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攤牌

第二百五十三章 攤牌

在世間最後一頭白首飛屍,死在自己槍下之後,林朔並不認為事情就此完結。

之前的幾筆買賣,他早有這方面的經驗。

肯定是會有人攪局的,而到目前為止,除了魏行山滅掉的那個狙擊小組之外,對方似乎還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行動。

這倒反而讓林朔有些不習慣了。

很快,風從遠方帶來了氣味,林朔於是就知道,那四個之前在氣味上被他鎖定過的門裏人,有三個已經死了。

死人和活人的味道,是不一樣的。

尤其是這三具屍體,特徵尤為明顯,那就是一股子油腥味。

這時候,身後屍窟的洞口傳來一陣動靜,亂石被搬開,剛凍上的冰層又被砸破。

獵門謀主曹餘生,穿着龍骨甲走了出來。

對曹餘生來說,十秒一過,生死已成定論,這道門要不要已經無所謂了,索性出來看看。

一看到外面的景象,林朔好端端地站着,他顯然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問道:「屍體呢?」

「我讓雪人帶走了。」林朔答道。

「也好。」曹餘生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而是看了一眼山下。

山下雪崩剛過,塵埃尚未落定,還是一片霧蒙蒙的景象。

隱隱綽綽地,有三個人在霧裏走着,這三人腳步不慢,身影越來越清晰。

其中有兩個人,曹餘生一眼就認了出來,他心裏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苗光啟,他太熟悉了。

曹餘生跟這位苗二哥,年輕的時候經常一起狩獵,好幾次在鬼門關上轉悠來轉悠去,差點就掉下去了。

要是三十年前,看到苗光啟的身影出現,曹餘生會由衷地高興。

三十年後,再看到這個微微馱著背,已經略顯老邁的身影,曹餘生心思就複雜多了。

而就在現在,似是時間出了什麼差錯,這兩個熟悉的身影,忽略了三十年的時光,在同一時間,在同一片大霧中出現,而且越來越清晰,這讓曹餘生恍惚了一陣。

就這麼痴痴地看着,沒一會兒,臉就看得清楚了。

那個小伙兒,很像當年的苗光啟,尤其他的步態,跟苗光啟當年一模一樣。

一晃神的功夫,山下的三人,已經到山頂了。

苗光啟、雲秀兒、苗成雲。

曹餘生醒過神來,沒說話,只是盯着苗光啟這張老臉看,緊緊繃着臉。

「怎麼,還想吃了我啊?」苗光啟看着曹餘生,淡淡說道,「得了吧,你的龍骨甲已經沒電了,嚇唬誰呢。」

「你他娘就是故意的。」曹餘生罵道,「一個破盒子供電系統做得那麼渣,我要不是時間緊,才不會帶這種破爛上山。」

「至少幫你把命保住了。」苗光啟說道,「不然就你這死胖子,早就被凝脂煉了油。救命之恩,一個謝字都沒有,真是讓人寒心。」

「說起寒心,我哪能跟你比啊。」曹餘生一句不讓,指著苗成雲說道,「這小子是誰?」

「這個……」苗光啟似是有些理虧,咳嗽了一聲,「我兒子,苗成雲。」

「我生兒子的時候,可是告訴過你的。」曹餘生說道,「什麼叫讓人寒心,你苗光啟好大能耐啊,生兒子就跟做賊似的,我這個叔叔,是不配知道嗎?」

「這事算我理虧。」苗光啟手一擺,認了。

「這小姑娘誰啊?」曹餘生又看了看雲秀兒,「怎麼看着有點眼熟呢?」

「你當然眼熟了。」苗光啟說道,「是不是覺得她的眉眼,跟雲三妹有幾分相像。」

「是有些像。」曹餘生點點頭。

「像就對了,一家人,雲三妹是她姑媽,她叫雲秀兒。」苗光啟介紹道。

曹餘生神情微微一怔,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沖雲秀兒點點頭:「那你得叫我一聲叔。」

「曹叔叔好。」雲秀兒柔聲叫了一聲,聽得身邊的苗成雲一陣惡寒。

從小到大,領教過雲秀兒手段的苗成雲,就見不得這女人裝乖巧,裝得還那麼像。

苗成雲正腹誹著,被苗光啟一個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愣著幹什麼,叫人。」

苗成雲被打愣了,摸了摸後腦勺,沖曹餘生點點頭:「曹叔。」

苗光啟微微一笑,介紹道:「這小子別看人愣,能耐練得還行,有我當年幾分模樣。」

「看得出來。」曹餘生點點頭,然後白了苗光啟一眼:「你是真不仗義,帶着兩個晚輩來見我,也不知道事先通知一聲,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見面禮就免了,咱們也別客套下去了。」苗光啟擺了擺手,「既然林朔也在,我們談談正事。」

