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門檻九寸九

第一百九十章 門檻九寸九

山,是一座野山。

人,其實都是客人。

這群偷獵者的老巢,肯定不在這裏,所謂的主客之別,不過是先來後到。

殺人越活這種事兒,在通訊不發達的古代還行,如今已經不好做了。

哪怕是在深山野林中,要殺一伙人容易,但必須先摸清楚對方的底細,否則容易捅了簍子,引來無窮的後患。

尼泊爾的護林員,那殺了也就殺了,尼泊爾政府最近自身都不怎麼太平,顧不上這裏。

可要是獵門中人,那就不一一樣了。

只要進了山,獵門的傳承獵人,就是一群祖宗。

就算現在能抽個冷子把自己這群人做了,獵門中人不會善罷甘休,那以後他們的日子,也就難了。

換位思考一下雙方的處境,林朔明白如今自己這群人,其實是強龍過境。

而這群地頭蛇,之所以現在會現身,既是江湖上的禮儀,同時也是想劃下道兒來,你趕你的路,我做我的營生,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不過看着身邊的曹餘生嘴角掛笑,氣定神閑的模樣,林朔就知道這位獵門謀主自有計較,於是也就不便打擾,默默地跟着上山,靜觀其變就是。

這座山,比起林朔昨晚紮營的那座,還要低一些,所以沒過一會兒,一行人就到了半山腰。

穿過一片林地,前面是一片亂石崗,大小不一的石頭鋪了一地,這些石頭跟山下的河邊石灘里鵝卵石不一樣,稜角分明。

不過整體地勢,倒是較為平緩。

就在這亂石崗上,站着七個人,腦袋上都纏着灰藍色的頭巾,耳垂上掛着純銀的大耳環。

一看這些人的服裝裝扮,林朔覺得自己之前判斷,應該大差不差。

這幫子人,確實是從滇南出來的。

其中為首一人,站在這片亂石崗的最高處,一塊大青石上。

他大概四十來歲,個子挺高,身材很瘦。

這人居高臨下,看林朔一行人的眼神,就跟鷹一樣。

眼神稍稍一對,林朔心裏就有數了,這應該就是領頭的。

那個光頭快走幾步,來到這人面前,輕聲稟報了幾句。

然後這人沖着林朔等人抱拳拱手,朗聲問道:「不知尊駕門檻幾寸?門前載得什麼柳,院后種得什麼花?」

這三個問題一問出來,魏行山懵了,看向了林朔。

林朔當然聽得明白,這是門裏話。

門檻幾寸,問得是門戶高低。

獵門內部而論,六大家裏,林家門檻九寸九,其他五大家是九寸。

其他還有十三家是七寸的門檻,另外二十八家五寸,至於滇南吳家這種小門小戶,也就三寸的門檻。

至於那些獵人學徒,還沒有開枝散葉、創建自己家族的,那就算一寸。

門檻的高低,是百年一度的平輩盟禮定出來的。

門前載什麼柳,問得是對方學得是哪家傳承,受哪家的庇護。

院后種得什麼花,問得是對方為首之人,在自家中又是什麼地位。

其實在國內,獵門中人互相之間早就不這麼說話了。

這隊人馬應該是出來久了,混是混得一般,不過還保持着當年的傳統。

如果讓林朔來對這句話,那就是:「自家門檻九寸九,門前載得是帝王柳,院后種得是牡丹花。」

就這麼一句話,這兒得跪一片人。

因為既然問這個,就得認這個。

獵門魁首親至,該跪就得跪。

別說林朔了,曹餘生要是實話實說,那也很嚇人。

獵門謀主大駕光臨,也得跪一片。

也就是A

e是不懂這種行話,而章進又不會說話,要是他們把自家身份報出來,這幫子人也站不住。

結果曹餘生一抱拳,報得卻是魏行山的門戶:

「自家門檻一寸整,門前栽得是薄命柳,院后種得是野山花。」

林朔聽得是嘴角直抽抽。

魏行山現在雖然可以算是林朔的門徒,但是還沒擺枝,沒有正式收入牆內。

所以曹餘生這麼報,倒是合理。

曹餘生這一報門戶,林朔就看到站在青石上面的人,整個人放鬆了一些。

這人再次抱拳拱手,回道:「自家門檻一寸整,門前栽得是滇南柳,院后種得是滿天星。」

滇南柳,代表吳家。

滿天星,代表吳家挂名弟子的身份。

這個人在獵門內,身份比現在的魏行山要高。

當然了,現在獵門裏只要是個人,身份都比魏行山高。

再過三個月,等魏行山入了林家的門,那就不一樣了。

這人自報家門之後,一下跳下了青石,走到林朔等人跟前:「你們雖然門戶不高,裝備倒是很精良啊。」

曹餘生微微一笑,說道:「雖然比起尊駕,我們門戶確實低一些,但我身後這位……」

一邊說着,曹餘生手往魏行山這邊一引:「一身能耐那可是受過當代獵門魁首的親自指導,大名叫魏行山。」

「哦。」對方神情馬上又忌憚起來,「林魁首的大名,那真是久仰了。魏兄弟居然是林魁首的高足,失敬失敬!」

魏行山也是個人精,知道這會兒舅爺已經玩上了,馬上配合地上前一步,大大咧咧地一拱手:「這位大哥,好說。」

要說魏行山這個人,能耐在林朔眼裏一般,但作為一條漢子,那賣相是沒得說,濃眉大眼,又高又壯。

而且他身後背着的裝備,兩桿最先進的步槍,再加上一把結構精美的現代複合弓,確實是自己這群人中最像樣的。

「我叫周令時。」那人自我介紹道,「不知道魏兄弟這次帶這麼多人,貴足踏賤地,是為了什麼呀?」

「明人不說暗話。」曹餘生接過了話頭,指了指林朔身後追爺上面掛着得犀牛角,「自然是為了這個東西。」

周令時看着曹餘生,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魏先生的僱主,做得買賣,是門裏的掮客。」曹餘生淡淡說道,「我接了中東的一個單子,要三百個上好的犀牛角。

原本我打算雇上魏先生,來這喜馬拉雅山區親自獵上這三百頭犀牛。

不過相逢即是有緣,周老弟既然曾在獵門學藝,想來必是這方面的行家裏手,手裏應該有存貨吧?

