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靠譜

神農架天坑底部，石室內。

苗雪萍已經把門邊上發光的靈芝挖了個一乾二淨。

挖這個有講究，不能用手直接接觸，好在苗家女獵人一身高絕修為，這個距離下的隔空取物倒是不難。

確認全部掃蕩一空之後，苗雪萍收拾妥當站了起來，轉過身慢悠悠說道：

「人這東西，活到一定年紀，要是身體健康意識清楚，那就算福氣。

否則，就沒什麼意思了。

馬前輩，三十五年前你出手救我的時候，是何等風采。

我當時小，甚至還想着，以後我苗雪萍嫁人，就要嫁你這樣的英雄人物。

結果這麼多年過去，我老了。

而你，卻連神智都守不住了。」

說完這番話，苗雪萍走到林朔身邊，對着林朔咬耳朵道：「兒砸，這七明九光芝可是好東西，還陽湯的效果將大大提升，我看你還能再娶幾個媳婦兒。」

林朔嘴角抽了抽：「姨娘，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林朔對面，白經略的手依然搭在馬逸仙的肩膀上。

這會兒雲家首席護道人沖林朔打了個眼色：「外孫，我現在揍他一頓，你不介意吧？」

「您請便。」林朔站了起來，雙手一左一右拉着苗雪萍和賀永昌，給自己外公騰地方。

馬逸仙原本一直沉默不語，此刻忽然開口道：「別別別！別動手，有事好商量！」

這人剛才前言不搭后語，可到底語調沉穩，一副前輩高人的風範。

這會兒嗓門卻忽然拔高了八度，多少有點像在宮裏上過班的感覺。

一聽這調門，林朔就知道，這應該不是氣急敗壞，而是苗成雲口中的馬王爺，也就是馬逸仙煉成的九陰元神。

馬逸仙剛才被自己一語道破，心神失守，於是這馬王爺就冒出來了。

雖然多少有些意外，不過也好。

馬逸仙這個人如今是時而精明，時而糊塗。

他這種情況如果是只作為對手，林朔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可要是變成一個情報來源，這人腦子已經不清楚了，所以非常不可靠。

自己那點事兒，這會兒他整不明白。

相比之下，苗成雲口中的馬王爺，似乎是一個更加可靠的情報來源。

林朔給自己的外公白經略打了個眼色，示意他暫時不要動手，嘴裏說道：「想不動手好辦，說說吧，你知道些什麼？

說得好，我們就饒過你。

說不好，馬逸仙這幅皮囊你是別想要了。」

「我說！我說！我全都說！」」馬王爺點頭如雞奔碎米，不過表完態之後，他又一臉疑惑，「可是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呀？」

「玃如是怎麼回事兒？」

「這個我真不知道。」馬王爺苦着臉說道，「我才二十三歲，形成自我意識也才十來年，而直到去年，馬逸仙腦子出了問題，我才能夠偶爾出來透透氣。

而這神農天坑底下的東西，那是早就在了。

反正最近十幾年，馬逸仙一直不敢靠近這裏。

根據馬逸仙自己的記憶和判斷，確實是一頭玃如。

可這人目前大腦萎縮得很厲害，儲存記憶的那部分組織已經開始病變了，很多記憶亂得跟一鍋粥似的。

所以目前他記憶不可靠，判斷力也成問題。

到底是不是玃如，或者說如果是玃如，那它又是什麼情況，我是真不知道。

這傢伙大腦病變，其實我也深受其害啊！」

說到這裏，馬王爺居然開始嚎啕大哭：「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好不容易盼到這老東西快完了，結果他腦子又變成這個樣子。

他現在是老糊塗蛋，我現在是小糊塗蛋。

我太難了！」

林朔聽到這裏點點頭：「外公，你可以動手了。」

「別別別！」馬王爺趕緊喊道，「林總魁首，我有用啊，我比馬逸仙有用啊！」

「我沒看出來。」林朔搖了搖頭。

「他這個老糊塗是真糊塗了，糊塗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糊塗，這人就沒用。」馬王爺解釋道，「可我不一樣，我知道他大腦病變的情況，所以相對而言，我還是比較清醒的。

他那部分病變的記憶，我不調用，這樣我判斷力還是可以的。

再加上我好歹有雲家傳承四境修為，我可以幫忙啊！」

「那行，你先把其他幾個護道人放了。」林朔說道。

「已經放了。」馬王爺舉著雙手，「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目前這副身體依然是馬逸仙在主導。