「既然不客套了,那行。」曹餘生神色一正,說道,「到底是什麼事兒,需要在這珠峰峰頂,一邊喝着西北風一邊談啊?」

「當然是大事。」

「確實是大事。」曹餘生淡淡說道,「不然你也不會帶着一個雲家人,還有你這個能耐九寸以上的兒子一起來。是怕跟我談崩了,翻臉吧?」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幾斤幾兩我不清楚嗎?你翻臉我會怕?」苗光啟說道,「你也別跟我裝,你在這兒啰嗦了半天,不就是在給林朔拖時間,好讓他恢復體力嗎?」

「真沒意思。」曹餘生搖了搖頭,「互相太了解了。」

「所以最後,比得還是牌面。」苗光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邊兩人,「我這副牌,現在拍在這兒,是不是有資格在獵門魁首和你這位謀主面前,說一說事情?」

林朔一直在旁邊聽着,沒吭聲。

他知道苗光啟說得沒錯。

一槍扎死屍王凝脂,林朔看起來輕描淡寫,但人的肌肉,畢竟不是鋼筋。

進行這麼猛烈的收縮和拉扯,肌肉拉傷是肯定的。

他現在全身上下,其實處在一種半脫力的狀態。

以林家人出類拔萃的身體恢復能力,讓林朔睡上半個小時,或者讓A

e替他按摩一下,很快就能恢復。

但此時此刻,真要動手,林朔一身能耐最多發揮出五成。

林朔看得出來,對面這三個人,無論哪一個,都是遠超九寸的能耐,門內至尊級的高手。

這就好像下象棋,對方車馬炮殺過來了,而林朔這個老將身邊的士,還是一個龍骨甲已經沒電的曹餘生。

而林朔手裏的卒子,蘇念秋章進他們,正在屍窟里待着,還沒過河呢。

這是一盤被對方將死的棋局。

從實力對比上來說,真要以命相搏,林朔當然二話不說,是死是活,那要打過才知道。

可人家要是只是談事情,那就要聽一聽。

而且拋開實力對比不說,光是這個雲秀兒,她是母親的侄女,是雲家傳人,她身上有太多事情林朔想知道了。

這兒是珠穆朗瑪的峰頂,環境之惡劣,根本不是人能待着的地方,何況談事情。

不過在場的人,都是這世間能耐最頂尖的那一小撮人,在了也就在了,談了也就談了。

「苗二叔。」林朔發話道,「你有事直說,我聽着。」

「你看看,還是咱魁首明事理。」苗光啟白了曹餘生一眼,隨後問林朔道,「A

e怎麼樣?」

「她很好。」林朔點點頭,「昨天降神了。」

雲蘇煉神,兩家傳人在能力覺醒的時候,說法不一樣。

雲家叫悟靈,蘇家叫降神。

昨晚蘇念秋遍體生香,降神成功,一身能耐直接跨過了九寸。

「真不錯,比我預料得要早。」苗光啟點點頭,臉上很欣慰。

兩人這一對話,一旁的苗成雲瘋了,嘴裏吼道:「林朔我要跟你拼……」

話剛說到一半,雲秀兒身子一晃,閃到了苗成雲身前,手按上了苗成雲的額頭。

然後苗成雲整個人,就這麼定住了,一動不動。

雲秀兒一邊抬手按著苗成雲的額頭,一邊自己扭過頭來,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他腦子不太好,你們繼續。」

雲秀兒這番手段使出來,曹餘生的臉色就跟染了墨似的,更加陰沉了。

這是個當年的三姐一樣,悟靈成功的雲家人!

光這一個雲家人,別說眼下自己的龍骨甲沒電了,林朔大戰過後實力也打了折扣,哪怕是兩人全盛時期,也未必是她一個人的對手。

這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林朔。」苗光啟說道,「我知道你想找到你娘的下落,我這三十年來,也一直在找。」

「那你找到了嗎?」林朔看了看雲秀兒,問道。

「跟你一樣,我也找不到。」苗光啟臉上有幾分悵然,搖了搖頭。

隨後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神情一緊,馬上又接道:「為什麼我們找不到?

我們明明都知道,我三妹,你娘親,她現在還活着。

她正在什麼地方受着什麼折磨,因為什麼事情無法跟我們見面。

但到底是什麼事情,什麼東西,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我們為什麼搞不清楚,找不到,解決不了?

