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蔣曉雲

番外之蔣曉雲

番外之蔣曉雲

「雪,這是雪,是從天上飄下來的雪。」呂超指着地面上的雪,向丫丫進行着人類語言的教育。

「雪,雪。」丫丫指着地上的積雪,慢慢擴充着她的辭彙量。

「丫丫你太棒了!終於又會多說一個詞了!」呂超對丫丫的進步很是驚喜。

男人大部分是沉默寡言的,在教小孩子說話方面,和女人相比有着天生的劣勢。為了不至於丫丫長大之後變成啞巴,呂超一直努力想要對她多說些話,但多說話這種事情,對他這個二十多年來都很沉默寡言的人來說,確實有些勉為其難。

「爸爸教你唱歌好不好?」呂超憋了好半天沒想好下一個字教什麼,於是換成了唱歌。

伊麗說過,教丫丫唱歌可以提升她的藝術修養。

丫丫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呂超要說什麼,只是瞪着一對大眼睛看着呂超。

「爸爸,爸爸,我們去哪裏呀?有我在就天不怕地不怕。」

「寶貝,寶貝,我是你的大樹,一生陪你看日出。」

「……」

呂超一邊唱一邊逗著丫丫,丫丫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天茫茫,地茫茫,整個天地之間,只剩下了父女二人相擁而笑。

即使整個世界都已經徹骨冰冷,但你的懷抱,永遠是溫暖的。

「咦!咦!」丫丫突然伸手指向了呂超身後的樹林。

呂超心中一驚,連忙回過了頭去。

他身後,站了個人。

是個女人。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女人見呂超回頭,連忙向他道了聲歉。

女人身材不錯,年齡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大大的眼睛,一身及腰的烏黑長發,目光中隱藏着一絲聰慧和狡黠。剛才向呂超父女打招呼的時候,露出了一臉柔弱嬌憨模樣,讓人心中頓生好感。

「沒事。」呂超迅速向四周環顧了一圈,以確認是否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對所有女人無感,不管她們長相如何。

「我以為,這整片樹林里,只有我一個人呢,沒想到……你們住在附近嗎?」女人又開了口。

「不,我們只是路過。」呂超搖了搖頭。

「我姓蔣,名叫蔣曉雲,就住在附近,你們要不要過去坐坐?喝口熱水?」女人向呂超發出了邀請。

「你家裏有其他人嗎?」呂超當然不會跟她走。

「沒有。」

「那你就不擔心遇到歹人?」

「一個在冰天雪地里,抱着女兒,給她唱《爸爸去哪兒》的男人,你覺得我有必要擔心他是個歹人嗎?」蔣曉雲笑了笑。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要上路了。」呂超還是婉拒了蔣曉雲。

他不清楚她是好人壞人,也不清楚她有什麼目的,遇到這種事情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不招惹、不搭理。這樣就不會上當,也不會傷及無辜。

「能告訴我你們從哪裏來的嗎?要往哪裏去?別處是不是有人煙?我到這裏之後,除了這條路之外,到處都是樹林,我也不敢走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能不能說給我聽聽?」蔣曉雲不想放過這個和外來人交流的機會。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呂超向四周又瞅了一圈,把狗哨遞到了丫丫嘴裏。

「大概兩個月前吧?」

「一個人過來的?」

「嗯。」

「和房子一起過來的?」

「是的。」

「房子裏有電有水嗎?」

「剛過來的時候有,半個月後有時候有,有時候沒有,一個月後就徹底停了。」

「你在附近有沒有找到過超市、學校、醫院或者其他的建築、其他的人家?」

「沒有,就只有我一個人。」蔣曉雲搖了搖頭。

兩人問著話的時候,小黑聽到了丫丫的狗哨聲,搖著尾巴從遠處跑了過來。

看到蔣曉雲之後,小黑向她發出了恐嚇的嗚嗚聲。

蔣曉雲有些害怕,臉色頓時有些發白。

「小黑!卧倒!」呂超向小黑命令了一聲。

小黑連忙原地卧倒了,但還是沖着蔣曉雲嗚嗚了幾聲。

丫丫向小黑嘰咕了幾句,不知道說的什麼,小黑終於不再恐嚇蔣曉雲了,爬到了呂超的身邊,伸出舌頭舔起丫丫的小手來。

「它只吃熟食,不咬人的。」呂超伸手摸著小黑的狼頭。

把小黑叫過來的目的,是為了警戒。一旦對方有什麼不良企圖,比如有同夥靠近,小黑很遠都能察覺出來並提前發出預警。

雖然蔣曉雲看起來很無害的樣子,但荒野之中,呂超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而且,他也沒必要相信任何人。

