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啟四年

一眼往遠處望去，沒有高樓大廈，沒有來來往往的汽車，沒有喧囂的商店，有的，只是望不到頭、林林立立的古時建築。只有遠處的一處山脈，從外形上看去，倒像是紫金山的形狀。

這是哪裏？難道是一個什麼影視基地，有這麼大的魄力，建了這麼大的一片古代建築？可是不對呀，自己在南京生活了十多年，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也沒有來過這樣的一個地方。

沉思了片刻，楊叢慢慢地踱步出門，走了三五十米，猛然回頭瞧時，卻發現並沒有什麼人阻止他離去，也沒有什麼人跟着他。可是越是如此，他的心中越發的不安起來。不過他又發現一個怪現象，所有的人，在看向他的時候，似乎總是想看一個怪物一般。

在衚衕口，楊叢看到一個黃髮垂髫的六七歲孩子正在那裏玩泥巴，於是眼珠一轉，走上前去，蹲下身子，親切的拍了拍孩子的肩膀，滿臉和氣地問道：「小弟弟，你今年幾歲了？」

孩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道：「楊叢，你怎麼又活過來了？」

媽的，小東西，竟敢咒我死，小心我敲爛你的頭。楊叢在心裏狠狠地舉了一下拳頭，恨不能馬上就砸在這個小混球的頭上。不過考慮到自己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忍下了吧。

楊叢的臉上，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笑嘻嘻的說道：「小弟弟，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小孩子鄙夷的看了楊叢一眼道：「這幾條街誰不認識你呀？楊叢楊獃子！」

靠，這小孩子演技都這麼專業，不過也許心智沒有那麼成熟，於是又滿臉堆笑道：「小兄弟，是誰告訴你的？你帶我去找他好嗎？我回頭給你買糖！」

小孩子樂呵呵的抬頭道：「從小我就叫你叢哥，不過別人都叫你楊叢楊獃子的！以前隔壁的宋爺爺也是這麼叫你的。」

宋爺爺？難道是公司里最老的那個財務宋居然？可是這老同志一向是個老實人，怎麼也會和別人合起來騙自己？這幫孫子也忒缺德，怎麼還給我起了一個獃子的綽號，真是氣死我了。楊叢一陣鬱悶，不過一聽到這個消息，精神不由得一振，心想，還是小孩子好，誠實，不像大人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喔！那小弟弟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那個什麼宋爺爺在什麼地方？」楊叢又和顏悅色的不恥下問道。

小孩子很猥瑣的笑了一下，道：「宋爺爺已經死了！」

楊叢當時差點暴走，不過碰到一個能夠和他這麼說話的人不容易，還是趕緊把事情搞清楚要緊。在臉上接連一陣陰晴不定之後，楊叢又滿臉堆笑地對小孩道：「喂，小弟弟，我考你一個問題，你要是回答上來，就說明你是一個聰明人！」

小孩子一臉的不屑，斜眼看了楊叢一眼道：「說罷！」

「這是什麼地方？」楊叢一本正經的問道，好像這確實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烏泥巷！」小孩不假思索的答道，似乎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

「你知道市政府怎麼走？這附近那裏有派出所！」楊叢心一橫，咬牙問道，心想自己只要找到了警察，就什麼都不怕了。雖然自己以前也常常大罵那些警察，可是自己有是災難的時候，第一想起來的，竟然還是警察叔叔。

小孩子抬起頭來，看着楊叢，疑惑的問道：「什麼市政府？什麼所？」

楊叢把自己的身板一挺，一副器宇軒昂，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就是那些很威風，專門抓那些壞人的人！」

小孩子抬起頭來，眼珠子轉了好半天，才說道：「你說的好像是衙門裏的捕快吧？不過，他們抓的可不一定是壞人！」

楊叢心陡然往下一沉，彷彿想到了什麼，自言自語道：「捕快？什麼年代才叫捕快？」

「什麼年？今年是大明天啟四年呀！」小孩子低着頭一邊玩泥巴，一邊隨口接道。

「大明天啟四年？」楊叢雙眼圓睜，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個字來，半響之後，發出一聲瘋吼，一路狂奔而去。

「楊獃子又瘋了！哎，要不要去告訴他爹呢？」小孩子喃喃自語道。

楊叢紅着眼，叢大街上急沖而過，古時的衣服，古時的房屋，大街上穿梭行駛的馬車……高大的城牆，守衛的兵士，無一不印證著那個小孩子的話――這似乎是一個不同的時代。

可是他還是不甘心，他朝着紫金山失魂落魄的走去，毫不理會旁人的異樣目光。這座山是他唯一認識的地方了，他要爬到山頂去，也許在那裏，他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坐標。

可是來到了山腳之下，這裏的一切都不熟悉了，沒有了旅遊景點的大門，也沒有了導遊們拿着小喇叭招呼團隊的吵雜聲，除了一條小山道，什麼都沒有，甚至沒有遊客。

沿着山道往上一路爬上去，來到了紫金之巔，往山下望去，只見滾滾長江東去，玄武湖碧波萬頃，秦淮河一衣帶水，繞城而過。不同的是，山下的這個城市，只是一個中世紀的繁華都市，沒有林立的鋼筋水泥的高樓，沒有橫跨長江的大橋，也沒有現代都市灰濛濛的天空。一切，彷彿都一樣，可是一切都完全不一樣。

「阿彌陀佛！施主好興緻！」一聲佛號從背後傳來，不知什麼時候，楊叢的身後，站了一位和尚。

楊叢面色灰暗的轉過頭來，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和尚的雙手，來了一個開國領袖式的握手，淚眼汪汪的說道：「大師，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說說，今年是那一年？」

那個和尚好生害怕，心想你要是多抖一會兒，我的這骨頭可就要散架了，於是連忙答道：「施主，今年是大明天啟四年，不知……」

剛說到這裏，楊叢大叫一聲：「我#￥%，天啟四年！」

一聲大叫完畢，楊叢仰面跌倒，牙關緊咬，人事不省。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僧的功德簿上，又可以添上一筆了！」那個和尚雙手合什，低聲地念了念佛號，面露笑容，將楊叢從地上拉起來，搭在背上，一路下山而去。

楊叢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躺在床上。

還是那個屋子，還是那張木床，還是那個書桌。

不過屋子裏面卻多了幾個人。一個就是那個自稱是他爹的那個老頭，另一個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嬸，還有另一個屋子的門檻上，還坐着一個黃髮垂髫的孩子，正是他在衚衕口遇到的那個玩泥巴的孩子。

「楊老實，你說你，孩子都病成這樣了，你也不管一管，就這樣放心地讓他一個人到處亂跑。這真要出點什麼事情，你可怎麼對得起華妹子！」那個大嬸似乎對於那個老頭十分的不滿，嘴裏說起話來也是毫不客氣。

「哎，哎，我……鍾嬸，我這也不是沒有辦法，木器行里的活計，還有一大堆等着我呢！前幾天我也是向黃三好不容易告了幾天的假，今天我一看叢兒他好了一些，能夠下床了，我便尋思著也該回去看看木器行里的活計。沒想到我才離開一會兒，便出了這事，哎！」這個叫楊老實的老頭確實是有些老實巴交，說起話來，嘴也不太利索，吭吭唧唧好半天，終於把他的意思表達出來了。

「活計，活計，你一天不幹活會死啊！」鍾嬸劈頭蓋臉的又是一頓訓斥，楊老實這下不敢開口了，只是不停的諾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