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6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第1706章 無心插柳柳成蔭

可就在此時,見他倒在地上臉上一喜,拿出繩索就要困住他雙腿的人臉上的表情忽然一怔,隨即也倒在地上。

見到一名同伴倒在地上,另外三人急忙就要轉身,尹昌也抬起頭向上看去。他眼中見到五六個大漢手裏拿着棍棒,敲響這三人的後腦。後腦乃是人身上最脆弱之處,如何能夠經得起棍棒敲擊?尤其這五六名大漢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下手又狠又重,三人被重重的擊打一下,頓時也都倒在地上不起來。

「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這樣的事情,還訛到了大明使者隨從的頭上,真是死有餘辜。」這時從五六名大漢身後傳來這樣一句話,隨即一個年紀大約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出現在尹昌面前。尹昌認真看了他兩眼,見到他雖然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名貴,神情動作也都是弔兒郎當的樣子,但尹昌仍然一眼看出他必定是世家子弟。

「多謝這位兄台,在下大明使者隨從黎旭,不知兄台姓甚名誰?」尹昌忙掙扎著站起來說道。

「好說好說,不必相謝。我看不慣用這種法子訛人錢財的事情,如果見不到還罷了,既然見到了,當然要管。何況你還是從大明來的人,訛人都訛到大明使者頭上,這怎麼行?豈不是會讓大明之人看輕我們朝鮮人?就更要管了。至於我姓甚名誰,也沒什麼不可說的,我名叫權修,本貫安東。」這人說道。

「多謝權兄相助。今日若是沒有權兄相助,即使最後能夠洗脫冤屈也會十分麻煩,而且或許會產生一些不好的留言。所以還是要多謝權兄。」尹昌又對他行了一禮。權修又連忙說不必在意。

尹昌和他說了幾句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四個壯漢,又看了一眼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婦人,問道:「請問安兄,這些人應當如何處置?」

「交給我就好。」權修不在乎的說道:「我雖然在族中沒什麼分量,但好歹在漢城府與義禁府都有熟人,解決這件事情簡單得很。」

尹昌又道了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他身上穿的這件衣服衣料不錯,剛才那樣搏鬥撕扯竟然都沒怎麼壞,但也髒了許多,而且有些地方被抓皺了。若是他獨自打退幾個壯漢逃出來,自然不會在外面停留;但現下有權修幫忙,他又笑着說道:「權兄,還需權兄幫在下一個小忙。在下身上的這件衣服皺了,有些地方還破了,還請權兄借我一件衣服穿。」

「這也沒什麼。正好我平日裏時常多帶着一件外衣,就借給你穿便是。」權修說了一句,側頭對一個下人示意。下人面上的表情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解下身後的包袱,從中拿出一件衣服來。

『他出門竟然還多帶着一件衣服?』尹昌不解。待他接過這件衣服,見到衣服的材質竟然比權修身上穿的這件還好些,頓時明悟:『必定是他平日裏出門好打架,但家裏又不是十分富裕,可長輩又好臉面,所以每日穿着好衣服出了門后就換上差衣服,等回家前在換上好衣服。』

想到這裏,尹昌忙推辭道:「權兄,你將下人的衣服借我一件穿即可,不必借這麼好的衣服。」

「沒事。」權修笑道:「黎兄大約是看出了我帶着一件好衣服的緣故?黎兄不必如此,我不在意的。將這件衣服借給你也沒什麼,今日我可是在做好事,還是救了大明的使者,家中的父母不會怪罪我的,你拿去穿便是。」

尹昌當然再次推脫,但權修只是讓他穿,尹昌卻不過他,只能換了身上的衣服。

不過他卻未再次對權修表示感謝。他一向覺得嘴上的感謝說一兩次便好,最要緊的還是自己怎麼做。他既然打定主意要給權修回報,就不會再多話。

等他換完了衣服,和權修等人一起出了這棟房屋,有幾個人留下處置後續事情。權修又邀請尹昌一起去喝杯酒。尹昌想着稍微喝一杯也沒什麼,況且他本就已經口渴,就答應和他一起走進附近的一間小酒館。

酒館內的情形沒什麼好說的,與尹昌在大明見過的酒館都差不多。這時又已經到了飯點兒,手裏有點兒閑錢但又不是太富裕的人三五成堆坐在酒館里,一邊喝酒一邊大聲說着話,十分嘈雜。

『朝鮮人就這點不好,也不知他們是耍酒瘋還是怎麼的,平日裏再溫文爾雅之人喝了酒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大聲吵鬧。』尹昌又想到。

他正想着,拉着他走進酒館的權修已經停了下來,對面前的人吹噓道:「我今天救了一個人,還是一個大明來的使者。」

「你還會救人?而且還是大明來的使者?吹牛也不是這麼吹的吧?」「就是就是,你若是救人除非是看中人家有錢想讓人家做冤大頭。不過你想找個冤大頭也不應該帶他來這個酒館,應該帶他去城裏最好的酒樓。」眾人紛紛說道。

聽到這些話,權修臉上泛紅,大約是因為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好事還被朋友懷疑心裏掛不住,使勁一拉尹昌讓他站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對他說道:「你說說,我剛才是不是救了你?你也是大明來的使者?」

『就算你急於在朋友面前證明自己,但這樣說話不是得罪人么?怪不得你出身安東權氏,卻仍然弔兒郎當的在街上混著,我要是你的長輩,也不敢讓你在官府裏面做官。』尹昌苦笑道。不過他剛剛被權修救了,自然要為他撐面子,行着大明官員的禮節用漢話說道:「在下大明使者隨從黎旭,見過諸位公子。適才權公子確實救了在下。」

