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飛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飛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飛白

雨,滂沱如傾盆。

夜,昏暗如潑墨。

劍,凌厲如信蛇。

刀,悍然如蒼虎。

無計在劍刺出的那一刻,已經真元枯竭倒了下去。

李長風無暇顧及,這通體泛紅的刀在他手中,雖然強悍無可匹敵,卻把掌心燙的血肉模糊,鮮血淋漓,嗤嗤的青煙和味道瀰漫了這雨夜,鮮血順着刀柄而下,順着鐵尺而下。

但李長風沒有棄刀,刀依舊在他手中,依舊無法阻擋的揮了出去,和對方的重劍狠狠的砸在一起。

這個人在雨夜潛伏了這麼久,只為了在無計真元枯竭,後力不繼之時刺出這一劍,可想而知這一劍的力道。

李長風看到這個人,心中有股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沒有離開,她原來一直跟着自己,跟着無計。

那麼自己黑色面罩下得面容,自然也就落入了對方的眼中。

所以這一劍,更加的決然。

因為在小公子眼中,或許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自己了。

可小公子卻想錯了一件事。

李長風早已不是三年前任人隨意揉捏的李長風。

他已經破海引汐,修行八陣圖,紫日大成,三年中早已邁過那一道門檻,只差一步便能踏破地星,成為一名真正的天狼境修行者。

更重要的是,現在他手中拿着的,乃是真正的帝劍。

只聽到一聲響徹雲霄的鏗鏘聲,真如劍在小公子驚駭欲絕的神色中,斷成了兩截。

這股巨大的力量不僅砸斷了寒鴉國引以為傲的真如劍,還把劍身中精密如天工的機括暗路,包括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銀魚針和三十八根金蛇刺都砸成了稀巴爛,把對方的身體都砸進了密林中。

居樓的身體本就纖細,她雖然手提重劍,可卻是實實在在的女兒身,此時被李長風砸飛出去,更顯得如斷翅的乳燕般,噴出一口濃血,身體砸斷了無數根樹榦倒飛進黑暗中。

悄無聲息。

天空忽然烏雲密佈,響起陣陣驚雷,似乎有電蛇遊走於雲層中,時隱時現。

李長風抬頭,因為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的年輕面容,在此刻被閃電照耀的更加單薄。

但他眼中是不屈,儘管他的手在流血,儘管提着刀的手已經血肉模糊深可見骨,但他依舊提着刀,看着天空的驚雷,眼中唯有不屈服。

正如他年幼時,少年碎盡骨,流盡血,最後提刀向天說一聲:我不服!

天地,容不下不屈服的人。

所以這電蛇越來越粗壯,越來越濃烈,最後變成了漫天的狂蛇,轟然落下。

李長風驀然一聲大吼,真元如泉,提刀朝着天空落下的閃電怒而劈斬。

足有九足金紋黑鼎粗細的閃電竟然被李長風手中的刀劈成了兩半,把這林中都灼燒成了一片飛灰,熊熊火焰頂着傾盆大雨燃燒起來,把這裏照耀的通透明亮。

刀上有細密的電蛇遊走,李長風感受着手臂的麻木和元海中的匱乏,心中暗暗吃驚。

他早已非三年前的李長風,他的元海也自然非三年前的元海。

但這一擊之下幾乎耗盡他所有真元。

然而這天,這地似乎始終容不下李長風。

容不下這個

被帝劍擇主,被紫微星宮擇主的瑞人。

天空依然有第二道游蛇在閃動,比之先前那一道幾乎不可同日而語。

這就是天威。

李長風的鮮血流了一地,把自己的黑袍都染的鮮紅透亮,他咬着牙,瞪着眼,看着天。

他怒吼:「老子去你大爺的!」

閃電轟然落下,李長風手中的刀,簡陋卻悍然的刀忽然變得明熾耀眼,就像他手中抓着的是一輪明月。

刀迎了上去。

閃電落了下來。

可這閃電卻沒有被劈開,沒有驚天動地,沒有石破天驚,只有平靜。

連李長風都感覺到,就像一拳打在空處,轟在了棉花上。

那股極不協調的不適感讓他胸口一甜,鮮血噴在了刀上。

此時他方才注意到,刀,早已不是剛才那把刀。

無計耗盡心力卻依舊沒有讓刀胚成型,李長風手中的最多被稱之為鐵尺,連別說刀鋒,連刃口和刀劍都沒有,平平直直的鐵尺。

然而刀柄處,無計尚未完成的地方卻早已被那閃電雕刻出了猙獰張狂不可一世的模樣,猶如被精心雕琢的龍首,堂皇霸道中又隱藏着威嚴。

刀柄,尺身。

李長風看着手中的這怪異兵器,一時間竟有些心中迷茫。

這到底算什麼?

一把黑尺子嗎?

