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內宮貪腐案（二）
兩個彈指的時間之後，王步就帶着二月份剛剛入宮的黃福與黃路兩個小宦官重新回到了允熥所在的側殿之中。
黃福與黃路二人非常惶恐啊。他們能被選到允熥身邊當差，肯定都是十分機靈的，剛才王步與允熥進來時的表情他們都看在眼裏，肯定是宮裏發生大事了。他們這個時候被允熥叫進來，未必是什麼好事啊！
二人戰戰兢兢的向允熥行禮。
允熥此時也沒有心思廢話，對黃福說道：「你去把王喜叫進來。」
黃福馬上領命退下，一剎那的時間都沒有耽誤。
然後允熥看向王步說道：「你剛才說王恭也在坤寧宮？那王進在嗎？」
王步馬上說道：「回陛下，王進也在坤寧宮。」
允熥點點頭，沒有接着說話。他不說話，整個側殿無人敢說話，殿內靜謐的好像無人拜訪的靈堂一般。
過了一會兒，王喜也跟着黃福來到了這個側殿。
王喜剛才是在允熥處理政事的殿閣來着，聽到黃福叫他過來有些納悶，但是也馬上過來了。
王喜雖然不會管理人，所以雖然職銜高但是沒有多大直接權力，但是察言觀色的能力也沒有退化，見到殿內是這種氣氛，恭恭敬敬的給允熥行禮。
允熥說道：「黃福與黃路，你們二人退下！但是不可退的太遠，就在門外。」
他們兩個馬上就小步跑出去了。
允熥對王步說道：「你把這件事與王喜說一說。」聲音完全聽不出情緒來。
但是允熥越是這樣，王步與王喜越是害怕。王步慢慢地與王喜說着這件事，一個多餘的詞語，一個多餘的動作都不敢有。
允熥兩隻眼睛即盯着王步，也盯着王喜，特別是王喜的臉上的表情，允熥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沒有漏過。
王喜聽了王步的話，大驚道：「宮內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允熥覺得王喜的表情變化沒有什麼問題，開口說道：「王喜，你是不知道他們貪的這樣大，還是不知道這件事情？」
王喜馬上明白了允熥什麼意思，跪下說道：「陛下，奴才確實是不知情。」
允熥知道，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懷疑自己身邊的人貪腐不是什麼好事。但是他是把皇宮當成自己家的，不能容忍自己家裏也有這樣的事情。
尤其是他身邊的這四大太監，薪俸遠高於四品應該的薪俸，並且要是誰真的缺錢花了，和他說一聲他絕不會吝嗇的。所以他實在不能容忍他們有貪腐之事。
允熥緊緊盯着王喜了一會兒，然後最終是沒有再問一遍。它正打算開口，王步突然說道：「稟陛下，奴才聽說陛下身邊的親隨宦官中也有拿了錢的人。」
允熥看向他說道：「是誰？」
王步說道：「陛下，奴才不知道是誰，但是一定是陛下身邊的親隨有人拿錢了。」
允熥又看了王喜一眼，想了想什麼，然後對王喜說道：「你去傳黃福與黃路二人進來。」
王喜馬上把他們二人叫了進來。
允熥吩咐他們二人把楊峰叫過來。
楊峰來了以後，允熥說道：「你去把朕身邊所有的宦官，除了王喜和黃福與黃路之外的，全部抓起來！暫時把他們都關到犯錯的侍衛關禁閉的地方。」
楊峰當然也發現了氣氛不對，然後就聽見了允熥的吩咐。他什麼都不敢問，答應道：「是。」然後就出去組織侍衛抓人了。
允熥然後對現場的四個宦官說道：「你們跟着我去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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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坤寧宮，是一片忙亂的情形。熙瑤有允熥授予的全權處置後宮宮女、宦官的權力，雖然她還是不敢處置王恭、王進還有王步這三個人，熙瑤還專門派了王步去乾清宮報信，但是其他查出問題的宦官都被她命令自己的親信女官、太監拿下了。
允熥來到坤寧宮的時候，就看到了十幾名尚膳監等油水充足的衙門的太監、少監被反手綁着在院子裏。
允熥走進大殿，就看到熙瑤正在對聽樂等人說着什麼。
黃福通傳了一聲，熙瑤馬上轉過身來對着允熥說道：「臣妾見過陛下。」她身邊的宦官、宮女紛紛跪下行禮。