我現在是放了，回頭等馬逸仙自己醒過來，他肯定還會控制回去。

所以我現在放等於白放。

林總魁首，我建議你趕緊讓其他八個護道人跑得遠遠的，別再被控制住了。」

林朔笑了笑：「你倒是提醒得對，不過不用這麼麻煩。」

「怎麼不用？」馬王爺不解道，「這馬逸仙隨時有可能醒過來，萬一這老東西想不開，想來個玉石俱焚啥，那我可被他害慘了！」

「我們不讓他醒過來就是了。」林朔說完這句話，看了身邊的苗雪萍一眼，「姨娘。」

苗雪萍點了點頭，一步走到馬王爺身前，手在他面前一晃，指尖藥粉灑下。

馬王爺兩眼一翻，腦袋一垂，人坐在原地這就暈了過去。

「抱歉，你雲家傳承九寸四境的能耐，我看不上。」林朔拍了拍馬逸仙的肩膀，隨後對白經略說道，「這人還請外公看着，他要是醒過來您就揍暈他，別讓他給我們添亂。我跟姨娘去這天坑深處看看。」

「行。」

……

神農天坑頂端，魏行山和周令時兩人趴在地上，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到了那雙鞋。

這雙鞋不是苗成雲的，那毫無疑問就是背後摸上來的人的。

這人苗成雲曾經下過判斷，實力不在他之下，目前苗成雲少了一隻手自問干不過，這才向周令時借了匕首。

那麼現在看來，苗成雲對這人的實力判斷有誤。

低估了。

否則這人不可能騙過苗成人的耳目，繞過了苗成雲的截擊，直接出現在這裏。

魏行山和周令時同時看到這雙鞋，兩人不愧是親師兄弟，反應也出奇的一致。

他倆都趕緊往後扒拉身邊的土，把這些塵土都扒拉到坑底下去。

兩人正趴着，那姿勢有點像蛙泳。

這兩人這麼做的意圖很隱晦，但目的很明確。

林朔目前就在天坑底部，雖然鑽進了某個犄角旮旯，但應該沒有走遠。

這點塵土飄下去，就可以給林朔帶來坑頂的氣味信息。

這麼一來，說不定自己的師傅就可以身披金盔金甲腳踩七彩祥雲，飛上來救他倆。

反正眼下這個狀況，苗成雲肯定是靠不住了。

也不知道這人臨時離開，到底是去攔截呢，還是直接跑了。

更可氣的是，把周令時唯一的防身武器給帶走了。

苗成雲指望不上，來人的實力又遠遠勝過他倆，於是這倆人只能去指望坑底下的林朔。

這雖然多少有點遠水解不了近渴的意思，但周令時聽過魏行山的講述，知道阿爾泰山師傅的那次神兵天降，於是跟魏行山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一致。

這會兒好歹得做點什麼，比乾等死強。

……

來人就是賀永瑞。

賀永瑞這頭摸上來，其實是心懷忐忑的。

他不知道這天坑之上到底是什麼情況。

所以是心懷鬼胎，同時又兩手準備。

偷偷摸摸的靠近，先看看。

如果不行就先現身，以賀家獵人的身份歸於總魁首麾下，看看之後有沒有機會。

要是總魁首已經下了天坑，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把上面留守人宰了，斷掉林朔的後路。

賀永瑞要面對的那個男人，畢竟是九境大圓滿的林家人，所以他不得不小心。

結果機會還不錯，爬上山頂之後一看，這支狩獵小隊最強的三個人，林朔、苗雪萍、賀永昌都下去了，只留下斷了手的苗成雲、魏行山、周令時三個在上面。

這個局面，對賀永瑞而言是再好不過的機會，所以他決定出手。

先是用樹枝和棉線做了一個延時陷阱，不為別的，就是為了發出動靜騙過苗成雲，調虎離山。

而賀永瑞自己，則繞開一個方向，然後直撲天坑邊上。

這位苗家大公子儘管丟了一隻手，不過此人的戰力他賀永瑞還是不敢小看，先騙走為妙。

騙走之後，他想把趴在天坑旁邊的魏行山和周令時先幹掉，把那條垂到天坑底部的繩索斷了，讓林朔他們沒那麼容易上來。

最後，再轉過頭來去對付趕回來的苗成雲。

自己擁有賀家修力傳承九寸六境的真實修為，跟少了只手的苗成雲捉單放對，那還是有把握的。

這套行動方案雖然是臨時起意，但賀永瑞覺得問題不大。

前半截，也確實很順利，小把戲起到了大作用。

結果就當苗成雲被延時陷阱的動靜給騙走，賀永瑞來到魏行山和周令時面前時，看到這倆師兄弟忽然整齊劃一的扒土動作，他沒看明白。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倆人起來打招呼也好，直接動手也罷，都在賀永瑞的算計里。

