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3章 辨別真相——大白

第713章 辨別真相——大白

二月初一,舉行大朝會的日子。

本來洪武年間二月份的大朝會是二月二龍抬頭之日,但允熥即位后將這一日定為了節假日百官放假一天,所以大朝會就挪回了初一。

大朝會的日子所有在京城的官員,哪怕只是最低的從九品官,也可以入宮參加朝會。當然,低級官員若是請假不來也可以,但是對於很可能一輩子也當不上中級官員的人來說,每月一次入宮獲得向老家的鄉巴佬吹牛逼談資的機會是絕對不願錯過的,所以大多數人都願意參加大朝會;反而很多四品到七品的中等官員不願意參加基本上這個不會說什麼事情的朝會。

既然全體在京的官員都能參加,那麼仍舊逗留在京城的番國使臣自然也要參加,畢竟,名義上所有向大明稱臣的番國官員也都是大明皇帝陛下的臣子。

這一天天還沒亮,距離朝會開始還有足足半個時辰的時間,但無數身穿八九品官服的人已經來到了承天門外,其中一些人在凜冽的寒風中四處張望,似乎是要把皇城內的景象全部記住。

而另外一些人則帶着淡淡的譏諷之色看着他們,心裏想着:『一群去年才得以升為入流官兒的土老帽。』全然忽略了自己當年剛剛為入流官時和他們一樣的舉動。

不過有一人並未譏諷這些人,應天府的警察李一海回想起了自己當年被任命為從九品的『派出所所正』後頭一次入宮時的情景,沒有想其它的話語。

他正閉着眼睛想着,忽然聽一人說道:「老李,你這閉着眼睛是幹什麼呢?」

他馬上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見到是自己的熟人,中城巡警分署的第一巡行隊從九品的隊正劉峰余,說道:「你平日裏不都是在與五六品的官員一樣的時候來么,怎麼今日這麼早就來了?」

「也不知怎的,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就提前起來上朝了。」劉峰余說道。

「怎麼,你還有睡不着覺的時候?」李一海笑道:「你當年在軍營里可是睡得和死豬一樣,怎麼都叫不醒。」

「老啦,不行了。」劉峰余笑道。

他們二人聊了幾句,劉峰余又道:「說起來,今年的這次朝會還有些不一般。」

「往年陛下早就強令番國的使臣在正月的最後一天之前離開京城了,可今年卻仍然讓他們在京城待着。」劉峰余擔任巡行隊隊正,恰好番館也在他的巡行區域內,所以對此很了解。

李一海剛要說話,就聽到鳴鞭之聲,隨口說道:「或許是陛下要讓他們多見識見識大明的強盛吧。」隨即跟着大部隊走向大殿。

劉峰余輕輕搖了搖頭,但沒有多說什麼,也跟着大多數人走進去。

……

……

殿內,安南正使胡元澄有些心神不寧。他今日從走進皇宮開始就覺得好像會有什麼大事發生一般;但他仔細思考,卻覺得怎麼也不會發生和安南有關的事情。

『或許是我這段時間在大明要擔心的事情太多,所以有些疑神疑鬼。等回到西京后,一定好好休息幾日。』胡元澄想着。

過一會兒傳來「嗚嗚」的聲音,胡元澄明白這是大明的皇帝要出現了,忙站直身子,其它在場的所有官員也都站直身子。

隨後允熥從帷帳後面走出來,在場的所有官員忙跪下三呼萬歲,允熥讓侍者大喊平身。

等禮儀全部結束后,因無人奏事群臣以為今日的朝會會馬上結束正準備做鳥獸散,允熥忽然開口說道:「安南國使臣胡元澄。」

「臣在。」胡元澄上前一步說道。

「你既然為安南國使臣,那麼安南國的所有陳氏宗親,當然都認得吧。」允熥說道。

胡元澄的心「咚咚」跳了幾下,十分疑惑允熥為何問這句話。不過他並未停頓,馬上說道:「陛下,年紀尚輕的陳氏宗親臣並不一定認得,但所有成年之人臣都認得。」

「那很好,」允熥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說道:「那這一人,你可認得?」隨着他的話音落下,他身旁的侍者中有一人摘下帽子,抬高下巴,大聲對胡元澄說道:「黎漢澄,你可還認得我!」

