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回 不得了秘密
慕雲松將那暗格的門板推開,裏面赫然是一隻青瓷如意香爐,香爐後面……竟是一塊黑漆木牌位!
蘇柒驚訝地微張了嘴巴:慕雲松說要讓赫連鈺見一個人,見得……竟是個死人?!
偏偏見到牌位的赫連鈺,儼然一副惶然驚訝、激動不已的樣子,盯着那牌位愣了片刻,方轉頭向慕雲松道:「不曾想,許多年過去,你還記掛着他!」
說着,上前小心地將那黑漆牌位捧了出來,用潔白衣袖拭了拭。
這下蘇柒看得真切,那牌位上沒有一個字,僅僅刻着一個金漆龍紋。
蘇柒依稀覺得,這龍紋與她在赫連鈺身上看到的十分相像,但似乎又有些許的不同。
她想了想卻想不明白,這兩個大男人對這一塊龍紋牌位,究竟在唏噓個什麼?
卻聽慕雲松低沉的聲音:「子佩,我想要重查當年之事。」
子佩?蘇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子佩么,應是赫連鈺的表字。
便見這位子佩兄忽然激動起來,伸手抓了慕雲松的肩膀:「伯寒你瘋了?!」
慕雲鬆緩緩搖頭:「我沒瘋,我只是……」
他親見張浦與愛妻阿籮一道在烈火中消散,他親見自己父王留下那句充滿遺憾與無奈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送走了張浦與阿籮,心情沮喪的蘇柒曾隨口問他:「究竟犯下什麼樣的罪孽,才會被判滿門抄斬這等慘無人道的刑罰?」
那時他答:「依大燕律,唯有罪大惡極者才會被滿門抄斬,不外乎兩種,一為謀朝篡位,一為裏通外國。」
彼時蘇柒默默不再作聲,他自己心裏卻激起了萬丈波瀾:他父王仁善,為北靖王三十年間也不過判過兩宗滿門抄斬的案子,一宗為二十年前的部將謀逆案,另一宗……
他忽然覺得掌心冷汗涔涔,許多刻意塵封心底,不願憶起的過往突然一齊湧出,將他一顆心漲得幾乎要炸裂來開。
若真是……他甚至不敢想下去,但覺閉上眼便會看見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那個被阿籮拚死相救,卻最終飲恨的四姐兒,他也曾是見過的。彼時那小丫頭不過兩三歲模樣,被抱來王府中拜年賀歲,白白嫩嫩發梳兩個丫角,被打扮得如同年畫上的善財童子,甫一張口便「咿咿呀呀」地要走了他手裏的冰糖葫蘆。
那般冰雪可愛的女娃娃,尚未長大便飲恨夭折……他心裏竟是痛得發顫。
慕雲松握了握拳頭,抬頭望向不可思議的赫連鈺:「我總覺得,當年之事並非那麼簡單,而是另有隱情。」
赫連鈺深吸一口氣,按捺下自己不安的內心,換上個語重心長的語氣:「伯寒,此事已過去許多年,事實如此也罷,另有隱情也罷,但逝者已矣,你便是勞心費力地查了出來,我擔心,最終左右為難的,還是你自己!」
慕雲松自然懂他的意思:畢竟,當年定下滿門抄斬之罪的,正是他的親生父親慕玉棠。如今,即便證明他錯了,又能如何?
慕雲松忽然覺得頹然。
赫連鈺輕嘆了口氣,「伯寒,我們自幼一道長大,彼此最是知情知性、知根知底。我知道,這些年你南征北戰,立下戰功無數,在大燕北境獨當一面,看似風光無限,其實……你過得並不好。」他抬眸望着慕雲松微微一笑,「因為,你孤獨。」
窗外偷聽的蘇柒無端地顫了顫: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
赫連鈺低頭撫著那牌位,語氣誠懇:「你孤獨,因為曾住在你心裏的人,你想要守護的人,一個個地離你而去,先是……而後,是夢珺……」
「別再說了!」慕雲松忽然出聲打斷了他。
窗外的蘇柒卻倒抽一口冷氣:那牌位祭奠的人,莫非就是夢珺?!
她忽然覺得心口針扎似的痛,不得不伸手按住揉了幾揉:這個夢珺,究竟是……
卻聽赫連鈺在不依不饒地繼續:「伯寒,逃避是沒有用的,你終將直面你的孤獨,因為,再沒有人可以走進你心裏!」
「我孤獨……且算是罷。」慕雲松自嘲地一笑,將那牌位從赫連鈺手裏接了過來,低頭望着,眸光中竟有些閃亮的東西,「自他死後,我便似看盡了人間百態,從此心如枯井,再無波瀾。」
「伯寒,是你封閉了你自己,不願再相信這世間仍有情誼二字。」赫連鈺近前兩步,與慕雲松相對而立,伸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我今日便告訴你,便是他沒了,你,還有我!
我赫連鈺自問一片赤誠之心對你,視你為手足心肺,陪你赴湯蹈火,為你兩肋插刀,與你榮辱與共,此生不離不棄!伯寒,你可懂我?」
慕雲松頓了片刻,語調低沉卻堅定:「我懂的。」
他二人這一番灼熱的肺腑之言,聽得窗外的蘇柒竟是腿腳一軟,跌了下去。
心中猶如投下一顆驚雷,激起了千翻巨浪:
原來……原來……赫連鈺心心念念、希冀多年、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人,竟是慕雲松!!
