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豎子

第二十八章 豎子

祁連軍的中軍大帳里,與完顏珂尼所居的大帳不同,呼延實是一個極其質樸,甚至可以說對自己十分嚴苛的人,裏面除了一張普通的行軍床,一個要放置盔甲武器的架子,一個處理公務要用到的小桌子以外,別無他物,簡單至極。

他是一個非常親近體貼士兵的將軍,莫說是平日裏的吃喝了,就算是洗漱,也都是與最普通的士兵們一起,從不見他有任何給自己開特例的行為,甚至就連原本該給諸位將軍準備的私灶都取消了。

平日裏的訓練,他也是每日都會去校武場陪同士兵們一起,如果士兵有非常重要的私事必須要請假,也會立即得到批准,這樣一位愛兵如子,而且從不濫用私權,享受特殊待遇的大將軍,自然在祁連軍中聲望極高,堪稱是整個祁連軍的軍魂所在,這也是為何連端木朔風這麼高傲的人,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動拜訪,頻頻示好。

大帳里,呼延實和尉遲惇兩人隔着桌子相對而立,還沒說上幾句,氣氛便有些凝固了。

尉遲惇眼看自己自信滿滿而來,但是不管左說右說,就是借兵不成,當下便有些惱怒了,再加上呼延實剛才這一句「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故而有些惱羞成怒大喊道。

「呼延實,你便直說借不借吧!」

如此直呼其名,簡直就是無禮之舉,畢竟以你尉遲惇的身份,怎麼說都要低於祁連軍的兵馬大元帥的,更何況這還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當着人家的面,如此大聲喧嘩,不給面子,就是換做任何一人,都要狠狠地賞他一個耳光。

然而性子向來沉穩的呼延實卻不生氣,只是語氣平淡地說道:「只要你肯與我說明其中的緣由,我斟酌之後,若是可行,自然會借。」

他並不是沒有火氣的人,畢竟身居高位多年,這種侮辱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他可不想因為自己這一點點脾氣,就影響了與端木朔風那邊的關係,這不是他怕了那位如日中天的衛國太子,而是不想因此影響到祁連防線的問題。

說白了,他是顧全大局,所以沒有動怒。

尉遲惇一看對方那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頓時更為懊惱,剛想要破口大罵,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還沒蠢到在這種地方逮著祁連軍的兵馬大元帥罵街,別說人家是不是好脾氣了,就算呼延實自己不生氣,事後要是被端木朔風知道了,肯定也沒他好果子吃,故而還是強行把肚子裏的一口氣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呼延實這時候也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對方,安靜地等待着下文,反正沒有一個他認同的理由,想從他這裏借兵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會拿祁連山防線的安危冒險,而且他也不怕對方亂來,這裏可是祁連軍的中軍大帳,外面還有數千兵馬,除非對方瘋了,不然絕不敢亂動。

這邊的尉遲惇沉默了半晌,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因為急切,而決定一五一十地對呼延實講了。

「前些日子,先生從你這借了十個高手去殺一個人,是與不是?」

呼延實細想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是有這回事。」

那十人都是斥候營里的百戰精銳,要想借出辦事,自然得通過他的應允,底下人也不可能越過他這一關,他自然是知道的。

尉遲惇心下雖然十分無奈,但還是全盤托出道:「當初要殺的那個人,根本就沒死,而且我剛剛收到了秘報,那個人不日就要出現在邊境,這正是一個好機會除掉此人,所以我才來借兵。」

呼延實頓時皺眉道:「這到底是何人?值得我們兩次針對?」

尉遲惇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只是吳,嗯,先生跟我說過,公子將來若要一統南地,此人必先除掉才行,不然來日必成心腹大患。」

這其實也是實話,他只是知道顧玄的一些情況,但更為具體的,他也不清楚,畢竟梧桐苑的能力有限,遠未到可以把任何一個人的底細都盤查清楚的地步。

呼延實聞言,又仔細地思考了片刻,沉聲問道:「尉遲兄可否將詳細的情報告知與我?」

尉遲惇心道連這些都說了,那多說一點又有何妨,當下便把梧桐苑那邊諜子傳來的消息給說了一遍,然後撇著嘴看向對方。

呼延實想了想,很是直白地道:「消息可靠么?我總感覺有些問題。」

梧桐苑本就是尉遲家輔助端木朔風一手建立的,實際的掌控者其實就是他尉遲惇,對方如此詢問,不就是看不起他?

尉遲惇這時候語氣也冷了下來:「呵,不勞呼延將軍費心,這消息來源,十分可靠!」

呼延實瞥了他一眼,知道這定然是公子那邊的隱藏人手,自己不便了解清楚,想了想,還是堅持道:「不行,現在先生沒有回來,我判斷不出這是否是敵人的奸計,所以這三千兵馬,我不能借你,還望尉遲兄諒解。」

「你!」尉遲惇一聽,氣得都差點拍桌子了,明明詳細的事情也全都給你說清楚了,怎麼你就是不肯借兵,你這不是在耍我么?