都倒給我,我高價收,怎麼樣?」

「三百個?」周令時皺了皺,搖了搖頭,「印度犀在這兒本來就不多,成年雄性犀牛更少。之前我們獵到的犀牛角,也早就出手了。眼下手裏沒這麼多。」

「周老弟手裏有幾個?」

「十來個吧。」

「兩百美金一個,我都要了。」曹餘生一副當機立斷的樣子。

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

兩百美金一個,聽上去不多,但對這幫子混成這個鬼樣子的偷獵團伙來說,那是一個不小的誘惑了。

三百隻犀牛角,那就是六萬美金,這算是大單的生意。

周令時想了想,說道:「好,你們在這裏等上一宿,明天這個時間,我派人帶着十個犀牛角過來。」

「可以。」曹餘生點頭道。

「錢就不用了。」周令時說道,「到時候,我要魏老弟手裏這兩支槍。」

「那不行。」曹餘生搖頭道,「這是魏先生的私人武器,我做不了主。而且他這兩支槍,價值遠遠超過兩千美金。

更何況,槍都給了你們,那剩下的犀牛我們還怎麼獵?」

「你們用不着槍了。」周令時說道,「剩下的犀牛,我們幫你獵,三百美金一個,你們全收走,怎麼樣?」

「坐地起價啊?哼,其實錢不錢的我不在乎。」曹餘生扇子一展,慢悠悠地扇了起來,「可是我信不過你們。」

「由不得你信不信。」周令時淡淡說道,「你們難道到現在還不知道,目前山上山下,有幾桿搶瞄着你們腦袋嗎?

你信不過我,我還信不過你們呢。

魏老弟這兩桿槍,現在就給我,把槍繳了,我們再談其他。」

曹餘生沉聲說道:「周老弟,大家都是獵門中人,做事何必這麼不留餘地呢?」

周令時說道:「餘地自然是有的,你們在這兒等一宿,我周令時是個守信的人,欠你們的犀牛角,我明天一定會給你們。

明天之後,你們要是覺得買賣能做,咱就把剩餘的買賣做了。

要是覺得不能做,我們青山易改綠水長流,那就後會有期。」

「周老弟,我再提醒你一句,魏先生是林魁首的高足。」曹餘生說道。

「哼,門前既然是薄命柳,那就不受林家高人的庇護,我還需要在意這個嗎?再說了,林魁首縱然有通天徹地之能,我這兒山高水遠,他老人家也顧不上。」周令時神色一狠,「少跟我廢話,繳槍!」

「嘿,倒是個腦子清楚的,就是不怎麼長眼。」曹餘生一收摺扇,臉上有些鬱悶,隨後朗聲說道,「念秋啊,事兒辦得怎麼樣了?讓舅爺知道知道。」

曹餘生話音剛落,山上的密林里,扔出幾條槍來。

咔咔幾聲輕響,這幾條槍正好落在周令時和曹餘生之間。

這些槍銹跡斑斑,掉在地上都散架了。

周令時整個人一下子就僵住了。

看到這幾條槍,林朔心裏毫無波動,甚至有些想笑。

他知道曹餘生跟周令時饒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嘴裏那沒一句真話,全是鬼扯。

曹餘生唯一的目的,是為了替A

e爭取一些時間,好讓她把山上的槍全給拔了。

眼下看到A

e已經把事情辦妥了,曹餘生也就懶得裝了,自個兒走到青石上坐了下來。

面前的這幾個人,有林朔和章進在,曹餘生壓根就沒放在眼裏。

「行了,正式報個家門吧。這位爺的身份,你還不配知道。」曹餘生先是對林朔拱了拱手,然後摺扇指了指自己,對周令時說道,「你知道知道我就行了。

我家門檻九寸整,門前栽得是宰相柳,院后種得是牡丹花。我叫曹餘生。」

人的名,樹的影。

在短暫獃滯之後,嘩啦啦,周圍跪了一地。

這是亂石崗,地上石頭都帶棱帶角的。

周令時一膝蓋跪下去,都磕出血了。

當然這一跪,除了身份差距之外,還有山上架著的槍,現在已經換成別人的了,小命在人家手心裏攥著。

這漢子連連磕頭,嘴裏叫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曹家主饒命!」

「偷獵,可真有出息。」曹餘生淡淡說道。

「曹家主,實在沒活路了啊,弟兄們要吃飯啊!」周令時叫道。

「行了,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你這攤子爛事兒不在我獵門地盤內,我也懶得管你。」曹餘生說道,「不過你今天冒犯了我曹某人,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

「曹家主您稍等幾天,那三百個犀牛角我一定竭盡全力……」

「少廢話,誰在乎那點兒犀牛角。」曹餘生擺了擺手,正色問道,「知道白首飛屍嗎?」

「知……知道。」

「好。」曹餘生又問答,「見過嗎?」

「見過,見過!」周令時連連點頭。

「行,帶路吧。」曹餘生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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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區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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