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荊無花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荊無花

第七十七章荊無花

折枝酒語重,清寒雪夜長

李長風見過聞人立雪低眉淺語的笑,見過她手足無措的慌,見過她盛氣凌人的嬌,也見過她顰笑皆柔的魅。

卻唯獨沒有見過她無奈絕望的哭。

但在今日的風雪夜,他把對方的絕望都看了個透。

綠蘿是孫羅笙的成名佩刀,就像當初在南嶽七十萬大山中紅霞透天的紅丸一樣,綠蘿的刀鋒閃過,這酒館中的桌椅板凳酒盞一分為二,李長風放置於胸前的酒杯早已斷成兩截,但一滴酒水都沒有灑出,只在杯壁上留下了一條細密的線。

那年輕小廝正對着刀勢最強的孫羅笙。

散漫慣了的他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股死亡的氣息,所以他決定毫不留手,腳下迅速滑過一道軌跡,身體暴退。

孫羅笙很清楚的看到了他腳下的軌跡,眉角狂跳,但她手上的刀勢卻再往前了一分。

對於羅剎殿而言,殺人是一門藝術。

只要孫羅笙出了刀,她就絕不可能再後退。

即便對方是同樣修行《神行訣》的人。

一個在深夜賣酒的年輕小廝,不僅是個天狼境的修行者,還會羅剎殿的《神行訣》。

孫羅笙覺得這個小酒館中隱藏了太多,所以她決定一刀把這酒館劈開,看看裏面究竟是黑是白。

年輕小廝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慌亂,和他先前的散漫截然不同,因為他發現這個女人的的確確是想殺了他,而非開玩笑。

儘管他的身體在暴退,但孫羅笙的刀尖距離他的喉嚨也不過寸許。

所以他做了一件平生做過很多次的事情。

「老頭子,你他媽再不救我,你就要絕後啦!到時候誰給你養老送終啊!」

這酒館中,除了李長風,聞人立雪,白夜和孫羅笙以外就只有兩個人。

跛腳老頭把擦酒杯的抹布丟在桌子上,轉過身,兩根手指朝前探出去。

他朝着孫羅笙手上的綠蘿探過去。

無名的背後已緊靠着酒館的牆壁,所以他退無可退,額頭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孫羅笙手上的綠羅刀鋒,只需稍稍往前探一分,就可以刺破無名的喉嚨,但就是這一分的距離,卻難在難以前進。

跛腳老頭的乾枯手指夾住了刀鋒。

孫羅笙眯了眯佈滿殺氣的眼:「你終於肯出手了嗎?」

跛腳老頭不善言語,無名卻是個話癆子。

他長出一口氣道:「這位阿姨……」

孫羅笙杏眼一瞪,怒道:「你管誰叫阿姨?!!」

無名被她眼神瞪的吞了口唾沫說:「這位姐姐。」

待看到孫羅笙眼神平和,頓時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模樣:「這位姐姐,老頭子既然出手了,你就殺不了我啦,既然你也殺不了我,我也殺不了你,不如大家坐下來一起喝杯酒,好好聊一聊怎麼樣?」

孫羅笙冷哼一聲,儘管不願承認,但她還是收了刀,施施然坐在了凳子上。

這深夜的小酒館中,不僅出現了一個天狼境的跑堂小廝,還出現了一個聖境的酒館掌柜,真是太有意思了。

既然這位拿刀的姐姐都坐了下來,那就表明她暫時不會再殺死自己,無名咧著笑,熟練的把肩膀上的抹布扯下來,把桌椅板凳都擦了個乾淨,端了酒杯茶盞過來,還把后廚的冷盤碗筷都拿了三副上來。

孫羅笙端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這酒甘香濃郁,實是上品。

無名笑着說:「姐姐不怕我毒死你啊?」

孫羅笙冷笑說:「只要你敢下毒,我就有把握在我死之前最後一刻殺死你,不論你身邊有沒有聖境強者保護你。」

無名豎起了大拇指:「姐姐果然有魄力,但是你弄錯了一件事情,老頭子可不是什麼聖境強者,他的修為恐怕已臻至道天神王境。」

孫羅生眉角狂跳不止,她握刀的手在發抖。

道天神王境!

僅僅五個字就可以改變一切。

塵世間最巔峰的力量,已跳出凡人的桎梏,聖境和道天神王境之間,已不是任何兵器可以彌補的差距。

無名端起酒壺,笑着給她斟了一杯酒:「姐姐,還要打嗎?」

孫羅笙轉過頭去,盯着那跛腳老頭說:「你究竟是誰?」

孫羅笙曾問過無名你是誰,但無名並沒有回答,此時孫羅笙問那跛腳老頭你究竟是誰,無名卻說:「他啊,他叫無花,荊無花。」

孫羅笙手中的綠蘿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孫羅笙端起面前的酒壺,猛灌了三口,才平息了內心的震撼。

荊無花是什麼人?