胡元澄的心彷彿一瞬間被緊緊的攥住了,但表面上仍然十分平靜地說道:「陛下,此人為何人?為何要稱呼臣為黎漢澄?臣雖然看着他有些面熟,但並不認得。」

允熥並未說話。中書舍人胡儼出列道:「胡大人,你雖不願承認認得此人,但你身後的安南諸位其餘諸位使者卻都已經認出了此人。」

胡元澄回頭看向身後的另外三名有資格上朝的安南使者,他們的臉上一直到現在還有着驚愕,其中有一人甚至滿面羞愧之色。

看到這樣的情景,胡元澄已經明白事情瞞不過去了,跪下說道:「陛下,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使大明。」

「胡說,你身為黎季犛的侄子,哪裏是迫不得已!你……」陳天平大聲說道。

允熥止住他要出口的話,吩咐人將陳天平和安南國的幾個使者都帶下去,讓人宣佈朝會結束,自己轉身離開了這間宮殿。

……

……

李一海走進大殿內后,就找了一個不太容易被糾儀御史看到的地方閉目養神起來。不說這樣的大朝會一般不會說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和他們也沒關係,待會兒下了朝還要上值,不如休息一會兒。

與他相反,雖然明知朝會上的事情和自己沒關係,但劉峰余卻每次都興緻勃勃的看着前面,聽着談論的事情。

李一海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劉峰余就使勁拍了他一下,輕聲說道:「你快看!」

李一海睜開眼睛疑惑地向前看去,就見到皇上身邊一個侍者服色的人忽然大聲說着什麼,已經出列的一個人跪在地上,也說着什麼。看他的衣服,應該是安南國的使臣。

劉峰余用極低但非常興奮的聲音說道:「那個穿着一身侍者服色的人我認得,有一日守衛皇宮外圍的大漢將軍們就護送着他來到一座府邸,倍加看護。原來他和安南有關?莫非現在的安南國君真的殺了前任國君,這人是前任國君的兒子來大明請求陛下主持公道?」劉峰余平時十分關注邸報,所以大概知道安南的事情,順着邸報上的內容如此猜測到。

李一海也提起精神,說道:「要真是像你想的這樣,那可好玩了,不知陛下會如何處置。」

「多半會扶持這個人當安南國君吧。大明理當維持藩屬國的秩序。不過現在的安南國君恐怕不會輕易讓出王位,或許大明得出兵打一仗才能扶著此人為王。」劉峰余說道。

聽到劉峰余的話,本來看熱鬧的李一海忽然變了臉色:「不知會不會從京衛中抽調士兵去前線打仗?」

「多半會,陛下要維持京衛的戰力,就得派他們去打仗。」劉峰余說道。

「萬一將羽林左衛派出去打仗怎麼辦?」李一海擔憂的說道。

劉峰餘一愣,也想起自己的兒子也在羽林左衛,若是被派出去打仗就會有生命危險。

此時朝會已經結束,大家都向宮外走去。他們二人也順着人流離開宮殿,但卻神不思屬地走着。

過了一會兒劉峰余才說道:「若是陛下要把羽林左衛派出去,咱們也沒辦法,只能回家后把此事和兒子說一說,提前有個準備。」

「也只能這樣了。」李一海說道。

……

……

允熥帶着陳天平和胡元澄等安南使者來到謹身殿,對胡元澄說道:「現在安南國君到底是誰,朕要聽你說說事情的始末。」

「啟稟陛下,現在的安南國君,是黎季犛的次子,並非是陳氏宗親。但他的名字臣並未欺瞞陛下,黎季犛將其次子改名為胡奃,冒稱陳氏宗親,以求欺瞞過陛下。……」

「陛下,欺瞞陛下並非是臣所願。臣即使身為黎季犛的族人也受到他的欺壓,若是不聽從他的命令出使大明,他就會殺死臣。臣也是身不由己,求陛下恕臣之罪。」胡元澄跪下說道。

允熥沒有搭理他的話,而是好奇地問道:「你既然是黎季犛的族親,為何姓胡而不是姓黎?莫非是故意在朕面前自稱姓黎?黎姓是安南大姓,即使你自稱姓黎朕也不會想到黎季犛。」

「陛下,黎季犛去年讓胡奃正式即位前,為了讓安南的士子能接受他們為國君,自稱是舜帝的後代。因為舜帝之後有一支改姓胡,所以將全族的姓氏改為胡。不僅如此,他因為當年舜帝曾為虞國國君,將國號也改為大虞。」胡元澄說道。