可在那兒扒拉土，到底是什麼章程？

這就有點兒「駁馬虎疑」的效果，賀永瑞愣了一下，沒直接下手。

就這一猶豫，苗成雲趕回來了！

只聽苗家大公子一聲暴喝：「我就知道你小子會來這兒！」

然後魏行山只感到眼前一花，面前的兩個人就叮咣五四地打在了一處。

到了這會兒，魏行山終於明白，平輩盟禮上自己見過的那幾場戰鬥，到底有多假了。

苗成雲的實力，自己師傅林朔曾經有過評價。

雖然苗家大公子繼承了獵門第一人苗光啟的衣缽，號稱三道皆修。

可苗光啟本人的傳承過於艱深，這導致苗家大公子目前的真實水平，是修力剛剛邁過強九境的門檻，勉強指望得上。借物還在弱九境的泥潭裏裹足不前，發揮不出太大的實戰作用。至於他的煉神，那可以直接忽略不計。

整體來看，比賀永昌略強一線，但真要是生死相搏，林朔卻更看好在東非大裂谷錘鍊十餘年、幾經生死的賀永昌。

所以在魏行山心目中，這個苗成雲雖然比自己強很多，可比起自己的干兄弟賀永昌，那是要水一些的。

可就是這麼一個在如今獵門頂尖戰力中不上不下、有點擺不上枱面的苗成雲，真的跟人動起手來，卻是勢若風雷！

魏行山根本就看不清眼前兩人的交手動作，只覺得眼前勁風撲面，耳邊雷霆滾滾。

之前林朔徒手施展林降天劫時，揮臂之間引發了一次音爆。

而眼下，卻是苗成雲和對手在動手時接連引發音爆！

魏行山眼睛被風刮的睜不開，耳朵只能用手捂上，嘴巴還得張著。

也幸虧是目前人是趴着的，受力面積小。

要是站着，魏行山估摸著自己肯定站不住，非被兩人動手時激起的空氣震蕩推下天坑去。

這種動靜，才是真正的生死相搏，比起平輩盟禮上你一招我一式的那種「較量」，那根本是兩回事兒。

魏行山如今雖然雙手捂著耳朵，其中右手還拿着手槍。

可這會兒讓他用手槍去幫忙，借魏行山十個膽子也不敢。

什麼都看不清，鬼知道一槍下去打到誰呢？

於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著這場戰鬥分出勝負。

同時他也明白，這場戰鬥若是苗成雲贏了，自己和周令時哥倆就能活。

要是苗成雲輸了，明年今日，就是哥仨的忌日。

想到這兒，魏行山看了一眼旁邊的周令時，打算說點什麼。

然後他就感覺到，面前的戰鬥結束了。

風平浪靜。

魏行山趕緊抬頭一看，發現苗成雲站着，臉色慘白。

他左邊那隻斷了手的胳膊，如今齊肩而斷，已經整個都沒了。

地上躺着一個，胸口上插了一把匕首，面若金紙，口鼻間不斷有鮮血湧出，眼中的神采正在飛快地流逝。

……

苗成雲捂著自己的肩膀，踉踉蹌蹌走到魏行山身邊：「別愣著，衛星電話拿出來。」

魏行山趕緊掏出了自己懷裏的衛星電話。

林朔下了天坑，下面衛星信號穿不透，所以這部電話繼續由魏行山保管。

苗成雲用僅剩的右手拿過了電話，單手拇指在那兒費力地撥號。

魏行山趕緊從自己背包里拿出了止血帶，先給苗成雲左肩捆得嚴嚴實實的，免得這人失血過多。

這一戰雖然結束得很快，但其實非常慘烈。

魏行山看着苗成雲左肩上巨大的斷口創面，又看了看旁邊躺着的屍體，心裏多少有些感觸。

苗大公子這一次，那是真的靠譜！

「老頭子，你給我準備的配件，可能要再大一點兒……」

苗成雲舉著電話說完這句話，頭一歪就昏死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