所有兵權,真正成為了幽州兵馬大元帥的他,整日都在屋裏自顧自地推演着沙盤戰局,絕無一絲一毫的鬆懈。

他明白,機會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屆時東面的衛晉聯軍一旦動手,他也必定會趁著這個機會出手,與他們一起,瓜分涼國!

繼承了許家優秀血脈的許錦棠,又因為自幼習武,未曾落下一天的緣故,所以從外表上來看,是個極為壯實高大的人,他站在原地不動,就好像一座無法翻越的巍峨高山,給人一種非常沉重的壓迫感,彷彿置身於一眼望不到頭的山脈之中,彷徨無措,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面前保持淡定自如。

他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同時更是一個極度自傲的人,不然也不會做出眼下這種事來,在他的手下,也沒什麼有能力的參謀協助,他自認為是一個足以掌控全局的帥才,故而軍中一切的指揮調度,皆由他自己一人負責,其他人,都是臣屬,都只用聽令而已。

這間屋子的佔地其實很大,但裏面卻被各種物件給堆得是滿滿當當,十幾張大到誇張,精細程度卻又堪稱是纖毫畢現的地圖,還有用來推演整個戰局走向的龐大沙盤,以及各種記錄着軍情的卷宗,全部都堆積在這間屋子裏,至於說他的私人物品,就只有一張行軍床罷了,他平時就住在這裏,也不考慮其他的享受。

一套*緊緊貼合身材的黑色勁裝,臉部輪廓分明,霸氣又張揚,他雙手撐在沙盤的邊緣處,一雙好似大海一樣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盤上代表着涼州的位置,那氣勢就好似巨龍巡海,檢閱軍隊一樣。

正在他正專心思考的時候,耳朵輕輕一動,霍然扭過頭去,一股磅礴的殺氣,順勢就朝着他所看的位置傾瀉而去,雖然察覺到了有不速之客前來,他的臉上卻沒有表露出太多的震驚之色,因為這一切,其實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朝廷有地網這種專司暗殺的衙門,像他這樣權傾一方的封疆大吏,當然是知道的,而唯一讓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為何一直拖到了今日,才對他動手,難不成是到了今天,他們才總算做好了自認為完全的準備?

可他完全不在乎,甚至都沒有浪費力氣去呼喊外面的手下,因為他絲毫不懼所謂的刺殺,他這一身精湛的武藝,是在南地武學的發源地,雍州習來的,若真要勉強做個對比的話,應該說只比馮鐵昇這樣的絕世高手差一線而已,絕對算是江湖上最頂級的大宗師了,一般的刺客,能耐他何?

然而,在屋角處,在那片外面的陽關都照不到的黑暗裏,卻是傳來了一陣非常虛弱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

一席白衣如雪,脖子上圍着一條銀色貂皮圍脖的顧蒼,帶着一臉善意的笑容,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雖是在笑,但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身體狀態很不好,整個人顯得毫無血色和生氣,臉色白皙得宛若牆面,就好似一個不真實的畫中人,眉眼裏,都是掩飾不住的疲倦之色。

他雙手都垂在寬袍大袖之中,作為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卻很是自然地向這裏的主人打着招呼,道:「神交已久,未曾想,今日才是初次見面,貿然打擾,還請許大將軍多多擔待,哦,對了,忘記介紹了,我叫顧蒼,見過許大將軍!」

許錦棠臉上原本還是一副看將死之人的不屑表情,可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縮,這一次,他倒還真的是被對方給驚了一下,忍不住疑惑地問道:「對面的,可是那位號稱文壓中庭三百年的太子爺么?」

這天下這麼大,說不得還真有同名同姓的,雖說百姓們一般為了避諱,是絕不敢起與太子爺一樣的名字,甚至連這個「蒼」字都要避開,可保不齊有膽子大的呢,再說朝廷對這方面也不怎麼禁止,可他真不覺得,或者說都沒想過,在這種時候,在這種情況下,身為一國儲君,承載着大涼國運的太子爺,會親自跑來自己的地盤上,而且就在自己的面前。

綿羊走到老虎的眼前吃草,這得是多大的膽子?

命不要了?