天空的烏雲漸漸散去,明月又被釋放出來發出柔白的光,李長風所處之地,林中已一片狼藉。

他的黑袍也破舊不堪,猶如乞丐,現在的模樣比躺在地上的鑄劍師無計或許都要凄慘三分。

想到無計,他趕忙扶起地上的無計,用真元遍走他的經脈,才放下心來。

他只是元海枯竭,只要溫養幾日就會恢復過來。

正當李長風想要帶走無計卻對這九足金紋黑鼎一籌莫展之時,無計悠悠醒轉,他看到了李長風的第一眼,就慌忙的開始尋找。

等他看到了李長風手中的刀,頓時失聲痛哭起來。

哭的撕心裂肺,讓李長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到底是怎麼了!

無計放聲大吼:「我是千古罪人啊!一代神兵今日毀於我手!我有何顏面見我仙逝的師尊!」

李長風莫名其妙道:「前輩,你怎麼了?」

無計哽咽道:「琉璃隕金,乃是鑄造帝劍天選之物,沒想到我今日不自量力,竟敢鑄造如此神兵,可到頭來浮生若夢一場空,遙想當初我師父白道人鑄帝劍大成之日,那是何等的聲勢浩大,那是何等的壯闊波瀾,可如今老子鑄出這玩意兒刀不像刀劍不像劍,世間再不可見帝劍之威,師父和師尊若是泉下有知,我有何面目去見他們啊!我真正是千古罪人啊!」

無計失聲痛哭,抱着九足金紋黑鼎哭的肝腸寸斷。

李長風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你就別難過了,你不是說帝劍有靈,或許還有轉機。」

無計冷不丁的頓住,然後激動的撫著李長風的肩膀說:「你剛才說什麼?」

李長風皺着眉:「我說事已至此你就別難過了。」

無計略顯癲狂道:「不對,你說帝劍有靈,我知道了,我知道該怎麼贖罪了!」

李長風眉頭深鎖,心想這傢伙的腦子別給累壞了吧

。於是順着他話說:「怎麼個贖罪法?」

無計蹭的起身,來回踱步道:「帝劍有靈,故而外部不可塑,但長久之下以真元溫養,劍靈則會自己塑形,刀胚原來不在外部,而在其中,原來師傅當時說的由內而外,相由心生是這麼回事!我知道了!哈哈我知道了!哈哈哈」

李長風忽然起身,聽到了林外的動靜。

他和無計在此處鑄劍,又引動天雷地火,這動靜很難保證不引來其他人,現在才聽到其他聲音早已經超出李長風的估計了,於是隱身於黑袍中,對着無計說道:「前輩,此處人多眼雜,未免多生事端,我得暫避風頭,咱們來日方長有緣再聚。」

無計道:「保重!」

李長風道了一聲保重,倒提着手中刀在九足金紋黑鼎上輕輕一踏,整個人竄入了密林深處消失不見。

狂奔近幾十里逃出那中心地界,李長風方才速度慢了下來,一步步走在密林中。

此時天剛剛破曉,金色的光像一把刀,從遠處撕開薄雲,透體而出照耀灑在密林中,驅逐黑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更迭,不斷把陽光的邊界朝着後方推移。

那暖陽從李長風的頭部照耀,逐漸的把他渾身都籠罩其中,他手中刀竟迸發齣劇烈的顫抖,好像極為興奮的感受着第一縷陽光。

李長風提起刀,看到了刀柄處張揚鏤空的龍首,和平直如尺的刀身,於是喃喃道:「你如此平直,就像被飛白截斷的濃墨,不如就叫你飛白吧。」

這刀顫抖的更厲害了。

李長風想了想,把刀插入腰際,朝着北方密林而行。

他的馬落在了酒館中,這讓本就迷茫的他越發疑惑自己該去往何處,但此刻他站在這四周都是參天大樹的密林中,雖然從小在山中長大,早就練出一套辨別方位的本事,但內心有種直覺告訴李長風,應該要去往北方。

於是想了想,李長風沿着北方一路前行。

而另一邊,幾名修行者飛身遁入密林中,只看到了遍地狼藉,方圓百米都變成了廢墟,土地被火焰灼燒。

那些參天大樹都斷成了碎末,連木樁上都有被閃電灼燒的痕迹,看這模樣這裏應當經歷了一場大戰。

地面有九足鼎的痕迹,江湖人盡皆知,九足金紋黑鼎乃是鑄劍師無計的煉鐵黑鼎,也就是說無計也來到過此處。

再往前看,那廢墟中隱隱有動靜傳來。

於是幾人飛身掠去,看到了廢墟中緩慢爬起的小公子,還有她手上原本囂張不可一世,如今卻變成廢銅爛鐵的真如劍。

真如劍乃是用隕石鑄造而成,當年申屠豫章縱橫江湖雖然考的是九千九百三十八根銀魚針和三十八根金蛇刺,但他手中的真如劍和劍意卻也是獨霸一方,如今輝煌不再,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麼,竟然讓小公子手中的真如劍被砸成這幅模樣。

居樓緩慢起身,在幾人的眼皮下拖着真如劍,緩慢離開。

她沒有向任何人解釋什麼,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釋什麼,因為她是申屠豫章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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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起蒼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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