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帝王之道

第十五章 帝王之道

奔雷聲聲急,落雨點點快,整個天與地之間,很快便出現了一種會讓身處其中的人,不,應該說哪怕是旁觀者,也都會由衷地感到敬畏和恐懼的可怕場景,那是獨屬於大自然的瑰麗奇景!

頭頂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一團團烏雲落得極低,給人一種好像觸手可及,卻又無法喘息的壓抑感,沉甸甸地落在周圍每一個人的心頭,雲層滾動間,移動極其迅速,看那樣子,就彷彿是一個有生命的活物。

越是壓得低,雲團便越是褪去了那種壓迫感十足的烏黑之色,轉而成了一種深邃的,就宛如大海一樣的深藍色,陡然間便見電光一閃,雷霆在厚實的雲朵中亂竄,出現了一種枝杈般的美妙圖案,剎那間照徹天地,幾息之後,便會聽見雷聲滾滾,攝人心魄,天地之間,一片嗡鳴。

接連成線的雨水自天空之中傾斜而下,好似源源不絕地墜落下來,將原本只是暗潮洶湧的河面打得遍是炸開的水花,河水隨之愈發高漲,上游的水衝下來,甚至還形成了一股股浪潮,飄蕩拍擊在岸邊,這一來一去,捲動得岸上的泥土和沙石都一起隨之落到了河水之中,頓時將河水的顏色渲染得愈發暗沉,天地之間,四面八方都有狂風席捲而來,水流也隨之變得愈加迅捷,就好似鐵騎洶湧,勢不可擋。

這是天地自然所形成的偉力,這是一種會讓萬物萬靈,都感到畏懼和無奈的可怕力量,能夠在其中挺直胸膛站立,就已經需要莫大的勇氣。

這場暴風雨,來的其實不算偶然,因為這本來就是衛國傳統的最後一輪雨季而已,只能怪顧玄等人倒霉,並且不識天氣。

好似堅固的壁壘一樣矗立在河岸對面的山崖頂上,尉遲立德披戴着一套完整的家傳暗紅色鎧甲,安靜地站在懸崖邊,完全靠着目力遙望着對面,那一頂頂掩映在一片黑幕之中,唯有那電光閃爍的一剎那才能勉強看清的帳篷,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如此天氣,不能說是天助,但最起碼,對方是絕無可能在這種時候從這裏渡河的,說不得,大概是要被迫轉移了,因為河面已經隨着連綿不絕的雨勢越漲越高,別說對方手下都是些完全不識水性的羅剎族,就算是那些熟識水性的浪里白條,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下下水,因為那根本就是自尋死路,一個浪打過來,漩渦一轉,再勇猛的漢子也得被吸下去成了河中冤魂。

但若是對方因此而選擇轉移,倒也是一個大麻煩,雖然那樣對方會耗費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能跑來京城,但說到底,前線的情況他也不清楚,來回這麼遠,消息傳遞極慢,他一旦戰敗,京城陷落,亦是成了大衛的千古罪人,所以他並沒有徹底地放鬆下來。

假如對方真的趁著這個機會,藉著雷雨夜的優勢,留下一部分兵力佯裝出還在這裏的樣子,另外的兵力繞去別處,他一旦手腳慢了,這一萬人趕不回去,京城守得住么,哪怕說淺灘的水也漲起來了,但凡事就怕萬一。

越是這種看起來得天時地利相助,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其實就越不能放鬆。

想到這,他馬上轉過頭,朝着還候在身邊的士兵們下令道:「立即讓韓勇帶齊三千人,沿江巡查,不得有誤,一定要提防敵人從別處偷偷渡河!」

一下完令,老人心裏突然又有些憋屈,雖說人家手頭是些未經訓練,不識水性的羅剎族,可他這邊又能好上多少呢,什麼皇城禁衛軍,其實不過就是一群吃空餉的閑人而已,真正上過戰場的都沒幾個,只能說是比一般人好些罷了,在兵力劣勢的情況下,正面作戰肯定是要盡量避免的。

「回去吧!留一隊人看守着就夠了,今夜是不會出事的。」

這樣可怕的雷雨天,他斷定敵人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從這個地方強行渡河,再加上到底還是年紀大了,雨水淋在身上,寒氣入骨,確實非常難受,便先帶人回去了,只是以防萬一,還是留下了一隊人暫時看守。

與此同時,在這片宛如天塹一般的山崖的對面,在那片黑漆漆的河岸上。

洶湧落下的雨水打在帳篷上,發出噼里啪啦的敲擊聲,狂風好似一隻只大手,將整個堅實的帳篷都吹得劇烈搖晃了起來,一個個人高馬大的羅剎族戰士躲在裏面,彷彿是可憐又無助的小獸。

