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22 度化
聽完趙元的解釋，我後悔不迭：
「這麼珍貴的水，早知道我也去洗洗臉，喝一口了。」
趙元聽了哈哈大笑：
「哈哈，行哪，你也去喝喝？」
黃尖介面道：
「你喝它幹啥？這水雖然難得，卻沒什麼特別的功效，只是去地獄路上的罪犯都會喝上一口，洗一把臉，意在洗心革面罷了。」
我吐了吐舌頭，幸虧沒好奇去喝上一口洗上一洗，觸這個霉頭，我可不想去地獄受那些花里胡哨的重刑。
趙元聽到黃尖的解釋，說了一句：
「也不盡然，《須彌藏經》中說地藏王菩薩具有令眾生增長精氣，增進健康，祛除疾病的功德。傳說這水用來洗面就是尋常，但是用來洗心則可除去一切心病痛苦、生死煩惱。」
黃尖嘆了口氣：
「傳說而已，你我送了這麼多罪犯入地獄門，個個都喝了河中之水，哪有一個免除了苦難？」
趙元點了點頭，不再言語。黃尖真不會說話，趙元馬上要受一百年的刀鋸之刑了，喝點兒水還被這麼較真兒，真是一點兒希望都不給啊。我連忙打了個圓場輕聲問道：
「那你剛才是洗面還是洗心呢？」
這句話問出來，似乎是觸動了趙元，我的手扶着他的胳膊，感覺他的身體抖動了一下，抬頭向前方望去，喃喃地道：
「洗心……洗面……」
我見他眼神迷離，似乎自己又說錯話了，趕緊低頭，扶着他繼續前行。竹林小路，鳥語花香，這段路途比陽間的風景區環境還要秀麗，雖然一路蜿蜒向上，又扶著一個傷號，卻絲毫不覺得疲累。
走了一個多小時，竹林中閃出一片空地，一條小溪潺潺流過，小溪上一座竹橋，橋的另一端連着一方小院落，柴門半開，門口站着一個小和尚，背對着我們，正在用掃帚掃地。
這感覺彷彿穿越回了三國時期，陪着劉關張三顧茅廬……
不過門口有小和尚掃地…….難道大名鼎鼎的地藏王菩薩，就在這裏居住？沒有金身廟宇？沒有宏偉殿堂？一行人過了竹橋，掃地的小和尚才放下掃帚，轉過身來。
兩個鬼差見到小和尚，慌忙跪了下來。黃尖也扶著趙元下拜，趙元拉了我一把，輕聲說道：
「還不跪拜菩薩？」
我心中一驚，難道這個小和尚就是傳說中的地藏王菩薩？那個功德妙法不在佛祖之下的大孝，大願菩薩？來不及多想，我趕緊也跪了下來。
耳邊只聽小和尚說道：
「小僧有禮，幾位施主請起。」
兩個鬼差和黃尖「咚咚咚」地給小和尚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爬起身來。我也趕緊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
才仔細地看了看面前這個小和尚，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灰色僧袍，僧袍中是一位看起來約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唇紅齒白。雖然年輕，但是眉目中充滿慈和，感覺這眼神和表情只屬於飽經風霜的老嫗。
我彷彿一下子比他小了好多，回到了三五歲的年紀，想撲到他懷中撒嬌……對！這感覺真的像看到了奶奶，那麼安全，那麼溫暖。
果然是佛法無邊！我篤定了這是地藏王菩薩的法相！
心中忽然好奇起來，從到了陰間，我就一直沒有開過三界通，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讓我一睹菩薩的真容？於是悄悄睜開三界通朝着菩薩望了過去，只見一道金光直衝入眼，各種形貌紛至沓來，讓我不敢逼視。
三界通一下接到的信息量太大，我只感覺腦中一陣眩暈，趕緊條件反射地連兩隻凡眼都閉上了。
耳邊只聽小和尚說道：
「施主不必害怕，可再睜眼看看？」
我心中突突亂跳，半天才回過神兒來。先把兩隻凡眼睜開了，正看見小和尚笑吟吟地看着我，旁邊的四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滿臉狐疑地瞧着我。這讓我有種偷窺被抓包的感覺，臉一紅，說道：