「能和我說說外面的世界嗎?」蔣曉雲向呂超笑了笑,在旁邊找了塊石頭清除了積雪之後坐了下來,然後再次向呂超提出了她的問題。

「我是從一千多公裏外的地方那邊過來的,我一路過來,路的兩邊除了樹林,還是樹林,我準備繼續走下去,看看水泥路的盡頭在什麼地方。」呂超很簡略地回答了蔣曉雲。

「一千多公裏外走過來的?」蔣曉雲有些不太相信的表情。

「我原本有一輛自行車來的,昨天自行車壞了,現在只好改步行了。」

「哦……看起來,我沒必要外出探索了,反正到處都是樹林。」蔣曉雲皺起了眉頭。

「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要繼續上路了。」呂超原本準備在附近找地方建立營地的,這裏既然有人,他決定換個地方。

「我家就在前面,我陪你走一段吧,還想和你多說幾句。」蔣曉雲向呂超提了出來。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呂超站起身後又坐了下來。

「我們這些人,是不是死了?所以才被困在了這個樹林里?」蔣曉雲猶豫了一會兒才又開了口。

「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呂超反問了蔣曉雲一句。

「我在現實世界裏生了重病,手術後進了ICU,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身在樹林中了。而且,過來之後我的病好了,身上的手術刀口也沒有了,這裏一個人也沒有,我只能認為我可能是死在了醫院裏,進入了這個死後的世界。」蔣曉雲回答了呂超。

「你說你是生病死亡然後進來的?」呂超皺起了眉頭。

「是的。」蔣曉雲點了點頭。

「你昏迷之前,知道自己進了ICU?」

「是的,手術之後,我有短暫的清醒,看到自己身上插滿了管子,還有ICU的護士。」

「也就是說,你是死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里?」

「應該是的。」

「可以去你家坐坐嗎?」呂超終於對蔣曉雲提起了興趣。

生病死亡,真的可以進入到荒野里嗎?如果她可以的話,伊麗應該也可以。

而且呂超現在也想要知道,蔣曉雲的房子是什麼樣子的。

是醫院的ICU呢?還是她正住着的房子。

弄清楚這些事情之後,可以解答呂超內心的一些疑問。

當然,呂超也可以直接問她,但既然她邀請了他去她家喝水,那他索性親自去一趟好了。看起來這女人應該沒什麼陰謀,即使是有,呂超相信自己也能應付得了。

……

蔣曉雲的房子就在水泥路邊不遠處,呂超跟着她向樹林里走了不到一百米的樣子,就來到了她的房子邊。

也難怪她會找到呂超父女,剛才呂超父女二人在路邊唱歌,還有丫丫發出的笑聲,蔣曉雲走出房門沒多遠就可以聽到。

小黑先前可能一直在父女身後很遠的地方吊著,所以也沒有提前探索出蔣曉雲的房子。

這也是一棟四四方方的房子,看起來似乎是從一棟很老舊的單元房中摳挖出來的。房子外面,有一個泥巴搭建的簡易灶台,灶台裏面殘留着一些燒黑的木柴。

不過最讓呂超感興趣的,是房子外面有一個小陽台,小陽台被一些鐵網之類的材料改造成了雞籠,裏面隱隱可以聽到雞叫的聲音!

連雞籠都帶過來了,可以吃雞蛋啊!

小黑第一時間衝去了雞籠邊,嚇得雞籠里的雞子在雞籠里亂飛、咯咯亂叫了起來。

「當初和你一起過來的?」呂超喝止了小黑,走到雞籠邊觀察了一下。裏面養了十幾隻雞,好象只有一隻公雞,其他的全是母雞。

這麼多雞,一天應該能生很多蛋吧?

「是的,我還種了塊地,平時採摘一些菜葉還有樹葉喂它們,一天能生好幾個蛋呢!」蔣曉雲點了點頭

呂超繞着房子走了一圈,果然看到房子後面不遠處,有一處樹冠不是很濃密的地方開墾了幾塊菜地,但現在菜地里已經落了不少積雪。

在房子外轉了一圈之後,呂超這才和蔣曉雲進到了她的房子裏。

房子裏的傢俱也都比較老舊,特別是當呂超看到牆上的一幅掛歷之後,不由得臉色一變。

居然是十幾年前的掛歷!

