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雙重人格

把五頭鬣羚宰殺、剝皮、取肉、烤制，這無疑是一門技術活兒。

苗成雲小時候經受過獵人的訓練，這些事兒難不住他，動作挺麻利。

畢竟獵人進山，第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去獵殺，而是先讓自己活下來。

野外生存技能，那是必不可少的。

之前苗成雲進過神農架，那時候林區里一頭獵物都沒有，差點沒把他活活餓死。

這會總算是見着獵物了，所以他心裏難免好奇，嘴裏問道：

「鼻祖姑父，如今這神農架里動物已經絕跡了，這五頭鬣羚是哪兒來的？」

這會兒苗成雲正在收拾獵物，要宰殺這種大型動物，沒水不好弄。

所以他找了一條小溪，就蹲在小溪邊上忙活着。

馬逸仙也不知是監視還是無聊，也跟了過來，就在溪邊的一塊青石上坐着，搗鼓著自己青布褡褳里的一些瓶瓶罐罐。

聽到苗成雲有此一問，馬逸仙淡淡笑了笑：「如今這神農架，成年異種有五十三頭，其中能入你們獵門《九州異物載》排名前一百的，也有二十一頭。

異種雖說跟普通猛獸不可同日而語，但終究是頂級掠食者。

這種東西，是需要地盤的。

越是強悍的東西，一般來說需要地盤就越大。

若是在自然條件下，整片神農架林區，也就只能容納一頭兩頭這樣的東西。

可如今，卻有五十三頭。

如此高密度的頂級掠食者在此處生存，其他動物怎麼還有活路呢？

愚笨一些的，自然是被吃光了。

有些靈智的，也早就躲起來了。

所以至少在這神農架外圍地區，動物那是看不見的。

如今能找到獵物的地方不多，恰好我座下這些金雕知道其中一處。」

苗成雲聽到這裏，不由得問道：「那照您這麼說，這神農架的猛獸異種，目前正在鬧飢荒？」

馬逸仙點點頭：「早些年獵場剛剛建立起來的時候，這些猛獸異種數量不多，又都是些幼崽。

不用額外投喂，這神農架里的野生動物就足夠了。

可慢慢地，幼崽會長大，數量也在變多，光靠神農架里的野生動物，已經養活不了它們了。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賀家獵人會進行投喂。

其實以賀家的財力，買一些牲畜投喂這些異種，原以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可賀家這個獵場，是屬於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那種買賣。

每一位傳承獵人進來，都會被賀家狠狠地敲上一筆竹杠。

早些年，傳承獵人都還有買賣可做，家境也殷實，倒是勉強能承擔得起。

可到了最近幾十年，國內其他地方的猛獸異種都已經被肅清了，獵人家族想要生存下來，光靠狩獵肯定是不行的。

如今的獵門家族，已經明裏暗裏涉及各行各業了。

狩獵，不再是吃飯的手藝，那麼傳承獵人的存在，對獵門家族而言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於是成人狩，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而且如今出國也方便了不少，真要成人狩，去一趟國外也比在賀家獵場強。

所以這賀家獵場的買賣，也就完了。

獵場的買賣一旦開不下去，不僅僅是賀家收入來源的問題，還在於這裏的猛獸異種不再被獵殺所消耗，全都生存下來。

它們越長越大，胃口越來越好，所需食物越來越多。

維持獵場存在的成本，也就越來越高。

所謂獵場失控，並不是我馬某人在裏面搞什麼鬼，究其原因是賀家人經營不善，維持不下去。

早在五年前，他們賀家人投喂的食物，對這裏的猛獸異種而言就已經是杯水車薪。

哪怕我以控獸之法對這些異種百般約束，可也難以阻擋它們食慾的膨脹。

所以山民就遭殃了。」

苗成雲聽完點點頭，然後又覺得哪裏不對，問道：「那既然這裏猛獸異種數量已經失控，以鼻祖姑父的能耐，親自獵殺也就是了。把數量控制下來，那獵場不就不失控了嗎？」

「理論上確實如此，可實際卻不是這樣。」馬逸仙搖頭道，「獵場失控這件事，從事後復盤來看確實如此，可之前無論是我還是賀家，都沒有意識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等到覺得事情不對，局面已經不受控制了。

