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四)

第六十九章 一將功成萬骨枯(四)

縱觀整個戰場之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絕人寰,碎肢殘體,刀劍碰撞,廝殺聲與哭嚎聲混在了一起,成了磨人的魔音,聽着便會燃起心中的業火,只恨不得也上去造一番殺孽。

經過了一陣衝殺之後,本就已經心膽俱喪的晉國士兵們再聽到主帥下令撤離的消息,終於連心中最後的一絲戰意也消弭了,整個看似堅不可摧的黑色堅壁瞬間就變得支離破碎,唯留一地狼藉,眾人四散奔跑,已經是潰不成軍。

身為九軍之中要與戊守京師的狻猊衛爭雄的瀝血軍,本就實力強大,與對手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此刻再面對着已經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心,只懂得各自逃命的敵人,整個戰局瞬間便成了一邊倒的大屠殺。

隨着老將軍的一聲「換陣」,瀝血軍隨即便從箭頭衝鋒的姿態,迅速地分開,將五人分做一組,互相保護,協同,開始追殺起了前方四散的逃兵們,最可怕的,哪怕是分開追殺,但他們竟然還能夠勉強地維持着一個球形的整體,一個個追殺的小隊前進的同時,不斷地調整著位置,還在跟着最中心的老將軍與將軍們一起,往敵人主力所逃向的北方進行追趕,所謂是擒賊先擒王,這一戰大勝,不將敵方主將抓來,怎麼說得過去呢?

眼看都已經打到了這種時候,可就再沒人會突然跑出來,煞風景地跟老將軍來上一句窮寇莫追,因為一旦到了戰場上,那統軍之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是一種對於自己上級的信任,也是對自己和部下,同僚們負責,一旦若冒出兩家之言,讓隊伍產生爭執,最後只會害得全軍都一起跟着倒霉。

可以想像的是,經此一戰,哪怕沒有徹底地將這四散奔跑的十萬人給殺個乾淨,哪怕只追上去殺個七七八八,那也必然是對晉軍這次傾巢而出的軍隊一次毀滅性打擊,這不光是這一場戰鬥的戰損已經高到了他們難以承受的地步,更關鍵的,還是接下來對於對方士氣上的巨大影響。

先前對方靠着水攻,一舉打破了居庸關這第一道,也是整個燕州最堅固的一道防線,這無疑是給一開始還心懷忐忑的晉國將士們服了一劑定心丸,之後他們又一路南下,連攻連克,靠着數場勝利,強行地堆積起來了一個士氣如虹,正是靠着這一點,對方這一群臨時拼湊起來的烏合之眾,才能在瀝血軍重兵防守的東北方向防線繼續堅持打下去。

可他們這幫人現在就好像是一根弓弦,因為一場場的勝利,越崩越緊,推着他們繼續前進,若是他們真的能一直勝下去,那興許還真的能創造出要被後世史書稱頌和讚美的奇迹,畢竟人心的力量,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與無法揣度,可一旦他們突然敗了,而且是大敗,那等待他們的,將是往日先輩曾經給他們留下的,對於大涼軍隊的那種原始的恐懼感與絕望感湧上心頭,畢竟在他們剛剛獲得了第一場勝利的燕然湖畔,曾有將近百萬晉國兒郎殞命於此啊!

況且同樣的十萬人打十萬人,對面一場仗打下來,損失還未到五千之眾,便將你們給屠戮乾淨,試問這樣可怕的瀝血軍,以後誰還敢再輕撩虎鬚,以後哪個將軍帶人跟他們對上了,心裏不會發憷,不會害怕?

這才是瀝血軍全軍在這種時候一定要全軍一起追殺過去的重要理由,這樣的一場屠殺,毫不費力,卻既可滅敵人士氣,又能漲己方聲勢,何樂而不為之呢,再說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對敵人,能殺便殺了,難道要等他們重整旗鼓,再行決戰么?

突然從兩軍對壘變成了一場痛打落水狗的追擊戰之後,騎兵們這機動性上的強勢處,就在這時候徹底地發揮了出來,尤其是待得他們更換了更利砍殺的長刀之後,看到奔跑逃命的敵人,只需策馬快速地追上去,然後把自己的身子往下一探,隨手朝着對方後背一劃,便可以輕鬆簡單地直接砍倒一個。

「啊!」

「別殺我!」

「我投。。。。。。」

「求求你們!別殺我!」

「救命!救命!」

凄慘悲苦的求饒聲,聲嘶力竭的慘叫聲,絕望的求救聲,種種嘈雜的喊聲,在整個戰場上四處響起,不絕於耳,連主帥都已經逃跑了,而且還沒留下足夠的人手斷後,他們這一幫缺乏訓練的士兵,毫無經驗,一見前方潰敗,便是心膽俱喪,此刻只恨不得爹媽多給自己生兩條腿,哪兒還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呢?