這女人,不會是……從十幾年前穿越過來的吧?

「這是你在現實世界裏正住着的房子嗎?」呂超不動聲色地向蔣曉雲問了一聲。

「不,這是我小時候住的房子,大概八、九歲之前住的房子。」蔣曉雲搖了搖頭,然後取過一個老舊的熱水瓶給呂超倒了杯熱水。

「八、九歲之前住的房子?後來沒住這房子了嗎?」

「是的,早就沒住了,這是一棟縣城裏的房子,我九歲那年父母工作調動到市裏,家也搬到了市裏,這棟房子在搬家之前就已經賣掉了,房裏的舊傢俱也都已經扔了。」

「前幾年我因為工作的關係回過一趟縣裏,還特意去看了這棟老房子,結果已經拆了,原址都建起了新樓。實在沒想到,在這裏又看到了它們,包括陽台上的雞籠和裏面十幾年前的雞都還在,實在太不可思議了!」蔣曉雲很感慨的表情。

「你是不是對這棟老房子有着特別的感情?」呂超想了想又問了個問題。

「是的,我出生之後,童年、小學都在這棟房子裏度過的,這棟房子裏有我太多的回憶,當初要搬進市裏的時候,我捨不得離開這房子,還鬧彆扭大哭了幾場,後來家人經常為這件事取笑我。」蔣曉雲笑了笑。

「這樣啊……」呂超若有所思。

「可能,我是一個特別念舊的人吧?反正,就算長大了,上了大學、出來工作了,有時候晚上我仍然會夢到回到了這棟房子裏,回到童年的樣子。雖然後來住的房子都比這套房子更大、更新、更敞亮、裝修也更豪華,但我心裏……一直都覺得這棟房子才是我真正的家。」

「我很懷念這棟房子裏的一切,最最懷念的,是每天早上,到媽媽讓我到陽台的雞窩裏拿雞蛋,每天都能拿到五、六個雞蛋,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這些事情,我連父母都沒有說過,只是我自己的一種執念而已。」蔣曉雲又補了幾句,神情顯得有些傷感。老房子對她來說,承載的不僅僅是記憶,還有那段已融入她生命之中無法割捨的人生經歷。

在城市的紙醉金迷中沉淪,繁華落盡之時,有誰還記得內心深處曾經的那份童真?有誰還記起幼年時從雞窩裏摸出雞蛋的那份喜悅?

呂超沉默著沒開口。

他先前一直以為他和丫丫是在睡覺的時候,連同他們在現實世界裏的房子一起被『劫持』到了這個神秘空間里來。

他甚至還思考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家的房子被從樓體中摳挖出來之後,樓房豈不是會出現一個空洞?住在他上面和下面的兩戶居民的天花板或地板都不復存在了。

現在看起來,一切根本不是那回事。

和蔣曉雲一起被劫持過來的這棟房子,還有裏面的傢具在現實世界中早就不存在了,雞籠和十幾年前的十幾隻雞也更不可能存在,但現在卻是和她一起出現在了荒野里。

這說明……和他們這些居民一起被劫持到荒野里的房子,其實只是他們的記憶!或者說,按記憶中的內容進行的具現復原!

還有,根據蔣曉雲的講述,她是病死之後進入的荒野,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丫丫在現實世界其實也出了什麼事,只是他不知道呢?

被傳送過來的那一晚,好象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吧?

他只是和往常一樣,因為白天要照看丫丫,只有晚上才能碼字,那天晚上碼字和往常一樣,一直碼到了深夜。

是不是太過勞累,加上平時很少鍛煉,然後,他猝死了?

網上確實有一些寫手,因為熬夜碼字意外猝死,死在了鍵盤上,呂超覺得以他當時的身體狀況,發生這種事情並不奇怪。

只是,他猝死了,丫丫不可能跟他一起死啊!

那麼,丫丫跟着他一起過來又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現在的丫丫,和他和房子,並不是真正的丫丫和房子,其實都只是他執念的具現物?