中央最大的一頂帳篷里,顧玄一手扶著燈火搖曳的油燈,面色堅毅,凝神看着眼前的地圖,另外一隻手拿着炭筆,在上面不停地勾勾畫畫作為補充。

正在這時,一個黑影突然出現,慢慢變大,帳篷外面很快便傳來了一個聲音,從語言上來說,顯然是個羅剎族的漢子,語氣上顯得十分恭敬,同時還帶着一股子畏懼和討好。

「王爺!」

顧玄因為過於專心,再加上帳篷一直在搖晃,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直到對方突然出聲,他這才微微一愣,緊皺的眉頭隨即舒展開來,語氣也罕見的沒了那麼多的威嚴,平靜地道:「進來吧。」

進來的這人音譯過來的名字叫做薩克,原本就是鬼鷲部落的人,是摩羅貝提的屬下,故而也就是最忠心的那一批人,再加上十分勇武,所以被委以重任,按照大涼的官職,算是千戶長,有這麼一層關係,再加上顧玄那驚天動地的三箭之後,整支隊伍,包括他,就沒有不服的。

薩克的臉上帶着一股崇敬之色,彎下腰,恭恭敬敬地以人族的禮節問候道:「王爺您找我嗎?」

顧玄見狀,眼神之中,竟然罕見的多了一絲不忍之色,他放下手中的炭筆,沉默片刻,突然道:「薩克。」

薩克剛剛直起身來,趕緊又彎下腰,學着別人抱拳道:「在!」

顧玄張開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重重地嘆了口氣,輕聲問道:「薩克啊,你心裏是怎麼想的,可以與本王說說么?」

薩克被問得一愣,完全不知對方在說些什麼,當下抬起頭,黑漆漆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顧玄見狀,再度開口為其解釋道:「你和其他人,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家鄉,又跟着本王千里迢迢地跑來了這裏,而且隨時還有死亡的危險。」

薩克聽完,反倒是如釋重負,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對比強烈的大白牙來,他道:「我們婆羅納族,世代都追隨着強者,而死亡也是戰士的榮耀,只要王爺一聲令下,我就絕不會退縮!」

顧玄卻是搖了搖頭,忍不住說道:「沒有人是應該去死的,沒有人需要為了他人的理想與榮耀而死,除非那也是你想追求的目標,每個人都要珍稀生命,因為只有活下去,才會有用,你明白嗎?」

說着,他還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薩克卻是一臉的不明所以,以他的腦子,完全就不知道為何王爺要這麼說,在他看來,退縮就是軟弱者的無能,是要被唾棄的廢物,拚命求生完全違背了他們故老相傳的信仰,但他出於敬重,也並未直接開口反對。

頓了頓后,顧玄這才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薩克,其他的本王也不說了,這一次,本王需要你,承當先鋒隊,你做得到嗎?」

是的,藍雲軒根本就沒什麼計策,或者說計策就是渡河而已,而且就要從這裏渡河,就要在這種天氣里強行渡河,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而薩克呢,他當然明白先鋒隊是什麼意思,簡單點說,就是傷亡率最大的一支隊伍,但那也是最榮耀的任務,因為在羅剎族裏,衝鋒在前的,都是真正的強者,這是王爺承認他的實力嗎?

一想到這,他連對那條從未見過的大河的畏懼都消散了,反而是面帶喜色,甚至是有些興奮地抱拳道:「是,王爺!我,我一定會,不是,我願意,我十分願意成為您的馬前卒!」

顧玄擺擺手,有些悵然地道:「去吧,現在還不是時候,通知他們,快些去砍伐樹木,準備竹筏!」

雷雨夜,砍伐樹木,且不說會不會被雷劈中,光是這陰寒的雨水落在身上,體質正常的人都要生一場大病,體質弱些的或許真的就一命嗚呼也有可能。

「是,王爺!」

薩克一抱拳,喜不自勝地離開了。

帳篷掀開的剎那,早就等不及的冷風瞬間魚貫而入,夾帶着雨水打在顧玄的身上,冰冷,無情,那是獨屬於大自然的氣息。

也或許,那也是人間帝王該有的樣子,君威如天,心性近道。

道之無情,便在於以萬物為芻狗,而帝王也是一樣的,無有偏頗,只有能用,該用,和不可用的區別而已,臣子尚且分個忠奸,帝王能分么,他們只是高坐龍椅之上,看着腳下的芸芸眾生,萬事都從最大的利益出發,而這些所謂的犧牲,其實也就只是他們輕飄飄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這是顧玄第一次領會到了什麼叫帝王的樣子,那不僅僅是一種特別的威嚴,更多的,是一種近乎天道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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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章,實在是需要休息了,抱歉,以後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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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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