想不到,對面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好似行將就木一樣的年輕人,竟然有些羞澀地搖了搖頭,輕聲道:「許大將軍謬讚了,竊取的文名,不值一提!」

許錦棠的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他忍不住再度問道:「你還真是顧蒼?」

說罷,他眉頭又突然舒展了開來,心中一下子就釋然了,轉而朝對方冷笑道:「呵,也是,一個將死之人而已,自然什麼也不怕了,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也敢說謊,真是有趣。」

「怕?」顧蒼的臉上浮現出充滿了憐憫意味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我從未害怕過死,更不可能會害怕你。」

許錦棠這下才算是真的確定了對方的確是那位享譽文壇的大涼太子爺,對於對方這般輕蔑的態度,向來都以能「忍」著稱的他,竟然罕見的有了些怒氣,他一手負后,一手平攤著伸出,聲音低沉而有力,滿是殺氣地說道:「你信不信,只需要一息的時間,我就可以過來擰斷你的脖子?」

生命的火燭已經燃燒到了盡頭,現在身子骨估計連個小孩子都打不過的顧蒼,面對這樣一位在天羅的情報上說是不可正面力敵的武道大宗師,卻不見絲毫的慌亂,而是仍舊輕輕地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不信。」

他一語說罷,馬上便有兩個戴着鬼面具,裹着一身夜行衣的人從旁邊走出,一左一右地上前,護在了他身邊,雖然兩人的殺氣內斂,可他們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兩條已經蓄勢待發的毒蛇一樣,讓人絲毫不敢忽視他們的存在。

許錦棠見狀,既不驚訝,更不擔心什麼,反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就是讓外面聞風喪膽的羅酆六天?不過我敢向你擔保一件事,太子爺,他們兩個護不住你!」

顧蒼沒有再繼續與許錦棠爭論對方究竟能不能殺死自己這種無聊的問題,而是突然伸出了一雙血肉已經萎縮得不成樣子,好像骷髏骨架一樣的手,輕輕地按在了這兩個忠心耿耿手下的肩膀上,柔聲道:「你們先退下吧。」

雖然看着場面極度危險,而且單單從氣勢上的交鋒而言,他們二人聯手都落在了下風,自己心中也有數敵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如果真的要打,他們還真未必護得住身後的太子爺。

可在聽到顧蒼那溫柔的,沒有一絲一毫命令語氣的聲音后,他們卻沒有的猶豫,沒有言語一聲,更不要說為了保證主子的安全而抗命,就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他的身後站定,似乎完全信任於他,而正是因為兩人這樣反常的舉動,反倒是稍稍震懾了一下已經準備出手的許錦棠。

「許大將軍,不如坐下來聊?」顧蒼轉過頭,朝許錦棠無奈地笑了笑,然後非常誠摯地邀請道,「就你我二人,聊兩句心裏話,想必你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我吧?」

許錦棠聞言,眉頭輕輕一挑,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他實在是不懂,對方今天甘願冒着被殺的風險跑過來找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好好生生地待在京城不行么,最起碼還可以多活一段時間呢,他心裏有數,大涼的京城,可不是那麼好破的,有糧草的支撐,堅持一年可能都不成問題。

可他能夠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以對方現在的身體狀況來看,最多活不過月余,他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醫師,而是因為自幼習武,對一個人內部的氣血感應非常之敏感,一個人具體得了什麼病,他未必清楚,可是好是壞,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在他的感應里,對面這個人,就好像是在風中搖曳的燭火一樣,隨時都可能熄滅。

而且他覺得,不管對方想要耍什麼手段,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自己一招就可以輕易地殺了他,向來自信又狂傲的他,自然沒有拒絕這種廢人邀請的道理,連跟對方坐下來聊兩句都不敢,他憑什麼起兵造反?

「當然可以,不過這裏就是簡陋了一些,不比太子住的東宮,還請太子爺擔待擔待!」

顧蒼笑了笑,淡淡地道:「都知道許大將軍不好奢靡之風,生活簡樸,平時住的房間里,除了睡的床以外,不過也就是一桌一椅,一副太祖皇帝賜下的墨寶,一把寶劍,一張地圖罷了,在下今天來是客,客隨主便,是應該的道理,蒼還不至於反客為主,那豈不是壞了規矩嘛。」

許錦棠的面色微微一沉,整個房間都好像暗了幾分,他冷聲道:「你這是在跟我示威么?」

顧蒼連連擺手,雖然看似在退讓,可語氣里,卻不見絲毫的畏懼。

「不敢不敢。」

說着,他便抬步走到了一邊,那兩個戴着鬼面具,屬於羅酆六天之二的兩人,馬上就去將邊上的椅子給拖了過來,放在了沙盤的邊上,顧蒼一掀衣擺,端端正正地在堅硬的椅子上坐下,然後朝旁邊一努嘴,吩咐道:「下去吧,不要擾了我和許大將軍的雅興!」

兩個人一抱拳,安安靜靜地又退到了看不見的黑暗之中,許錦棠倒也沒把這兩人放在心上,也順勢拖過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顧蒼的對面,隔着眼前巨大的沙盤,看着很遠,但以他的實力來說,實在不算什麼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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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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