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是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是人

天坑地下林朔三人剛剛開始正式狩獵,天坑上面的眾人已經開始享受狩獵成果了。

吃,在人類改變能量攝入方式之前,依然是這世間最硬的道理。

如果再有一個好廚子,那這份道理就會變成一種享受。

周令時,就是個好廚子。

他家裏的廚藝傳承,是川菜小河幫。

小河幫這套廚藝傳承,以蜀中的自貢、內江地區為主,這裏自古就有鹽井,鹽業發達,廚子們伺候得是有錢的鹽商。

鹽商,稱得上是華夏古代最有錢的一幫子人,有錢了當然要享受,所以吃得很講究。

小河幫的廚藝,下料疾狠、火候精妙,這個特點被周令時傳承過來之後,在結合他獵人的身份閱歷,尤其擅長烹制野味。

不過這一次,老廚子遇上新食材,老周懵了。

眼下地上躺着的七頭奇形怪狀的東西,個頭倒是還好,普遍跟豹子差不多大,最大的也不超過一頭老虎。

看來馬逸仙之前抓幼崽還是有講究的,沒抓那種食量超大的巨獸,也只知道神農架的自然生態壞境承受不住。

可雖然個頭都不算大,但東西周令時不認識。

不能怪周令時沒見識,他之前在吳家學藝,畢竟不是主脈傳承獵人,也就是個外姓學徒。對猛獸異種的了解,也就僅僅停留在老師傅吳天南一時興起的口傳心授上面。

吳天南跟他說得那些,都是早年間雲貴高原附近出現過的東西。

而神農架的這八大金剛四大天王,種群早早就在華夏滅絕,是被馬逸仙從世界其他地方抓過來的,早就超出獵門三寸家族吳家的見識了,吳天南都不知道,周令時就更不知道了。

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周令時就有些把不準應該怎麼做。

之前燉蠱雕的時候就吃了這個悶虧,肉老了。

於是周令時看了看面前的八位護道人,抱了抱拳:「八位前輩,這些是什麼呀?」

「廢話。」其中一個滿頭白髮,看上去輩分應該跟白經略差不多的老護道人說道,「你不是廚子嗎?東西交給你你看着做就是了,問這麼多幹嘛?」

另外一個護道人相對實誠一些,實話實說道:「我們哪兒知道這是什麼呀,我們又不是獵人。」

「我們這趟雖然不知道幹嘛來的,但至少狩獵大獲成功,不是獵人卻勝似獵人。」

「原來打獵這麼容易呢,一覺醒來前面就站着一頭。」

「早知道咱就不入贅了,也去另立一個獵門家族。」

「你得了吧,你先從你老婆面前站起來再說,別跪着。」

「你們倆提這個幹嘛?你,廚子,趕緊做去。」

「甭管是什麼東西,反正你是廚子你說了算,看着料理。」

「就是。」

「……」

看着眼前這幫子鬧鬧哄哄的護道人,周令時也沒什麼辦法。

都是前輩,不能得罪。

而且也看出來了,這幾位身上能耐大是不假,可是這輩子除了修行也不會幹別的。

這會兒白爺不在,他們也沒個准主意,問他們等於白問。

於是老周看向了自己的大師兄,魏行山。

老魏之前就不挑食,野外任務執行多了,什麼都吃。

昨天一塊蠱雕屁股吃下去,胃口那是更野了,這會讓正盯着地上的東西咽口水呢。

察覺到自己師弟看自己,魏行山翻了翻白眼:「你問得着我嗎?這七頭東西擱在獵門是猛獸異種,研究會裏的官方名稱叫奇異生靈,要是放在古代,那就算奇珍異獸。總之統稱叫什麼我知道,分別叫什麼,你得問苗成雲。」

周令時又看向苗成雲,苗大公子這會兒正在地上癱著呢。

人是醒了,肩膀上的斷肢傷口也被苗雪萍處理過,已經止血並且包紮妥當。

大劑量的止痛劑打下去,這會兒他整個人已經high了,眼神沒有聚焦,臉上掛着傻笑。

一瞧苗大公子這個狀態,周令時也就不難為人家了,只能自己看着辦,他伸手推了一把魏行山:「幫忙,一起拾掇拾掇。」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背後天坑底,遙遙傳出來一句歌聲。

