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開門迎客(中)

第三十八章 開門迎客(中)

衛國京城,匯聚著整個衛國最有權勢的一批人,在這裏,像那什麼狗屁金吾大將軍,根本就沒有權利,也沒那膽子大聲說話,在這裏,路上遇到什麼世家家主,太僕寺少卿等等,更不算什麼稀奇的事,足可見此地的水之深,怪不得在數十年前衛國有人嘆息曰「衛都居,大不易」。

挨着真正才算是權貴雲集的永樂坊旁邊的,是京城裏二等的富貴地兒,長興坊,在長興坊的偏處,有一座建得極為闊氣的高宅大院,佔地不小,光是門庭,都要比尋常小戶人家的院子要大了,而過了前院之後,裏面更是別有洞天,亭台樓閣,假山池水,一應俱全。

在這家人日常所居住的後院裏,地位最尊貴的東苑,那自然是供家主所住的,至於南苑,則是給嫡長子的大少爺住的,此刻就在南苑平常用來待客的前廳里,有一個渾身上下的穿戴首飾都極其不俗,滿身貴氣十足的婦人,正攥著拳頭,拚命地捶打着一個蓄著長須,儀容不凡的中年男人。

身子保養極好,尚未顯老態的婦人就站在男人的面前,半趴在他的懷裏,一邊用手捶打着對方,一邊用帶着哭腔的聲音不停地埋怨著:「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男人的穿着亦是十分之闊氣,就連身上穿的這套常服,那都是用最好的衛錦織就,從頭到腳,每一樣東西都有門道在其中,別的不說,就光說他手上的這枚玉扳指,那便值得上千兩白銀,一般人家哪怕說省吃儉用努力一輩子,估計也就買點玉屑罷了,卻見他站在原地,任憑婦人帶着三分力道的拳頭捶打在自己的身上,卻是一聲不吭,沉默以對。

「我不管!」婦人在捶打了對方一陣,卻發現對方根本就不回應自己后,突然收了手,然後抱着男人的腿,一下子就跪了下來,她揚起頭,臉上哭得梨花帶雨,連新買的水粉都已經花掉了,看起來份外的狼狽,她苦苦地哀求道,「老爺!老爺!您行行好,救救孩子吧,妾身求您了!」

男人低下頭,看着對方,心中亦是非常不忍,趕忙伸出手,將自己的夫人給扶了起來,卻又不敢繼續與她滿懷期望的眼神對視,只能是側過頭,抿著嘴,苦着臉道:「哎,夫人吶!你當我不想救嗎?我可就他一個兒子!」

「老爺!」婦人還只當是自家老爺也是與自己有一般的想法,只是心有顧忌罷了,她哭喪著臉,垮著一張嘴,禁不住嚎哭道:「讓妾身去吧,讓妾身去與他們談!老爺!求求您了!」

「你瘋啦!」男人瞪大了眼睛,罵了一聲,兩隻手抓着婦人的肩膀,不讓她繼續跪下去,嘴上亦是忍不住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大衛正在和涼國人開戰,你這時候怎麼能去,這私通外敵的罪名,我們王家可擔待不起!你有點腦子行不行!這時候就別再添亂了!」

婦人稍微提起了一點力氣,因為她被他這番態度給惹得有些生氣了,她毫不畏懼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爭辯道:「行軍打仗,那都是你們男人的事,妾身只知道,妾身的孩兒現在正在外面受苦,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死,難道老爺要妾身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管了嗎?」

婦人的感情十分充沛,她因為擔心自己孩子的安危,對男人一開始是乞求和埋怨居多,可說到了現在,看着男人那副猶猶豫豫的樣子,頓時又多了幾分憤怒,所以說到最後的時候,她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你小聲點!」男人臉色一變,被對方突然變大的音量給嚇了一大跳,然後趕緊伸手去捂婦人的嘴,同時壓着嗓子威脅道,「我告訴你,這話可千萬別讓我爹聽見了!」

哪怕提到了這個家真正的主人,但婦人卻還是不肯服輸,反倒是一把推開了自己丈夫伸過來的手,不過聲音倒是又壓了下來,她眉頭微蹙,無比哀怨地道:「讓他聽見又怎麼了?那可也是他的親孫子呀!」

男人見她最起碼不再撒潑,頓時鬆了口氣,卻禁不住有些身心俱疲,便扶著擺在前廳正中央的四方桌,一下子坐了下來,然後垂下腦袋,雙手捂著臉,聲音變得有些低沉,語氣里透著一股無可奈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爹,他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這個好不容易搏來的官位了,他不知道等了多少年,犧牲了多少東西,才終於爬上了現在的位置,我哪兒敢因為這件事去求他,讓他丟官?」

婦人滿是不解地看着自家男人,因為她實在是不明白,對方在這時候,為什麼會是這種畏手畏腳的態度,半晌,她的眼中突然多了一絲絕望,她伸出手,指著男人,咬着牙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們爺倆壓根就是一個性子,他捨不得他那個官位,你不也捨不得你這一身皮么?你不讓我去,我卻偏要去!我要救我的孩子!」

男人聽到這,臉上頓時也多了幾分怒意,因為他實在是不懂,這個愚蠢的女人怎麼就不能為他多想想,為這個家,為大局多想想呢,卻偏要來惹他不快,給他出難題,他當即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用紫砂做的全套茶具都發出響聲,然後站起身,瞪大了眼睛,高聲道:「你敢?」