既然蔣曉雲可以把她記憶中的十幾年前的十幾隻雞具現出來,他把丫丫從記憶中具現出來也就不奇怪了。

越往深了想,呂超心中的感覺就越冷,甚至身體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你沒事兒吧?」蔣曉雲向呂超問了一聲,這男人在和她交談之後,已經至少有五分鐘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了,臉色也有些發白。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呂超搖了搖頭,他看着懷裏的丫丫,某一瞬間,甚至覺得她有些不太真實起來。

丫丫在呂超懷裏扭動着,想要從他身上下去。

看了看出去的房門是關閉着的,而且房間里也比較安全,呂超解開了腰凳,把丫丫放到了地面上。

丫丫有些好奇地向四周張望着,但並沒有隨便亂翻房間里的東西。

「這些是我童年的玩具,送給你好不好?」蔣曉雲進了她的卧室里,拖出了一個舊紙箱,從舊紙箱裏取出了一個布娃娃,還有一些老式的積木、畫板等玩具遞到了丫丫的面前。

丫丫沒有伸手接,而是退回到了呂超的身邊,抬頭看了看呂超。

「阿姨給你玩,你就拿去玩吧,記得謝謝阿姨。」呂超伸手替丫丫接過了布娃娃和積木,遞到了丫丫手中,丫丫很歡喜地拿着新玩具在舊沙發邊玩了起來。

至於謝謝阿姨的事情,丫丫還不會。

看着正玩耍著的丫丫,呂超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如果丫丫和這棟房子是他執念的具現物,那麼,他對伊麗的執念,為什麼沒有讓伊麗被具現出來?

說起來,他對伊麗的執念,深刻程度應該不亞於丫丫。

對他來說,她們兩個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難道是因為伊麗先離開了,在他猝死的時候不在他身邊,所以他本能地沒有把她留存在他的執念之中?

如果這樣的話,以後他不停地思念她,強化對她的執念,是不是就可以讓她出現在荒野里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

被『劫持』的那一夜,他真的猝死了嗎?

如果蔣曉雲沒說謊……感覺她應該沒說謊,那就意味着死亡確實是進入荒野的方式之一。

除了蔣曉雲之外,呂超認識的徐君山和榮燦二人也很有嫌疑。

他們說不定也是死亡之後進入的荒野。

他們二人之中真正的主角有可能是榮燦,她因為白血病死亡,徐君山在生前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她,但徐君山並沒有進入荒野,荒野里的徐君山,是她執念形成的具現物。

不過這沒辦法解釋徐君山的表哥是怎麼回事。

也有可能徐君山才是主角,在榮燦因病死亡當晚精神崩潰,選擇了在房子裏燒炭自殺,沒注意到他表哥在家睡覺,結果不小心把他表哥也害死了,榮燦和表哥都是徐君山執念的具現物。

不然徐君山也不會平白無故向他提起陰曹地府之類的。

好吧,一切皆有可能。

知道自己有可能是猝死才來到這裏之後,呂超反而沒有什麼心理負擔了。

既然蔣曉雲的執念可以具現出這麼多東西來,甚至具現出了十幾年前十幾隻生蛋的母雞,那麼,他也有機會用自己的執念,把伊麗具現出來,讓一家人在荒野之中團聚。

蔣曉雲可能孤獨太久了,今天終於見到了兩個活人,顯得很是開心,丫丫一開始對她有些生疏,但在她陪着丫丫玩了一、兩個小時之後,丫丫也和她熟絡了起來。

她甚至開始教起丫丫說話來。

……

「天都黑了,而且雪這麼大,家裏有個卧室是空着的,你們今天就在這裏歇了吧?我去做晚飯給你們吃。」蔣曉雲看了看窗外,向呂超提了出來。

「那太麻煩你了,對了,我還帶了些米和一些肉食,你一起做了吧。」呂超把背包里的半袋米和一袋拆過封的肉食拿給了蔣曉雲。

他的空間袋裏還存有半個月的食物,每次打開,他會取兩、三天的食物出來。

主要是……這東西無論收納還是取物都非常麻煩,收納的時候,需要呂超不停地向裏面灌注內力,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而取物的時候,需要把裏面的內力回輸到呂超的體內,體內裝不下之後就會自動停下來。呂超不得不對着空氣打上幾十拳把內力消耗掉,再繼續回收那些內力。