這裏的猛獸異種，有五頭已經非常強大，我的控獸之法對它們是無效的。

而為了震懾住它們，我又不得不控制其他的猛獸異種，作為我手中的戰力，在地盤上把它們包圍起來，形成局勢上的均衡。

要是不這樣做，目前失蹤的，也就不僅僅是這些山民了。

所以眼下情況是，最強大的五頭異種，我殺不死。

其他猛獸異種，我又不能殺。

而整個神農架的生態，早已崩潰。

猛獸異種作為頂級掠食者，在天性上會避免與其他頂級掠食者互相爭鬥。

因為猛獸一旦負傷，周圍又強敵環繞，在野外條件下就很難生存下去。

所以目前來看，局面還在僵持。

可如今食物越來越少，這種互相殘殺是早晚的事情。

決戰，已經一觸即發了。」

「所以您就控制了這雲家九大護道人，希望在決戰時有所助力？」苗成雲問道。

「正是如此。」馬逸仙點頭道，「原本要是這樣就開戰，我是毫無把握的，如今有雲家九陽傀儡相助，倒是可堪一戰了。」

「那既然如此，鼻祖姑父何不向獵門求助？」苗成雲說道，「您夫人就是雲家人，咱不算外人啊。

不如您先放我回去，我去跟咱獵門總魁首商量商量這事兒。

這種時候，咱就應該兵合一處將打一方，聯起手來把這事兒平了。」

「人多有什麼用？」馬逸仙搖了搖頭，「目前這五頭異種，不是人多就能擺平的，人越多越容易壞事。」

「這又是為什麼呢？」

「那四大天王倒還好說，不過是神魂堅固、肉身強悍，人多是可以對付的。

可還有一頭東西，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地菩薩。

這東西能夠攝人心魄，以我在煉神上的造詣，都不敢過分靠近它。

其他人在它面前，那更是不堪一擊。

對了，六年前昆崙山的事情，你聽說過沒有？」

苗成雲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他當然是知道的，六年前的昆崙山，獵門出了一件大事。

當時三十多個能耐至少七寸的獵人在山裏，這其中包括了上一代聯盟總魁首林樂山，還有這一代總魁首林朔。

除了林家父子之外，另一位站在人間修力盡頭的人物，章連海，也在其中。

還有蘇同濟蘇同渡兩兄弟，那都是獵門強九境。

其中蘇同濟是蘇家傳承九寸八境的高手，距離他們蘇家九境大圓滿只差一線。

而當時實際上的獵門第一人，自家老爺子苗光啟聞訊之後也急匆匆到了國內，正在往山下趕。

老爺子人還沒到，事情就發生了。

據說那是一個雷雨之夜，獵門上一代最頂級的四位傳承獵人，就此隕落。

三十多個獵門好手，只有林朔一人生還。

這小子出來之後人都廢了，窩在廣西山村裏待了六年，最近大半年這才重新崛起。

事後自家老爺子斷定，能造成這種不可思議局面的，那頭千年鈎蛇遠遠不夠，必然是地菩薩所為。

可六年多時間過去了，這地菩薩到底身在何處，一直是個迷。

而且老爺子還說過，林朔的母親雲悅心失蹤，也跟地菩薩密切相關。

只要找到了地菩薩，或許就能找到雲悅心。

雲悅心，這可是自家老爺子心心念念了半輩子的人，這個人其實也直接影響了苗成雲的人生。

他要娶雲秀兒，然後另立苗家，都是因為老爺子遇上了雲悅心這個女人。

所以從馬逸仙口中聽到六年前昆崙山的事情，苗成雲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心深處早已掀起了巨浪。