羅剎殿刺殺藝術的集大成者,第二十八代掌門荊無花,沒想到竟然是面前的這個跛腳老頭,聽聞他曾強闖鎖妖塔十九層最後卻無功而返,不知為何,竟淪落到這長安城中開了個小酒館。

孫羅笙看着年輕小廝說:「那你叫荊無名?那你跟他的關係……」

荊無名說:「我叫荊無名,他叫荊無花,他當然是我爹啦!」

此時剛剛被荊無名一巴掌抽飛的白夜悠悠醒轉,聽了他這話呸了一口血沫說:「當爹的叫荊無花,給兒子取個名字叫荊無名,你們這對父子真有意思!」

孫羅笙和荊無名兩人同時呵斥道:

「閉嘴!」

「你這傢伙要是再敢插嘴,信不信我還一巴掌抽飛你?」

白夜恐怕對荊無花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但孫羅笙卻深知對面坐着的跛腳老頭的恐怖之處。

他是能同時把刺殺和隱匿都修鍊到神王境的超級強者。

若是這跛腳老頭想要殺死這酒館中的人,恐怕自己連對方的刀都看不到。

孫羅笙看着面前縮著身子捧著酒杯的老人,嘬一口酒,然後看着杯里慢慢出神。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些年來,羅剎殿派過很多人尋找荊無花的下落,但想不到他就在長安城中,雖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一個擅長刺殺和隱匿的神王境修行者,若是不想讓別人發現,恐怕誰也發現不了。

大隱隱於市,在這京都的深夜裏,開一個小酒館,看着人來人往,平平靜靜的過完這一生,恐怕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一念至此,孫羅笙不知道自己逼他們二人亮出身份究竟是否正確。

荊無名撇了撇嘴說:「老頭子脾氣犟,我娘懷了我以後,他還是要去爬什麼塔,說上面有讓人長生不老的方法,結果呢,我娘難產死了,老頭回來以後也整天魂不守舍,不愛說話,有時候腦子清醒了,能跟我說兩句話,不清醒了就一整天渾渾噩噩的。」

孫羅笙說:「他清醒的時候沒有給你說,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荊無名灌了一杯酒:「說了。」

「他說塔上有道銅門,門後有神。」

孫羅笙喃喃自語,反覆琢磨這句話,這塔應該是指的飛狐谷的鎖妖塔,可塔上有道銅門,門後有神是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嗎?

但如果連神王境的強者都說那是神,那得要多麼強大?

孫羅笙看着眼神略顯空洞的荊無花說:「鎖妖塔頂,真的有神嗎?」

荊無花的粗糙大手搓著酒杯,默然不語。

荊無名說:「如果他肯說的話,早在十年前就已經說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孫羅笙嘆了一口氣,起身伏拜於地,恭恭敬敬給他磕了一個響頭。

「小時候你曾教導過我,可以算我半個師傅,儘管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但這一拜你卻受的。」

老人空洞的眼神中,忽然浮現一絲清明和掙扎,但最終又恢復了那無神模樣。

孫羅笙起身對荊無名說:「你會羅剎殿的神行訣,而且修為已達聖境,相信你的父親曾教導過你修行,你們的行蹤我不會透露給羅剎殿,但殿內高手眾多,未必就沒辦法找到你們,還是早做打算為好。」

荊無名舉著酒杯笑着說:「我先謝過姐姐。」

孫羅笙剛要轉身離開,荊無名忽然在背後道:「老頭子說,希望你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孫羅笙頓了頓,提着渾身浴血的李長風,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酒館。

長安城坐落九州東岸靠海,城邊有一片湖,名字很樸素,叫東湖。

雄壯巍峨的京都長安原本是有一片小漁村壯大而來,但靠海吃海的捕魚人還是偏少,更多的還是舉家搬遷的鄉野村民,他們過慣了淡水日子,來到了靠海的鹹水邊反而不適應,於是挖了這湖,取名東湖。

此時孫羅笙和白夜四人就站在這湖邊,今夜是冬至,是聞人立雪的生辰,天空的星光朦朦亮,明月卻很清澈,東岸常年大風,湖水波光粼粼。

明月催人老,舉頭寄相思。

孫羅笙看着天上的明月,平靜的說:「今夜的事,你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她沒有指明是誰,但李長風三人都感覺出了她這句話的分量。

「羅剎殿前塵往事牽扯眾多,關係錯綜複雜,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所以今夜之事你們就當沒有看到過,對你們而言也是一種保護。」

還有一聲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這地的寧靜,傳到了孫羅笙的耳中。

「哼!」

孫羅笙轉過身來,面色平靜的看着李長風說:「你因何故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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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蒼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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