「弟子冒犯，望菩薩恕罪。」
地藏王菩薩似乎毫不在意，笑吟吟地緩緩說道：
「以諸多法相相示，是小僧唐突了。眼之所見未必為真，施主的三界通雖非凡品，能看到的也只是表象罷了。」
我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前些天在自己製造的幻境中，也是看到了種種假象，雖然最後還是成功脫困了，但確實是深陷其中，無法看穿。三隻眼……不過如此。
只聽地藏王菩薩繼續徐徐說道：
「蒙施主不棄，可再開三界通一觀？」
我哪敢再看？連聲道：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地藏王菩薩和聲道：
「無妨無妨，但看無妨。」說罷雙手合十，雙目微合……
我心中一凜，菩薩有意點化，這是難得的機緣，不可錯過！於是緩緩睜開三界通，望了過去。
這一次看到的景象和前次完全不同了，周圍的景物毫無變化，面前站着的小僧卻緩緩抬起頭來。我吃了一驚！哪裏還是地藏王菩薩？分明是我自己剃光了頭髮，穿上了僧袍！
不由得呆立當場，一轉念，悟出了其中的道理。趕緊將三界通關了，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地藏王菩薩問道：
「看清楚了嗎？」
我答道：
「看清楚了！多謝菩薩點化！」
只聽菩薩說道：
「起來吧，你我有緣，將來你還會來找小僧的。」
我從地上爬起身
來，跟這位菩薩還會再見？這話讓我心中一陣狐疑。
菩薩再沒有理我，對趙元說道：
「這位施主是趙元吧？」
趙元不敢怠慢，雙拐夾在腋下，兩手合十，低頭道：
「回菩薩，弟子正是趙元。」
菩薩問道：
「你因何而來？」
「弟子身犯重罪，即將送往斧鋸地獄受刑，途徑至此。」
「你身犯何罪？」
「濫用職權，結交鬼王擾亂三界秩序，攝魂牧魂……呃……」
菩薩搖了搖頭，聲音略提高了些：
「趙元！你身犯何罪？」
這句話說得並不很重，語速也輕緩，但是卻如洪鐘般在我們幾個心裏震響，幾個人不由得都愣了一下。我瞧了瞧菩薩，面色仍舊是那麼慈和，看不出喜怒。再回頭看看趙元，他眉頭緊皺，陷入沉思。
靜默了半分多鐘，趙元忽然鬆開雙拐，撲倒在地：
「弟子有罪……生前行善，並非出於慈悲之心，只為功德，此為自欺。死後成為鬼差，不能證道，反生怨氣，此為自棄。后與匪人為伍，塗炭生靈，致使多個無辜魂魄受累……罪孽深重，甘心前往斧鋸地獄受罰贖罪！」
菩薩聽完，點了點頭，和聲道：
「趙元何罪？」
這一句語氣比剛剛更加緩和，我心中納悶，怎麼又問了一遍？瞧了瞧趙元，跪在地上又是若有所思，半晌無言。忽地眉頭解開，納頭便拜：
「趙元無罪……」
菩薩這才走上前來，伸手在趙元頭上一拂，趙元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陣微風吹過，只見他的頭髮簌簌地掉了下來，瞬間變成了一個光頭。
菩薩直起腰，伸手入懷，拿出了一紙文書，對兩個鬼差說道：
「二位官差，趙元因孝親而犯下因果，小僧願度化一程，已得閻君許可。二位可將此公文度牒帶回。」
兩個鬼差對視了一眼，接過了文書。
菩薩身形一晃，眾人眼前一花，小和尚竟然化成了兩個！我們正驚愕之間，其中一個走到鬼差面前，雙手合十，說道：
「趙元雖已悔過，但是已造孽障。小僧既然度化與他，願以身代之。請二位帶我去斧鋸地獄受刑。」
兩個鬼差面面相覷，不敢違逆，點了點頭。
另一個小和尚見狀，對着趙元說了句：
「跟我走吧……」
說完，轉身走進小院。
趙元一言不發，緩緩站起身來，拄著雙拐，跟了過去。
黃尖喊了句：
「趙元……」
只見他置若罔聞，一步步跟着小和尚進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