同時他也想起了自家老爺子的告誡：

地菩薩，這不是目前人類可以抗衡的東西。

「既然你聽說過這件事情。」馬逸仙繼續說道，「那就應該明白，面對這樣的東西，人多是沒用的。

這個東西存在，是雲家的不傳之秘。

歷代悟靈成功的雲家傳人，大多是單獨嘗試獵殺，這也是她們的家族使命。

可惜到目前為止，這地菩薩依然存在，而雲家人卻死了一代又一代。

這其中就包括了我的夫人，雲語蘭。

也即將包括你未來的妻子，雲秀兒。

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就在這神農架，神龍頂的六座山峰之中，有地菩薩的老巢。

所以，人多是沒用的。

在這個世上，只有我馬逸仙，才可能跟這個東西抗衡一二。

獵門中人到這裏來，再多也沒用，純粹是添亂。

這個林朔，六年前沒死在昆崙山上，這回我倒是想看一看，他是不是依然是個列外。」

靜靜地聽完馬逸仙的這番話語，苗成雲嘆了一口氣。

他停下了手上的活，用溪水仔仔細細地洗了洗手，然後緩緩站了起來。

馬逸仙依然坐在青石上，抬眼淡淡地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怎麼，終於忍不住了？」

「我知道你沒完全說實話，你這麼想讓林朔去死，動機我不知道，我估計你也不會告訴我。」苗成雲說道，「不過這個情報，我既然聽到了，不管是真是假，就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我得把這個消息告訴林朔，你如果真想收我做弟子，那就給我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之後，我回到這裏，從此真心把你視作師傅，傳承你的技藝。

我苗成雲並不是雲家贅婿，以後會另立苗家，你馬逸仙，將是我這支苗家的授業祖師。

今後我這支族人不滅，你就香火不絕。」

馬逸仙點點頭，笑道：「倒是不錯的建議，可惜，我現在不能放你出去。」

苗成雲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苦笑了一聲，然後蹲回地上，悶頭繼續幹活兒了。

馬逸仙倒是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你會拚死一戰，也要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我跟林朔的交情，沒你想像的那麼深。」苗成雲手腳愈發麻利，「為這個小子把性命豁出去，我還沒那麼想不開。」

馬逸仙點點頭：「若是如此，倒確實是能收你為徒了。」

「你這是在試我？」苗成雲停下手中的活兒，偏頭問道。

馬逸仙笑而不語，正要說什麼，忽然間整個人就愣了一下。

苗成雲看到，馬逸仙的眼睛，忽然間就沒了神采。

他這一愣神，在一旁站着的九大護道人醒過來了。

「我怎麼會在這兒？」

「苗成雲，石頭上坐着的是什麼人？」

「白爺，這是怎麼回事兒？」

「不對！我們找道兒了！」

其他八個護道人正鬧鬧哄哄呢，雲家首席護道人白經略反應最快。

這個年逾七旬的老人，在這剎那間化作一道殘影，當頭一拳就向馬逸仙擂了過去！

這一拳速度之快，苗成雲都沒反應過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拳頭停住了。

拳頭就停在馬逸仙的面門上，距離鼻樑骨半寸不到。

馬逸仙的鬚髮被拳風激起，向後一陣激蕩，臉上的皮肉也是一陣變形。

不過他眼中的神采，卻已經回來了。

他看着全身已經不能動彈的白經略，邪笑道：「你比三百年前的那一代護道人強，只可惜氣血已衰。」

馬逸仙評價白經略的時候，苗成雲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

倒不是馬逸仙說得內容有多驚人，而是這人的聲線不一樣了。

同樣一副嗓子，發聲方法不同，聲線就會不一樣。

之前這馬逸仙說完，嗓子是沉下去的，嗓音黯啞，似是一個六十多歲老者。

這會兒卻嗓音高亢，中氣十足。

這不僅僅是語調問題，而是用嗓習慣不同，聲帶的發聲部位完全不是一個地方。

要是聲線不一樣了，苗成雲還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

可他正扭頭看着馬逸仙，這人臉上的神情變化也盡在眼內。

馬逸仙在那一愣神之後，神態也完全變了，整個人氣質從之前的沉穩淡漠，變得邪魅張狂起來。

還是那一張臉，可苗成雲下意識就覺得，這是另一個人。

同一副皮囊，兩個人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