林朔,你想過這些嗎?」

「想過。」林朔神情黯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是想不明白。」

「我苗光啟比你多活了三十年,所以我想明白了。」苗光啟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朔,緩緩說道,「因為我們還不夠強。

你娘在三十年前,就已經天下無敵,她走得太遠了,也走得太高了。

她遇上的對手,必然是更加可怕的存在。

而我們,還沒有進入到那個層次,接觸不到那種境界,於是我們無法理解,更無法解決。

所以林朔,無論是你,還是我,還是這些人,都要變得更強,才能有可能找到你娘,把她救出來。」

林朔原本對苗光啟這人沒有什麼好感,也談不上多少厭惡。

但他知道,苗光啟瞞着自己不少事情。

卻沒想到苗光啟開頭這番話,就直接打進了他的心窩子。

自己這些年刻苦修行,到底為得是什麼。

為了父親的衣缽、為了傳承的延續、為了世人不被猛獸異種所害,這些都對。

可當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這些道理。

當年累得疼得直抹眼淚的時候,勸著自己繼續練下去的念頭,不過是很幼稚地想着,等自己練得足夠強了,就能找回親娘。

長大了些,他知道兩者之間其實並無關聯,因為父親林樂山那麼強大,一樣找不到。

只是長大了的林朔,已經習慣這麼想了,也學會騙自己了。

練下去,能找到娘。

今天林朔在能耐上能走到這個高度,除了天賦之外,這道執念至關重要。

他本以為這個念頭,雖然在心裏想了無數遍,但其實並不正確。

而今天,苗光啟這麼一開口,他一陣恍然。

原來孩提時代簡單的念頭,直指真理。

只聽苗光啟又說道:「我原本相信科學能解決這個事情,這些年來,基因、人工智能、中樞神經,我都試遍了。

到今天,我依然堅信科學可以解決這個事情,只是現在還不行。

科學大廈的基礎,數學,還沒達到這個程度,相應的物理學,還有更淺層的生物學,更加達不到。

而我的壽命,等不了那麼長時間,三妹想必也是如此。

這些年我越來越意識到,我這條路,是來不及的。

所以要看你們。

你林朔、雲秀兒、苗成雲、蘇念秋,也許還有章進、苗小仙。

我三妹,是靠修行抵達那個層次的,你們還年輕,還有希望。

可是目前的環境,獵人們都快失業了,你們這些獵人,根本沒什麼機會面臨生死,不在極端環境下戰鬥,又怎麼可能修到她那個地步?

所以,我需要給你們做出一個環境。

這幾年,國際生物研究會的奇異生靈業務,就是這麼來的。

現在,我也可以告訴你。

鈎蛇六年前在昆崙山上假死,之後是我以苗家控獸之法,牧到外興安嶺去的。

山閻王,是我早些年的研究項目,阿爾泰山那頭,雖然有些意外,但跟我絕對脫不了干係。

這裏的白首飛屍,是我早就發現的,而那頭屍王凝脂,是我在壩上高原降服之後,**了幾年,然後又安排進來的。

這三筆買賣,都是我一手造成,那些在買賣過程中,對你進行干擾的人,也是我安排或者默許的。

我做這些事情,就要看看你林朔這個獵門魁首的成色如何。

因為找三妹這個事情,我有這個執念,你也有。

而其他年輕一輩的獵人,沒有這個念頭。

這個事情要辦到,你必須要能接我的班。

所以林朔,我會把我最心愛的女兒A

e許配給你。

同時,我也會千方百計地折磨你,讓你變得更加堅韌和強大。

我話說完了,你還想知道什麼,儘管問。」

「你他娘就是有病。」還沒等林朔開口,曹餘生率先罵道,「難怪你兒子腦子不好使,你自己渾成這樣,還指望野雞生出個鳳凰來?是不是在你眼裏,這世上所有的事情加起來,都沒有雲三姐重要?」

苗光啟瞟了曹餘生一眼:「你曹餘生會問我這個問題,還說我腦子有病?」

「行。」曹餘生點點頭,「算我腦子有病,問你這個等於白問。」

「嫁給林樂山那個蠢貨,已經夠讓我揪心了,跟林樂山生了兒子,我當年在帝國大廈的樓頂就想跳下去。可這還沒完,後來乾脆給我來了一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苗光啟看着林朔說道,「林朔,你娘可真能折騰。」

「這些事你跟我說不著。」林朔淡淡說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你說。」

「六年前昆崙山的事兒,你參與了嗎?」

「想參與,你爹不讓。」苗光啟嘆了口氣,「我那時候已經跟他服軟了,二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有點兒消息,那就一起找,我至少比那個除了打架啥都不會的章連海強吧?

我還跟他說了,人只要找到了,我能見上一面,馬上就回美國,今生再不相見。

結果你爹小心眼,不答應。

不過後來看來,其實是你爹救了我,我要是真跟你們一起上昆崙山,在那種情況下,也未必活得下來。」

「昆崙山那件事,到底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知道。」苗光啟點了點頭。

聽到這兩個字,林朔臉色一陣蒼白,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這才記起這趟出來沒帶香煙,於是深深吸了口氣,控制住了自己身體的顫抖。

這種感覺,有陣子沒經歷過了,這次突如其來。

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林朔默默地想着,隨後說道:「還請苗二叔賜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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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區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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