允熥又問了幾個問題,胡元澄和其它的安南使者一一作答。

問過了問題,允熥讓人將陳天平和胡元澄等人帶下去,轉過對身後的大臣們說道:「諸位愛卿,事情已經明了,陳天平所說乃是實情。卿等以為此事該如何是好?」

「陛下,黎季犛不僅代陳氏自立,更兼誅殺陳氏宗親,妄圖欺瞞陛下,欺君罔上悖逆人倫,鬼神所不能容。陛下當派出大軍滌盪安南,扶立陳天平為安南國君。」郭鎮馬上出列說道。他提前已經對陳天平所說是實情的情況有所準備,所以在允熥詢問后馬上說出了這段話。

「陛下不可!雖然黎季犛所作所為罪孽深重,但也不能不教而誅,應當派出使者赴安南敕責黎季犛、胡奃,若是黎季犛胡奃父子能痛改前非,不必動刀兵而扶立陳天平為國君,豈不更好?若是黎季犛胡奃父子死不悔改,到那時陛下再出兵不遲。」陳性善說道。

他一是不願意打仗,二是直接打仗確實不符合禮儀,所以這樣說道。不過他也不會說就讓胡奃竊據王位、陛下不必管這樣的話,因為這也不符合禮儀。

允熥沒有說話,甚至表情都沒什麼變化,繼續看着這些官員,似乎在等待着其他人發言。見到這種情形,大家紛紛出言表達自己的意見。

總體上講,大多數文官支持陳性善的意見,大多數武將支持郭鎮的意見,也有人提出了其它意見,但都不是主流,沒幾個人支持。

待所有人都出聲過後,允熥說道:「朕以為,陳卿的意見最為妥當。」

「所以朕決定,暫且留陳天平在京城居住,以郡王之禮待之;派出使臣敕責黎季犛胡奃父子。若是他們不願意痛改前非,朕再做其他計較。」

「是,陛下。」眾人躬身說道。允熥的做法並無錯誤,甚至是完美符合《禮記》上所記載的周禮,眾人也沒有其它話好說。

允熥又和他們說了幾句話,讓他們退下。

不過允熥卻並未離開這間殿閣。不一會兒行人司司正、加禮部郎中銜的大明最專業外交家楊載和一名行人王樞齎走進來,見到允熥躬身行禮道:「臣楊載(王樞齎)見過陛下。」

序禮完畢,允熥對他們二人說道:「今日叫你們二人前來,是有一件事情要交代給你們。安南國內發生變亂,……,朕已確定陳天平所言俱為確實,所以……。但周禮有言不能不教而誅,所以朕派你們出使安南,敕責安南國君及其父黎季犛。」

「若是能讓黎季犛胡奃父子痛改前非自然好;若是他們不願意痛改前非,到時大明也出師有名。」

「是,陛下。」楊載和王樞齎說道。

允熥又吩咐了他們二人幾句話,讓他們下去了。

但楊載卻故意落後王樞齎幾步,在他走出這間殿閣后又轉過身來對允熥說道:「陛下,是否要言辭激烈的敕責黎季犛、胡奃二人,以能讓他們痛改前非?」

楊載實際上在問:他們這些使者的性命要不要保全。若是對黎季犛、胡奃言辭太過激烈的話,難保他們不會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令處死他們。從允熥繼位后的表現來看,他還是比較重視使臣的性命,而不只是看做大明的顏面,所以楊載敢這樣問。

允熥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不必言辭太過激烈,但也不必擔心言辭激烈會惹怒安南人,他們不會殺大明的使臣的。因為,總之,你和王樞齎不必擔憂,你們一定可以安然從安南回來。」

「是,陛下。」楊載說道。隨即退出允熥所在的宮殿。

但他走在回衙門的路上,卻一直在琢磨允熥沒有說完的『因為』後面的話語是什麼,以及那奇怪的表情。

可他左思右想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只能放下,專心準備過兩日的出使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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