聽不清到底唱着什麼,但這聲兒聽着是真舒服,特別脆生。

這聲線藉著天坑壁,來回反射上來,飄飄蕩蕩,餘音裊裊。

就這一嗓子傳上來,周令時聽愣了,心裏就好像什麼東西醒過來了。

調兒,周令時認得,這是山歌。

周令時自幼就在滇南吳家學藝,那是雲貴高原的大山裏面。

山區里的山民嘴裏大多會唱幾首故老相傳的山歌,周令時自然也會。

真正在山區裏面傳唱的山歌,起源有兩種。

一種是一群人干同一樁體力活的時候,為了保證大傢伙兒發力的節奏一致,嘴裏喊的號子,這種節奏比較明快。

另外一種拖着長調的,那是為了遠距離傳達信息。

山區裏面,隔着山頭人是能互相看見,可望山跑死馬,真要近距離好好聊,嗓子是舒服了,腿就受罪了。

所以就得隔着山頭喊。

但凡是喊,要互相聽得清楚,就不能是短音節,調兒得拖長了。

否則就是平地一聲雷,嚇唬人好使,溝通不行。

而且光調子拖長還不行,最好還得有調門的高低區別,這樣聲音傳到別人耳朵里,字頭字尾更有辨識度,聽得更清楚,原始的山歌就這麼來了。

不過山民之間傳達信息,大多就是問個好,然後簡單地說一兩句,言簡意賅。

真要大段大段地互相喊,那就只有一種情況。

男女傳情。

男女之間要是有點兒意思,那聊起來是沒完沒了的。

周令時會得那幾段山歌,也是這個性質。

那會兒他二十來歲,練武之人中氣十足,嘴裏的詞兒都是葷的,調戲不過不少山區里的婦女。

後來被吳天南偶然間聽到,老獵人勃然大怒,操起傢伙把周令時好一頓收拾。

打那之後,周令時就不怎麼唱了。

如今老周人過四十,半生蹉跎,孑然一身。

之前跟現在師傅說好了,這趟買賣結束,帶一個女人回去,跟他先處著。

所以周令時這兩天心裏是熱乎的,腦子裏就轉着男女的事兒。

這會兒周令時人站在天坑頂,底下這麼一個女嗓的山歌調傳上來,就忽然感覺自己一下子年輕了二十來歲,又回到滇南山區里了。

差點沒把住,嘴裏要開唱。

剛要開唱,周令時一下子驚醒過來,趕緊摁下了這個心思。

他想起來,目前這天坑地下,就一個女人。

苗雪萍。

那是「雲貴苗」的最強獵人,也是雲貴高原長大的女子,肯定會山歌。

她如今是自己師祖的二夫人,師傅林朔的姨娘。

自己這要是開腔,把那幾句葷調甩下去,那後果不堪設想。

周令時一念及此那是一身冷汗,趕緊看了看四周眾人,定了定神,這才問道:「你們聽見了嗎?」

眾人齊齊點頭,其中魏行山笑道:「嘿,沒瞧出來,我乾娘嗓子是真不錯。估計他們在下面很順利,她老人家都唱上了。」

「可不是嘛。」周令時擦了擦自己腦門上的冷汗,隨聲附和道。

「師弟你是滇南的,聽得懂她在唱什麼嗎?」魏行山問道。

兩人說話的時候,天坑底下的歌聲依然在繼續,周令時一邊聊著,耳朵也沒閑着。

嘴裏兩句話聊下來,下面的歌聲也傳上來一整句了,唱歌人在下面頓了頓,應該是在換氣。

可她這一整句九個調下來,調周令時認識,詞兒卻不認識。

聽不懂她在唱什麼,既不是國語,也不是滇南那邊的方言。

於是周令時搖了搖頭,同時心裏也有些奇怪。

如今在這天坑頂上,被這句歌聲吸引的人不僅僅是周令時和魏行山,雲家的八位護道人也聽到了。

「哎呦,還別說,苗雪萍這嗓子可以啊。」

「這苗家女瘋子,算起來五十歲的人了,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結果這嗓子,十七八啊!」

「你這不是廢話嘛,當年這一輩女獵人,除了咱雲家的雲悅心,那就算她了。這女人除了腦子不太好,其他都行。」

「林樂山艷福不淺。人都死了還能撈一個小老婆。咱哥幾個不服行嗎?」

「那肯定服了,小老婆這種東西,咱想都別想了,家裏的母老虎還不夠伺候的嘛。」

「說得也是。」

護道人們正議論著呢,躺在地上苗大公子呵呵傻樂一聲,然後一甩依然健在的右胳膊,大著舌頭說道:「你們這幾個棒槌,知道個屁!」

「嘿,小子叫板!」

「算了算了,人喝了葯正迷糊著呢,別跟他計較。」

「就是,同為雲家入贅人,相煎何太急嘛。」

「表姑父,您這句詩真不錯,要說咱雲家護道人為什麼這麼團結,就是因為有這種共情。」

「行了行了,別瞎捧了。」

「苗成雲,你想說什麼啊?」

「就是,我們不知道,你知道?」

苗成雲這會兒也算是酒壯慫人膽,之前在幾個護道人面前那是服服帖帖的,這會兒止痛藥的藥效一上頭,他就感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廢話,我當然知道。苗雪萍,那是我堂姑,她的情況我能不知道嗎?」

「那你說說唄。」

「嗐!我堂姑喜歡林樂山,那是後來的事情。」苗成雲說道,「知道她一開始在苗家,為什麼嫁不出去嗎?」

「還有這種事?」魏行山好奇心上來了,嘴裏問道,「為什麼?」

「那就是因為山隔着山,人臉看不清,她長得再漂亮都沒用。

山裏的男女是先得聽歌聲,再決定要不要見面的。

她那山歌,五音不全不說,平時飲食習慣還不好,嗓子裏老卡痰。

我家老頭子說了,遠遠聽着特別噁心。

當年我堂姑但凡在山上一亮嗓子,她站着的那座山頭,這十里八鄉的人都得繞着走。

所以,她會個屁的山歌。」

周令時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趕緊問道:「那這麼說的話,下面唱歌的,不是苗姨婆?」

「肯定不是。」苗成雲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說話間,天坑下面的歌聲又傳上來了。

歌聲入耳,動人心魄。

可現在周令時再聽到這歌聲,全身雞皮疙瘩就起來了。

他看着癱在地上神志不清的苗成云:「不是苗姨婆,那是誰啊?」

「不懂了吧?「苗成雲笑了笑,上下晃着手指,一字一頓哈:「這個東西,它壓根兒就不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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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區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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