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玄武門
赫連堡。
「李唐攻破揚州了。」
沈落雁掃了眼手上的信箋,將它輕輕揉成一團。
莫小樓笑道:「落雁似乎很不甘心?」
沈落雁白了他一眼,氣呼呼道:「我不想和你說話!」
蟲鳴渺渺,陽光在樹葉的掩映下,逐漸傾斜過去。夕陽西下,金黃的落日餘暉灑在兩人的肩頭。
莫小樓隨意地坐在樹下的石頭邊,看着西方的天際線,柔聲道:「落雁,你看遠方的夕陽。」
沈落雁嘟著嘴坐在他身邊,抬眼一看,也被天邊那抹絕美的紅所震撼,嘴唇微張,眼神被這天地萬物所營造的自然奇景深深吸引。
沈落雁心中,隱隱覺得有一場大戰將臨的感覺。
她在心中猜測、計算,構建著一副藍圖,努力拚湊起這幾年夫君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心中陡然升起一個念頭。
不會是……這,恐怕是唯一的一個可能了……
她扭過頭,望向莫小樓,樹影稀疏,夕陽的霞光斜射在他臉上,一片燦爛的光華。
鳥兒鳴叫一聲,從樹梢上飛走了。
莫小樓的問話也及時響起:
「如今是幾月?」
「五月底,剛過小滿。」
「小滿......真是個好節氣。夏熟作物的籽粒開始灌漿飽滿,但還未成熟,只是小滿,還未大滿。」
草叢稀疏,樹葉也算不得非常茂密,但初夏給人的感覺卻最是生機蓬勃。
「夫君話語中,似意有所指。」
「揚州既破,李閥內部的矛盾,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內部......儲位之爭?」
「落雁,看來我們該出發了。」
「啊?」
莫小樓笑了笑,指著天邊逐漸沒盡的落日,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在沈落雁耳邊響起: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
......
長安城,秦王府。
「殿下,自起事以來,整個大唐天下,大半都是由秦王您打下來的,如今卻要將太子之位拱手讓給建成公子......不瞞殿下,我們幾位軍師幾經推演,已確定此事有九成把握,現在......就看殿下是否有放手一搏的勇氣了......」
「......我從小沒有了娘親,是大哥的母親將我二人帶大的,若真行此毒計,我有和面目面對九泉下的大娘?」
「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公子恐怕還不知道,建成太子已秘密聯繫了魔門中人,準備先下手為強,明日早朝時,在玄武門殺死公子......如此陰鷙歹毒之輩,若真給他得了天下,恐非萬民之福......」
「什麼?魔門中人,大哥糊塗啊!」
「權利使人腐化,如今的建成太子,已非您印象中的建成太子了。殿下!當斷則斷啊!」
「......哎,也罷......」
當李世民說完這句話后,便頹然靠在榻上,而下屬們這才開始低聲細語,討論著此事的各種細節,每一個眼神的交流,似乎都帶着掩不住的殺氣。
秦川也在這群人中,只是她身下的手掌張開、捏緊、張開、又捏緊……
太師,好厲害......
她又想起了四年前,太師遠走塞北時,兩人之間最後的談話,那株杏花樹下的陰影之中,坐在棋盤邊上,喝着美酒的身影......
「太師明明可以穩得天下,為什麼將洛陽拱手讓給宋缺?」
「天下本與我無關,我只為相助楊廣一人。你來找我,無非是想扶持我上位,借我之手脫離靜齋,這個打算,恐怕不行......就算我有野心,也信不過你。」
「天下不天下的,秦川亦不關心。太師的心思,秦川更不懂......」秦川神情有些奇怪,「老實說,不管您願不願意承認,您對秦川,都有活命之恩。」
陰影中,那邊傳來颯然的笑:「我倒不記得有此事。」
秦川自己也笑了起來,「若非當年邪王帶走秀心師伯,梵清惠的下場會如何?」
「呵,此事天下皆知......你是想表達,靜齋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而你......與梵清惠並不是一路人?」
「用您的話說,我與你之間的利益聯繫,比我與師尊之間的利益聯繫,更加穩固、深厚。所以,太師完全可以信任我。」
「也許吧。」
「看來,您還是不信我......」
沉默很久,對方才輕飄飄地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
「哎,秦川告辭.....」
「等等。」
「嗯?」
那邊似乎想了很久,最終吐出一口氣:「你救過子陵,至少我把你當成朋友。」
「......」秦川知道,這句話只是開頭,故而轉身望着他,等待接下來的話。
「你如果一定要和梵清惠斗,切記五個字......」
那邊似乎在想着什麼更好的措辭,最終依然說出一個不是特別好理解的詞語——
「飽和式決策。」
「啊?」
「當智謀不如對手,又不能以力取勝之時。最好的辦法,就是運用自己的一切可用資源,多做,梵清惠做一件事,你做十件事......」
「不懂。」
「簡而言之,最大化利用自己已有的資源,然後掌控更多的資源。就像下棋一樣,當你棋力不如對手,便要搶佔先手,比對手更加認真,想得更多,做的更多,必要的時候,甚至還得作弊......
總之,多做多算,一旦發生不可預測的變故,你之前所有一切閑子,都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秦川沉默了許久,方才點了點頭:「多謝太師指點。」
「去吧。」
秦川轉身正要離去,忽起一陣微風,吹起美人衣角,吹落杏花幾片。秦川駐足凝眸,自顧道:「......此次一別,今生是否還有再見之日?」
良久,
身後傳來一聲沉吟,「鳳凰城裏花時別,玄武江邊月下逢。客舍莫辭先買酒,相門曾忝共登龍。」
「玄武江邊月下逢......相門曾忝共登龍......」
輕吟著詩句,秦川目光看向遠方,忽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回頭望去,
那人早已不見,樹下落滿杏花。
往事情景,彷彿如昨。
玄武江,玄武門?
他怎麼可能算這麼遠?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
她想對李世民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就像自己沒有將宇文拓就是莫小樓之事告訴齋主一樣。
可以說,但沒有必要。
唐高祖武德三年,六月初四。
長安,太極宮,玄武門。
北門敞開,禁衛軍如常站崗把守,與尋常似乎沒有絲毫異樣。但僅從這些禁軍緊張的表情便可看出,此時的玄武門,有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下一刻,李世民於諸將前呼後擁間,直柢玄武門外。天策府重要將領秦叔寶、程咬金兩人扯大喉嚨嘴齊喊道:
「秦王駕到,跪者生!立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