「你看看,是不是大明來的?我是不是救了他?」權修忙道。

「可不是會說漢話就是大明來人的。」有一人這樣說了一句,語氣挺沖的問了尹昌一句話。尹昌不大高興,但還是回答了。其他人目光中露出驚訝之色:本來以為是權修隨意拉來一個懂漢話的人,沒想到確實來自大明?也紛紛出言問了問題,尹昌一一回答。

「兄台果然來自大明,是在下適才失禮了。」有人躬身行禮道。其他人也都信了尹昌的身份,也先後表示歉意,只是有的人真誠,有些人則一看就敷衍了事而已。

尹昌也不在意,坐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和他們隨口聊起來。權修和他的朋友都是兩班貴族家裏偏支中不受重視的子弟,去大明見世面,哪怕是作為隨從都不可能有他們的份,對於大明十分好奇,正想詢問,尹昌也一一作答。權修心裏高興,從店家那裏買了兩份羊肉分別放在自己與尹昌面前。尹昌當然也不會客氣,一邊吃一邊解答他們的問題,有時還會反問幾句有關朝鮮的問題,這些破落子弟也紛紛回答。

他們這一聊就聊了一個多時辰,都快到申時了,酒館內的人也已經散了七七八八,他們才意猶未盡的住了嘴,各自散去。

見到眾人都走了,尹昌忙拿起茶壺「咕嘟咕嘟」就向喉嚨里倒水。剛才那一個多時辰他基本沒有停歇一直在說話,嗓子都快啞了,感覺喉嚨里都在冒煙。一整壺水喝下去他都覺得不夠,又要了一壺喝了一半感覺才好些。

「他們總聽家裏去過大明的人說大明多麼多麼好,多麼多麼繁華,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但卻有去不得,所以見到一個來自大明的人,而且還是官員就忍不住問的多了些。」權修解釋一句。

「這也沒什麼,我小時候聽說鄉親誰去了旁的地方回來,也會問那裏怎麼樣。」尹昌說笑道:「只是也容我一個空隙。就像這樣,若是害得我失聲,我一定是要找他們賠嗓子的。」

「嗓子可沒法賠,只能讓他們將自家的丫鬟給你作為賠禮了。」權修也笑着說道。

二人又說笑幾句,也站起來從酒館中離開。在酒館門前尹昌與權修告別,轉身也要返回驛館。

「今日中午沒回去吃飯,又換了衣服,還得同院副解釋一番。到底該怎麼說好,是向他吐露實情,還是編一個謊話騙他?算了,之後還要報答權修,我手裏也沒多少錢,還得向院副借,事情恐怕瞞不住,就對他吐露實情。』

『而且還有一事十分奇怪,也要同他商議。那幾個想要『仙人跳』的人怎麼就敢訛我?不說我後來說了自己是大明來的,就算沒說這話,憑我身上的衣服幾個潑皮無賴也不敢訛我,沒有眼力見的潑皮無賴是活不了多久的。院副經歷的事情多些,或許能明白他們是怎麼想的。』

他一邊琢磨一邊向驛館走去。可就在這時,忽然他身旁一座院落的大門忽然打開,從中伸出一雙手抓住尹昌的胳膊,將他向里拉去。這人的力氣非常大,饒是尹昌自覺力氣不小,也遠遠比不上這人;再加上光天化日之下他沒想到會有人來拉他,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拉進院子裏。他一進院子,院子的大門也重新被關上。

「黎兄勿叫,是我有時要與黎兄說。」尹昌反應過來,正要出言說什麼,就聽身旁傳來這樣一句話。

尹昌忙側頭看去,覺得這人的長相似乎見過,仔細一想,說道:「在下記起了你,你是適才在酒館中的一人。」

「黎兄果然不愧是上國來人,記性十分好,在下確實是權兄的朋友,適才在酒館里。在下還問了黎兄幾個問題。」那人笑着說道。

「敢問兄台姓名?」尹昌又問道。

這人臉上的表情就是一僵。但他很快回過神來,行禮道:「在下金成廉,本貫光州。」

「光州?」尹昌馬上驚覺起來。當今世子朱褆的正妻就姓金,而且出自光州金氏。一個地方很少會有同一個姓氏的不同貴族人家,他既然姓金,又是兩班貴族出身,多半就是出自光州金氏,是世子妃的族人。

『他要和我說話,要說的莫非是……』尹昌腦海中不停想着,嘴上出言問道:「兄台有什麼話要對在下說?」

金成廉湊在尹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尹昌臉上的表情當即變幻起來,腦海中也不知道轉過了什麼念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說的可有證據?」

「自然有證據。」金成廉從懷中拿出一個大信封,塞到尹昌手裏說道:「信封中所寫的就是證據。」

「這……」尹昌沉吟片刻,沒有打開信封,也沒有再問與信封中所寫的東西有關的事情,而是問道:「你為何挑在此時偷偷摸摸來我?」

「黎兄,因為你門大明來的使者,身旁時刻有人跟隨。我們不敢驚動他們,所以旁日不敢找到你們。今日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空隙,黎兄身旁無人悄悄跟蹤,所以才選在此時找到黎兄。」金成廉回答。

「任何一個大明來人身旁都有人時刻跟隨?」尹昌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也不太相信,反問道:「既然時刻都有人跟隨,為何今日會無人跟蹤在下?」

「這我並不知曉,只是今日黎兄身旁並無人跟蹤,也是唯一一個無人跟蹤的大明來使。」金成廉再次回答。

「好了,此事我知曉了。你放心,你的使命,一定能夠達成。」尹昌沒有再問,而是這樣說道,同時想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從未想過會這般容易得知事情的真相,莫非這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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