蒼天啊!大地啊!!
蘇柒一時間竟回不過神兒來,迷茫間只聽窗內傳來慕雲松警覺的一聲:「誰在外面?!」
蘇柒幾乎是下意識地爬起來落荒而逃。
此刻,她說不清自己心裏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只想要儘快離開這北靖王府,越快越好。
卻在門口遇上了同樣逃也似離開的赫連珊。
赫連珊着實不解:明明大獲全勝的是她蘇柒,為何此時她也是一副眼圈通紅面如死灰,打了敗仗似的頹態?
但仇人見面,不能不分外眼紅。
「蘇柒你這賤……」
赫連珊一句挑釁尚未說完,卻被疾步而過的蘇柒用肩膀大力一撞:「閃開!」
她河東獅吼似的一句,將赫連珊徹底嚇懵了,竟真的偃旗息鼓地閃在一邊。
蘇柒臨走無比悲憫地瞥她一眼:蠢女人,罔你還在這裏跟我過不去,你真正的情敵不是別人,正是你的親哥哥呀!
赫連珊連打兩個打噴嚏,莫名的後頸涼颼颼,總覺得有人正背後罵她。
蠢女人!豎子不足與謀!
慕雲歌泄憤地將桌上的一套青瓷茶具摔得粉碎。
侯府千金,赫連小姐……根本就是個有勇無謀的愣頭青,不過三言兩語便被蘇柒那賤人唬得敗下陣來,竟還想拉上我當墊背!
呵,真枉我高看了她一眼!
慕雲歌焦慮不安地在閨房裏來回踱步:今日之局,只怕明眼人皆看得出其中端倪,表面上是侯府千金刁難慕雲松的未婚妻,她慕雲歌不過是個出謀劃策的幕後推手,見事不成便果斷地抽身而退,即便有心人追究責怪,也怪不到她慕雲歌頭上。
只是,如此一來,赫連珊那邊她自然要落埋怨,而蘇柒這邊……那賤人若心中不甘,向王爺表哥告她一狀,只怕表哥要愈發地嫌棄自己。
這想法讓慕雲歌心如刀絞,一雙眼睛都紅了起來,咬唇凄涼自語:「蘇柒……你這賤人不得好死!」
她不過獨自泄憤地罵一句,卻驚聞身後響起一個嬌媚的聲音:「輸人又輸陣,只會在背後逞口舌之快,有什麼用?」
慕雲歌嚇得身形一顫,轉過頭來,但見一團紫色的煙霧中,依稀映着一個窈窕人影,似真似幻,顯然不是常人。
慕雲歌接二連三遭受驚嚇打擊,面對鬼鬼神神反倒練出了幾分處變不驚的心境,後退兩步以手扶桌,大著膽子問道:「你是……」
她本想說「你是什麼」,然想到這般問法定然惹得這妖孽不悅,自己凶多吉少,遂明智地改了口問:「你是誰?」
那窈窕身影嬌聲笑道:「不過幾年未見,你竟不認得我了?」說罷,似是為了讓慕雲歌看清些,她輕移蓮步上前,一張面孔亦清晰了幾分。
慕雲歌本就佯做淡定,此時定睛凝神看清了那張臉,一雙眼眸驟然睜大,身形顫得搖搖欲墜:「你……怎麼會是你……這不可能,不可能……」
那紫色人影聲調中帶着幾分鄙夷:「這世間,本就沒什麼不可能之事,正如你以為與你王爺表兄再無可能,也未必不可能。」
慕雲歌又是一顫,下意識地搖頭辯解:「我沒有覬覦表兄……」
「別緊張,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紫色身影語調柔和了些,「雲歌,我是想幫你。」
慕雲歌顯然不信:「你怎麼可能幫我……」
紫色身影柔柔一笑,伸出一隻虛無的手,作勢去撫慕雲歌的鬢髮,「因為,我也不喜蘇柒那個女人。」
提起蘇柒,慕雲歌倒有幾分恍然,「那個賤人,貫會撒嬌弄憨賣弄風情,巧言辭令嫁禍於人,根本就是個狐媚子!如此下去,表兄一世清譽早晚毀在她手裏!」
「是啊,我也甚為憂心。」紫色身影幽幽道,「但我如今這幅樣子難以示人,便只能靠你,救王爺於水火之中了。」
「我……」慕雲歌眼眶紅了紅,「我何嘗不想,但表兄他如今對我棄之如敝履,又豈會多看我一眼?」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和我的手段了。」紫色身影笑道,「雲歌,你我往日交情篤厚,我視你如親妹一般,如今自然願意幫你,驅逐蘇柒那狐媚賤人,讓你在你表兄心裏重新佔據一席之地。」
她這話如同魔咒,一下子便抓住了慕雲歌的心,她一雙頹廢無望的眼眸又重新燃起了灼灼的光,「真的?你當真願意幫我?」她想了想,又不敢相信問道,「可是,若我真的得償所願嫁給表兄,你……」
那紫色身影便道:「我實話實說,以你的出身地位,即便嫁給你表兄,也不過做個側妃。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不會與你為難。」
她忽然面露猙獰,冷笑道:「至於北靖王正妃的位置,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坐上去!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