婦人看着他,絲毫不見懼意,反倒是針鋒相對地道:「我為什麼不敢?憑什麼!憑什麼!我兒子在家好好的,憑什麼就要被你們拉過去送死?你們能耐你們自己怎麼不去?孩子是我生的,他的骨是我給的,他的血是我給的,他的肉也是我給的!我就是我的命!你這個當爹的不救他,我救他!」

說罷,她便直接轉過身,想要先去找自己公公求情,實在不行,還可以再托關係去找其他人,男人一見,頓時急了,趕緊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她,好言相勸道:「妍兒,你冷靜一點,你還年輕,我也還年輕,我們再生一個便是了,你。。。。。。」

「你放開我!」婦人顯然是被他這番話給徹底地激怒了,她高聲地尖叫着,「你這個冷血無情的畜生!你快放開我!放開!」

男人被罵得很是煩躁,再加上心中焦急,不想對方跑去找自己的父親,一旦惹怒了他老人家,連帶着自己也要受罰,情急之下,竟然順手就抓起了放在桌上的茶壺,他腦子裏一片紊亂,完全是本能地想要照着女人的腦袋砸下去,讓對方不要再吵鬧了,可就在這時,他正對面的大門突然一開,一個很是蒼老,但極為有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快住手!」

男人一下子抬起頭來,哪怕在那一瞬間,他只是看見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沒來得及看清具體的樣子,可到底是朝夕相處這麼多年,他還是一下子就知道來的人究竟是誰,頓時嚇得手一松,那隻他剛剛抓起來的,價格不菲的紫砂茶壺頓時落在地上,給砸了個粉碎。

「咣!」

碎片四濺,他也終於是回過神來,顧不得其他,馬上先換了副面孔,帶着一副討好的笑容,小聲道:「爹!您怎麼來了?」

隨即,他又想起來了什麼,再度開口,不是為自己,卻是為婦人求情道:「爹,心妍她剛才說笑的,她只是。。。。。。」

在男人說話的同時,那個剛才還在不停地大吵大鬧,掙扎著,哭嚎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救自己兒子的女人,一看到老人威嚴面孔的瞬間,似乎也被其給嚇住了,禁不住下意識地往剛剛還痛斥對方「冷血無情」的丈夫那邊靠了過去。

老人不耐煩地一拂袖,朝着男人呵斥道:「你給我閉嘴!」

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竟然被自己老爹的一句話就給嚇得渾身一抖,旋即趕緊閉口不言,同時也放開了還拉着婦人的手,又悄無聲息地往旁邊走了一步,有些畏畏縮縮地在一邊站着,不敢抬頭直視,只敢偷偷地去打量老人的表情,好似生怕被對方給注意到。

「你瞧瞧你那個窩囊樣!」老人見狀,反倒是更氣不打一處來,他對自己這個大兒子很是不滿,可這時候卻沒有多浪費時間關注他,反倒是朝着眼前的兒媳婦和顏悅色地道,「心妍說的沒有錯,憑什麼不救?」

「啊?」

男人忍不住抬起頭,有些訝異地叫了一聲,很是不解自己老爹為什麼會這麼說,至於站在一旁,明顯還沒緩過神來的婦人的眼中,則是陡然綻放出了一線光彩,表情也變得生動了起來,好像看到了希望似的。

但緊接着,剛剛才給了他們一線希望的老人,卻馬上又給他們無情地潑了一盆涼水,道:「可這個頭,卻不能由咱們王家來起,這個口,也決不能由我們王家先開!」

婦人眼中的神采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她咬着嘴唇,眉宇間滿是哀愁,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位真正的一家之主去爭辯,倒是男人在這時候腦子突然上來了,他忍不住小聲地道:「爹,您的意思是。。。。。。」

老人輕輕地哼了一聲,然後為二人解釋道:「對方送來的俘虜名單,老夫是第二個看的,上面可不止老夫一個人的孫子,京城的世家豪閥,包括各位大人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人落在了對方的手裏,我們急個什麼?要救人的,肯定不止我們一家,可咱們王家比不得他們家大業大,咱們人微言輕,起不了這個頭,也不配在這時候站出來,所以老夫才會特意來告訴你們,不要鬧事,要想救人,那就得等!」

婦人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可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去?孩子可。。。。。。」

「你住嘴!」男人深怕老人生氣,趕緊呵斥道,「爹自然知道該怎麼做,這裏輪不到你一個婦道人家多嘴,給我去後面待着!」

他說着,抬手便指向了隔着一道翠綠屏風的裏屋,然而婦人卻是咬着嘴唇,既不出言反駁,卻也不肯走,而是用滿懷希望的眼神看着老人。

「唉!」老人見狀,嘆了口氣,倒沒有對這個不懂規矩的兒媳婦怎麼苛責,因為他也知道一個孩子的生死,對一個母親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於是寬慰道,「孩子呀,你別忘了,現在城裏着急的母親不止你一個,快慢都要看她們的能耐,快的話,或許今晚就有結果,慢的話,也不過一兩天而已,我想外面的那些人,不至於連這點時間都等不了的,而且你放心,老夫也想救自己的孫子,在這件事上,咱們首先不能內亂!」

婦人聞言,這才終於是鬆了口氣,然後趕緊下跪道:「一切但憑公公做主,是心妍莽撞了,剛才說話不周之處,還請公公責罰!」

老人馬上擺了擺手,道:「母親愛孩子,這有什麼好責罰的。」

說罷,他又深深地看了眼對面臉色訕訕的兒子,搖著腦袋,嘆了口氣,背着手,默默地轉過了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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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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