現在的他們,只是一群可憐的,待宰的羔羊罷了,只是靜候屠夫的臨幸。

只見一個個戴着面甲,只留兩隻眼神冰冷的的眼睛在外的瀝血軍騎士們快馬從後方追來,看準敵人,便是一刀揮去,腥臭的鮮血瞬間衝天而起,一顆顆臉上還帶着對死亡強烈的恐懼與不甘的頭顱瞬間就飛了起來,突然失去了腦袋的身子,往往還要接着慣性再衝上幾步,才會徹底栽倒在地,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如同一具具行屍走肉一般,面對着血色騎士的追殺,毫無反抗之力,普通人看到這種場景,只怕會成為一生都難以忘卻的噩夢!

偶爾倒也有幾個稍微有點腦子的,知道光靠一雙腿,是肯定跑不過後面追過來的戰馬,趕緊就與旁邊幾個人聚在一起,背靠着背,握著武器,準備與對手進行最後一搏,但他們面對着訓練有素的瀝血軍騎士,卻只是在做無用功罷了,對方在呼蘭神駒的腳力加持之下,從遠處迅猛地衝來,只是一槍便直接將聚在一起的人好像穿葫蘆一樣給全部扎了個透心涼。

想當初,在那海州獵場邊上,藉著戰馬衝鋒的爆發力,那一槍之威,便是以身體強橫著稱,縱橫四海,連鮫人族也不放在眼裏的龍族都抵抗不住,更別說是這些連覆蓋重要部位的甲胄都沒有的普通士兵了,雙方從戰力上以及裝備上,都完全不在一個檔次,自然難以做出有效的反擊,面對這些追來的收割者,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殺死。

勁風呼嘯之間,一桿銀色的大槍被對方直接給隔空投擲了過來,槍尖朝下墜落,力道極大,瞬間便將一個還在奔跑之中的人給釘死在了地上,槍身從他的後背穿透,插入了地下,可見投擲者的臂力之大,後面的騎士隨之拍馬趕來,路過這具可憐的屍體的時候,手只是隨便在槍身上輕輕一握,藉著戰馬前沖的力量,輕輕鬆鬆地便將其又給拔了出來。

這樣可怕的屠殺場景,正在整個戰場的四處一起上演着,匯聚在一起,便將此地完全地變為了一處讓人絕望,腥味已經溢了出來的修羅場,屍山血海,滿目瘡痍!

這些失去了主心骨的晉國士兵們,這時候就好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地到處亂竄,因為他們只覺得到處都是對方的人,辨別不了方向,也不知道該跟着誰才能活命,現在是逃都不知道往哪裏逃,往往在慌亂之下,都好像是主動地往對方刀口上送似的。

「主帥!」

「主帥!」

「主帥!救救我們啊!」

「救我!主帥!」

「我不想死啊!主帥!」

「我還有老母要贍養,救救我,主帥!」

一聲聲凄厲而絕望的求救聲不斷地從後方順着風隱約傳來,跑在前方的祝鳳先只能死死地咬着牙,他根本就不敢轉頭,更不敢出聲,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對方的求救!

自己是他們的主帥,怎麼能眼睜睜的,甚至是故意讓毫不知情的他們跑去送死呢?

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是兒子,是父親,是丈夫,他們都想回家啊,可自己,可自己,可自己怎麼能這樣呢?

怎能如此無情,怎能如此行事,怎麼能把活生生的人,當做餌食一樣毫無愧疚之心地投放出去呢?

整場戰爭可是他們這些上位者挑起的,現在卻要底下的人為了達成他們的目標而去乖乖送死,怎麼可以這樣啊!

可他卻明白,自己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不是一個隨着自己心意行事的瀟灑之人,現實和規矩,早已化成了一條條堅不可摧的鎖鏈,將他牢牢地捆縛住了,有些命令,他必須遵守,有些任務,他必須執行,可在他的心中,他又無比的清楚,這一次,卻不是瀝血軍殺死了他們,而是我祝鳳先害死了他們!

他們,將再也無法回去故土,再也無法侍奉父母,教育孩子,與妻子享受歡愉,是我害死了他們啊!

馬蹄聲急,一顆顆晶瑩的淚珠隨着疾風滑落到了一邊,祝鳳先摸了一把淚,直到這時候,他才突然發現,原來很多事,只有當真正做起來之後,人們才會發現,有些選擇,遠比想像之中更殘酷,有些事,遠比想像之中做起來更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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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覺得故事需要一定的內核,突然將這個情節拖長,不是為了水,確實是為了點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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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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