允熥走到熙瑤的身邊，對她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熙瑤答道：「今日上午臣妾看了正月的賬目，發現用度比前些年的用度多了好些，就覺得不對勁，然後就開始查賬。」
「之後就發現了賬目的問題，很多東西的價格比前幾個月貴得多。臣妾於是馬上把各監、司、局的太監叫了過來，核對賬目，從辰時核對到未時，發現除了對於一些東西提高價格以外，還有虛報開支的事情。」
「臣妾於是審問各衙門的太監。他們一開始還不承認有貪腐之事，但是架不過證據確鑿，還是不得不承認了。」
「臣妾於是順着他們招認的事情抓人，就抓到了這麼些人，還有派出去的抓人的宦官、宮女還沒有回來。等著都回來了，人會更多。」
其實事情不是像熙瑤說的這麼輕鬆。熙瑤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已經盯上了貪腐的事情，只不過當時的錢財不多，熙瑤怕允熥不是特別在乎，於是就一直隱忍未發，直到正月的賬目出來以後才發作，所以她才這樣順利的拿到了決定性的證據。
允熥拿起一個賬本，看了起來，越看，他越生氣。他赫然看到了在尚膳監的賬目之上，寫着一個雞蛋要十文錢。
十文錢，雖然還達不到『我大清』一個雞蛋十兩銀子的標準，但是現在外邊一個雞蛋連一文錢都用不了。他可記得正月抽空去自己的親信家裏的時候，齊泰的父親齊豫說五文錢可以買兩斤雞蛋的。
允熥越看越生氣，甩手扔下賬目，狠狠的看了這些被拿下的太監、少監一眼，對熙瑤說道：「你狠狠的查，不管查出誰來，都一定要拿下！」
熙瑤答應着。
然後允熥對王進、王恭兩個人說道：「你們跟着我到偏殿來！」
進了偏殿，允熥當頭就問道：「你們兩個都拿了多少？」
二人側眼偷偷的看了一眼王步，王步沒敢有任何動作或者表情。
王進身為與王喜同一批最早的允熥的親隨宦官，首先跪下說道：「陛下，奴才從尚膳監等衙門的太監那裏十二月與正月、二月每月拿二百貫錢。」
王恭與王進同時跪下，然後也說了自己拿的錢。他與其他人還都不一樣，他是直接管着御用監的，可以說是負擔着直接責任。
所以王恭承認了自己御下不嚴的事情，也承認了自己知道屬下貪腐的事情，並且並沒有管。
允熥指著王恭半天沒有說話。他覺得王步、王進二人要是說的是實話，可以赦免；王喜要是說的是實話，那麼沒有任何責任；但是王恭可是御用監的直接領導，不給個大處罰說不過去。
但是允熥又覺得王恭跟隨他已經六年多了，就這樣拿下很可惜，自己也於心不忍。他可以毫不在意的處死甚至凌遲處死連見都沒見過的官員或者百姓，但是對自己的親信宦官有些下不去手。
允熥惱怒的在偏殿之中轉了好幾圈，還是下不去這個狠心。允熥最後暫時決定先不下最後的決定，而是獨自出了偏殿對熙瑤說道：「你把王恭、王步、王進他們三人先關押起來，要分別關押。但是不要虐待，知道了嗎？」
熙瑤忍住心中的雀躍，躬身說道：「是，陛下，臣妾記住了。」
然後允熥帶着王喜等人離開了坤寧宮返回乾清宮繼續批摺子去了。
等著允熥走遠了，熙瑤的親近女官聽樂在其他的宦官、宮女看不到的角落對熙瑤小聲說道：「娘娘，咱們的目的達到了。」
熙瑤微微一笑，並未說話。
原來熙瑤從一開始就沒想着拿下王恭他們幾個。並且熙瑤知道，就算是徹底拿下了他們幾個，允熥也絕對不會讓自己全權任命所有的太監的。熙瑤的目的，是通過這件事削減允熥對於他們的信任，至少是關於廉潔方面的信任。信任一少，那麼權力肯定會有所變化的。
熙瑤是想重新劃定女官各個衙門與宦官的各個衙門的權力邊界，盡量讓女官衙門佔便宜，讓坤寧宮的人佔便宜，然後慢慢地就形成了慣性，或者說就是形成了一個制度。
形成了一個新的制度以後，那麼想改變制度就需要很有本事的人，也需要極大的毅力才能夠改變了。就好像現在大家所使用的鍵盤其實並不是設計鍵盤的最優解，但是就是因為大家已經習慣了，所以不少人設計過的新式鍵盤都沒有能夠在市場上存活下來。
熙瑤就是要保證在她『色遲而愛衰』之後通過制度還可以儘力保證自己對於後宮的影響力。
這其實不是熙瑤自己想到的，而是她的母親想到之後告訴她的。熙瑤一開始也很忐忑，並且一度覺得這是對於允熥對她信任的背叛。他們夫妻的感情很好的。
但是熙瑤後來禁不住母親的反覆勸說，並且她自認為並不是要對允熥怎樣，所以還是這樣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