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回 南風館偶遇

第153回 南風館偶遇

是個風雅之所,她暗自放下心來,又聽那小廝問道:「二位公子是飲酒還是品茶?」

「品茶,品茶。」蘇柒說着,以目示意慕雲萱:咱們好歹在此處躲會兒,免得出去再被那胖妓娘看到。

慕雲萱瞬間會意,財大氣粗地掂出塊兒碎銀子扔到小廝懷裏,「給本公子找個清靜地方!」

小廝得了賞錢態度愈發的好,一路將二人引至二樓一翠竹掩映間的雅座坐下,又喚人上了四碟蜜餞果子和滾滾香茶,躬身微笑問道:「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小倌兒?」

「小……小倌兒?」蘇柒與慕雲萱疑惑對視一眼,「什麼小倌兒?」

「二位公子說笑了。」那小廝恭敬笑道,「來我們聽雨軒的客人,哪個不是沖咱們家那些俊俏的小倌優童來的。」

他說話間,蘇柒卻瞥見他身後廊上,一個十四五的俊俏男孩兒手端茶盤走過,素白紗的衣衫,衣擺搖曳如裙裾,白凈的鵝蛋臉兒上眉目如畫,烏油的頭髮編做一條長辮垂在腦後,行走間來回擺盪,顯得極有風情。

「那是瑞郎,是咱們樓里最有名氣的小倌兒了。」小廝笑着解釋,「可惜今日已被客人點了去,公子若想見瑞郎,須得提前排日子才行。」

蘇柒盯着瑞郎那窈窕柔媚身姿望了一陣,忽然心下一顫:這……莫不是傳說中的南風館?!

她想通此關竅,立時如芒在背地坐不住,暗暗拿胳膊去捅慕雲萱:剛出龍潭又入虎穴,此地實在不宜久留!

偏偏慕雲萱不為所動,一雙眼眸盯着那瑞郎手托茶盤,娉娉裊裊地走進了一間雅閣。

卻在他開門的一瞬間,被慕雲萱眼尖望見了閣里的人,驚詫地叫了聲:「那不是我大哥?!」

雅閣內,赫連鈺見瑞郎端茶進門,倒也並不避諱,將一張小小紙條遞給慕雲松道:「今兒剛從宮中線人處得來的消息,說那位已有月余不上朝,表面上託病不出,實則早已不在宮中。」

「果然。」慕雲松盯着那紙條蹙眉,「可知他去向?」

「不知。」赫連鈺亦憂心狀,「但線人說,近日裏深得他寵信的夏家三公子,連日來也不見蹤影,許是伴在他身邊。」

「他將此行交給夏家秘密安排,便是為了掩人耳目,不使人察覺其動向,仍須再探。」慕雲松說罷頓了頓,又問道,「天鷹盟近日可有動靜?」

「動靜不小。」赫連鈺冷笑道,「一連動了西京中幾位大員,皆是前些日子不支持削藩的,如今朝中人心惶惶,無人再敢提異議。」

慕雲松忍不住握拳:「身居上位,卻豢養江湖邪派荼毒良臣,真是愈發昏庸無道了!」

赫連鈺抬眸意味深長望他:「那你打算……」

他一句話尚未說完,卻忽聽房門被「吱呀」推開,一個身着青衫的身影一躍而入,歡快喚著:「大哥!」

慕雲松瞳孔縮了縮,手不過一抖便將那字條收入袖中,抬頭盯着雀躍的慕雲萱,黑了一張臉問:「你怎麼會在這兒?」

明顯感受到她家大哥臉色不對的慕雲萱,怯怯地攥了衣擺:「玩……玩兒啊,」說罷想了想,又莫名地理直氣壯,「不過是個聽琴品茗的茶樓,大哥和侯爺來得,我為何來不得?」

她這話說得,赫連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以目示慕雲松:你家妹子,可以的。

慕雲松被他笑得愈發氣惱,望着慕雲萱的眼神也愈發不善:「茶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誰帶你來的?」說罷,向慕雲萱背後望了一眼。

多年的經驗告訴慕雲萱,她家大哥一旦變身黑臉雷公,這事兒怕是不得善了,遂擺出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慷慨大義:「沒人帶我來呀,我自己逛夜市逛到這兒,覺得口渴就進來喝杯茶歇歇腳,可巧就看見你們。」說着說着,卻越說越覺委屈,跺腳道:「我不就叫你一聲兒嘛,我做錯什麼了,你至於發這麼大脾氣……」

慕雲松簡直苦笑不得:看來,自家這個傻妹子還當真不曉得這是個什麼地方,「罷了,你一個姑娘家,大晚上的在外面晃蕩,也不怕危險,還不快回王府去!」

他說罷,正想安排侍衛送慕雲萱回去,卻正瞥見慕雲萱佯做低頭諾諾,實則咕碌碌打轉兒的眼眸,深知以慕雲萱的脾性,斷不會安安穩穩地回家去,十有八九半道兒上便支開侍衛溜了。