呼延實看他十分不高興,當下便道:「這樣吧,你我二人去太子那邊理論,只要他說借兵,我可以不請示朝廷,便直接借你這三千人馬,如何?」

這一番話,反倒把尉遲惇心裏的火給澆滅了,端木朔風的脾氣他是很了解的,極度自負,甚至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這種偷偷摸摸的暗殺,他定然不會同意。

「這。。。。。。」

呼延實一看他那猶猶豫豫的樣子,就知道這小子定然是背着端木朔風過來的,自然是更加堅定了不借兵的想法,再度道:「最近是新年,士兵們也要輪休,我若是真的抽調三千人馬給你,那城防就要出現大的空缺,我可不能冒這個險,如果你能拿到太子的手諭,那我倒也可以冒着風險借你,若是不行,那就請尉遲兄回去吧。」

他呼延實乃是出了名的穩當,斷然不會被人三言兩語就被說動,尉遲惇這下倒是無法了。

「好,既然你不借,某家也沒辦法,告辭!」

當下尉遲惇再不肯浪費口舌,直接拂袖而去。

呼延實的眉頭深深皺起,好像老農看到了田地里枯萎的莊稼一樣看着對方的背影,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兩人之間,有根本上的不同,呼延實深受當朝陛下的信任,甚至被委以重任,坐鎮衛國南面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關卡,這裏一旦有失,衛國便是滅國之禍,到時候他萬死難辭其咎,所以他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任何冒險的事情對他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他只需要龜縮在這祁連山上,依託地勢進行防禦,對方就算是有十倍於他的兵力都攻不進來,但是一旦他們離開了山地,就必然有失。

涼國的地域廣闊,資源豐富,而且從建國之初,便大力地發展着騎兵,所以時至今日,涼國最厲害的,最讓南地諸國頭疼和害怕的,也還是騎兵,當年震驚各國的燕然湖一役,晉國百萬精銳都被其一擊而潰,除開不世神將常定方指揮有方,身先士卒以外,涼國鐵騎本身也是神威無雙,在南地之間莫有敵者。

這是大家公認的事情,就算他呼延實也得承認涼國最擅長的就是騎戰和攻堅,正面敵對,沒人敢說斗得過涼國的騎兵。

幽,燕,涼,這三州,自古以來全都是產的騎兵,這些人從出生起就會騎馬,而祁連軍卻是久居山中,明顯更擅長情況複雜的山地戰,讓他們離開了祁連山跟涼國的騎兵正面決鬥,那就跟送死無疑,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只有傻子將軍才幹的出來這種事情。

但尉遲惇和他不同,他本就是開國大將尉遲林的直系後代,自持從小熟讀兵書,自視甚高,可是胸無韜略,貪功冒進,很容易就將整個軍隊都帶進深淵,這也是為何他明明是名將之後,家世顯耀,卻一直未得重用,甚至只能跟在端木朔風的身邊,為他打理梧桐苑這種見不得光的諜子衙門,只是他自己一直還未認識到自己的缺點罷了。

尉遲惇這次本是自信滿滿地而來,現在卻是敗興而歸,心中對這呼延實可謂是憤恨至極,如此一個大好的立功機會,就被這人給破壞了,他對此人說是恨極了也不為過。

匆匆地回了城,尉遲惇一路疾馳回了自己的府上,由於他心裏有火,竟然一直未曾減速,惹得路邊兩旁的百姓差點被他給嚇死,畢竟城中本是嚴禁騎馬平治的,祁連城人口稠密,若是避讓不及的話,很容易出事,只是以他的身份,一直沒人敢向端木朔風檢舉罷了。

尉遲惇一路跑回了府中,剛坐下來喝了口涼茶潤潤嗓子,心中的那一股火氣卻是越喝越旺,根本就熄滅不了。

「啪!」

尉遲惇越想越氣,最後實在是忍不住,把手中的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濺了一地的碎片,一抹嘴,破口大罵道:「媽的,狗賊壞我好事,區區三千兵馬都不肯借,不就是怕老子將來功勞蓋過了他么?這蠢如豬狗一般的自私東西!」

他其實一直覺得祁連軍本該由他這位名將之後,太子的親舅舅來指揮,而非呼延實這種外姓家族,這呼延實想來定然是怕他將來功勛卓著,把自己取而代之,所以才不肯借兵給他。

簡直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豎子不足以為謀也!」

他又憤恨地罵了一句,然後伸手胡亂地把身上的甲胄解下,隨便一丟,披了件單衣,就直接跑出門了。

一肚子的火氣,能去哪兒發泄,也無非就是借酒澆愁罷了。

雖是春節,但也算過了初一了,城中的各家店鋪也都陸續開張,尤其是最為火熱的青樓賭坊,更是慢慢地又恢復了活力。

畢竟人的慾望無窮無盡,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降低,這也是青樓賭坊討生活的來源。

尉遲惇從京城過來之後,妻子沒跟在身邊,平日裏能瀉火的地方,也就是城裏的青樓了。

祁連城作為衛國南部最大的幾座城市之一,又是唯一的通商之地,人流涌動,每日來往的人都不少,三教九流的都有,其中有青樓,並不奇怪。

他手下的梧桐苑,有不少人都是從青樓里挑選好了,然後直接擄過來的,再加以訓練,用來接近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竊取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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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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