真是一個兩個的不讓人省心!慕雲松無奈起身,向赫連鈺道:「我送她回去,明日衙署再議罷。」

赫連鈺笑了笑,悠悠然端起茶來:「請便。」

慕雲萱心裏暗暗叫苦,然被自己大哥親自「押解」,逃都沒處逃,只得垂頭喪氣跟在她大哥背後,臨行還哀怨地往那片翠竹后瞥了一眼。

翠竹后躲著的蘇柒,生生從慕雲萱那一眼中讀出了「出師未捷身先死,家祭無忘告乃翁」的悲愴,卻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報以無限同情,而後將自己再度往翠竹深處縮了縮,待慕雲松拎着慕雲萱走得遠了,方心有餘悸地探出身來,抬眼向那雅閣內望去。

盈盈燭火中,仍有個修長儒雅的身影。

「瑞郎,去給我端壺酒來。」

赫連鈺伸了伸僵直的脊背,換個閑適姿勢倚靠在軟榻上,有些乏累地閉了閉眼。

再睜開,已見那俊俏少年悄然跪在榻旁,持一隻天青色的瓷瓶,瓶中悉心加了紅棗陳皮五味子的藥包,用白紗布紮成一朵小小蓮花形狀。

少年芊芊素手執銀箸,將那安神助眠的藥包撥了撥,溫熱的酒倒入杯盞,浮起裊裊的白煙。

少年垂著一雙秋水眼眸,感受到了侯爺落下的目光,卻並不抬頭,只低低一句:「聽說,侯爺要成親了。」

他這一句,讓赫連鈺疲憊的面頰上又添幾分落寞,仰頭躺在榻上,喃喃自語:「是啊,我要成親了。」

少年正斟酒的手指有些許的顫,幾滴酒就勢漾了出來,他便放下瓷瓶去拭,聲音有些發緊:「那,瑞郎恭喜侯爺了。」

他的手忙腳亂被赫連鈺看在眼裏,眉頭輕蹙了一下,淡淡開口:「瑞郎,你是我從小一手扶持起來,將你放在這腌臢之地也是情勢所需。平日裏我包你寵你,那是做給外人看的,你心裏若有一絲半點當了真……」

瑞郎慌忙叩首拜了下去:「主上息怒!瑞郎對主上一片忠心耿耿,唯主上之命是從,決不敢有半點逾越心思!」

看他戰戰兢兢如同小白兔般的樣子,赫連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撫了撫他柔順的髮辮,「瑞郎,你向來做得極好,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將來……我總要給你謀個好前程的。」

瑞郎卻低頭紅了眼圈:「瑞郎不求什麼好前程,只求一輩子為主上做事,替主上分憂!」

赫連鈺笑嘆:「傻孩子。」從他手裏接過溫熱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他赫連鈺要成親了……

那江家小姐如何,他並無半點印象,無外乎書香門第、大家閨秀、溫良恭儉、琴棋書畫,猶如同一塊雕版印出的簪花仕女圖。

他母親對他說起這門親事,說到那江家小姐「實乃良配」時,他竟有片刻的走神,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張過於秀氣又靈動的臉,帶着三分狡黠五分笑意對他說:「赫連侯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自己與他,還真是無處不相逢:夜市的混沌攤上、護城河的河底、潭柘寺後山的山洞中,一次比一次蹊蹺,讓他不由得疑心,這位蘇兄弟究竟是個頑皮小書生,還是誤落凡間四處撒歡的小仙童。

不過,他盯着自己端杯的指節看了片刻:自上次與他倉皇別過,這裏便莫名多出個紅殷殷的牙印兒,過了許多日子才消退。

仙童,不會咬人的罷?

那些日子,他常常無故對着那牙印兒愣神,愣完之後是淡淡的悔:為何隨隨便便就放任他離去,為何不問問他家住何處姓甚名誰?

隨着那牙印兒日漸褪去,他心中的悔意卻逐日漸濃,直至每每想起便有些揪心的痛,痛罷又再度想起。

赫連鈺深覺自己這狀態,太危險。

他仰頭再灌自己一杯酒,卻被服侍一旁的瑞郎弱弱提醒:「侯爺,您已飲了不少了。」

是么……赫連鈺捏了捏額角,確有幾分昏沉,他的酒量素來不如慕家兄弟那般好,「再斟。」他有些迷離地望着眼前的瑞郎,這少年面若秋水眸似剪瞳,實在人間極品……

赫連鈺忽覺有些好笑:自己若真有那樣的癖好,面對瑞郎,為何毫不動心?

他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卻只能任由自己墮落下去,無法救贖。

成親罷,成了親也好,無所謂娶得是誰。

他舉杯邀月,暗下決心,這杯飲罷,便要與自己那不足為人道的齷齪心思,徹底訣別。

偏偏,在訣別酒入口的剎那,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柔柔道:「赫連侯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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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靈小甜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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