反正無論是收納還是取物,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內力和時間。

只有等他武功修為高了,才能很方便地使用這東西。

「大米啊……」蔣曉雲瞪大了眼睛,露出一臉驚喜的神情。

「很久沒吃過了?那待會兒就吃上一大碗吧。」呂超笑了笑,他能體會很久沒吃大米的人在見到大米之後的感受。

「這太不好意思了,請你們吃飯呢,結果還讓你們拿東西出來。」蔣曉雲向呂超客氣了幾句。

「我和丫丫也很久沒吃雞蛋了。」呂超笑了笑。

「那我給你們一人煮十個!管飽!我這裏還有幾十個存貨。」

「不了,一人最多吃兩個就行了,多了吃不下,浪費。」

兩人客氣了一番,蔣曉雲出門去灶台那裏做飯去了,呂超照看着丫丫的同時,也幫她劈了些柴,在這荒野之中想做出一頓飯來,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蔣曉雲正炒菜的時候,土堆灶台突然垮塌了一角,鍋差點兒翻到了地上。

呂超去樹林里找了塊石頭,暫時墊在了鍋下面,讓蔣曉雲的菜能繼續炒下去。

大半個小時之後,呂超抱着丫丫,和蔣曉雲一起坐在了餐桌邊,在冬天的夜晚吃了頓熱乎乎的飯菜。

蔣曉雲吃到了久違的米飯,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丫丫吃雞蛋也吃得很高興。

而且,父女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坐在餐桌邊暖暖和和地吃飯了。

……

深夜。

呂超用樹枝在陽台的雞窩邊給小黑編了個狼窩,小黑現在已經很少昏睡了,體質比起吞下晶核之前強壯了不少,在路上騎行的那半個月里,它一直和父女二人生活在野外。

它並不畏懼夜晚的寒冷,把它丟在房子外面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是我爸媽的卧室,裏面是一張大床,雖然舊了些,但很結實,是真正的沒有污染的實木床,當初丟了真是可惜。我剛才鋪了些乾淨的被褥在上面,你們今晚就在這房裏歇著吧。」蔣曉雲把呂超和丫丫帶進了卧房。

「好的,打擾你了。」呂超向蔣曉雲表示了感謝。

「別這麼說,其實……我很希望你們能留下來,在這裏想住多久住多久。我一個人,這些日子裏,孤獨得都快要瘋了。」蔣曉雲笑着擺了擺手。

「看明天的雪吧,如果雪下太大了,我可能真要在這裏多打擾你幾天,你別嫌我們煩。」呂超也笑了笑。

「嗯嗯,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夜裏你和丫丫要起夜的話,可以用這個痰盂,不然去外面太冷了……你們早些休息吧,我看丫丫早就困了。」蔣曉雲向呂超又說了幾句之後,幫他們父女拉上了房門。

……

把丫丫哄睡着之後,呂超坐在黑暗之中,卻是有些失眠了。

蔣曉雲的經歷,幾乎顛覆了他先前對這片荒野的認知。

雖然不確信他是否有着和蔣曉雲同樣的經歷,是否已經在現實世界中猝死,但呂超還是會不自覺往那方面去思考。

人死之後就會進入到荒野里來嗎?

全世界每天死那麼多人,都被丟進這個荒野里來了?

他們的家人和房子,都是他們執念的具現物?

蔣曉雲是的,其他人家就未必了吧?

對了,蔣曉云為什麼沒有把她的家人具現出來?

聽她白天的講述,她還沒有結婚,和她父母之間感情是很深厚的,沒可能把童年時的雞籠和十幾隻雞具現了出來,卻不把最親近的父母親人具現出來啊!

這裏面到底有着怎樣的規則?

如果全世界每天死那麼多人都被丟進這個荒野里來了,那這片荒野很可能是無邊無際的,不管呂超往水泥路的哪邊走,都不可能走到盡頭。

想想都知道,死人那麼多,每天都有,日積月累,如果荒野太小的話,早就人滿為患了。但現在的情況是,走一千多公里才能遇到一個人,這麼稀疏的情況下,得多大的荒野才能裝得下這麼多死人啊!

感覺有些不太可能。

這裏面一定有着某種規則,規則限定了有些人死後可以進荒野,有些人不行。

如果弄清楚了這些規則,他就有可能找回伊麗了。

無論如何,這對他來說,都是件好事。

至少又給了他希望,給了他一家人團聚的希望。

只有還有一線希望,他就不能放棄。

武道修為上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一來,只有他更加強大了,他和丫丫才能在樹林里生存下去,活到和伊麗團聚的那一天。

二來,他身體和精神更加強大之後,執念才會更加強大,具現出伊麗、或者尋找到伊麗的機率也會大增。

算了,不想了,早些睡吧。

……

第二天。

雪果然越下越大了。

樹林里都開始出現大量的積雪了。

百餘米外,呂超過去探查,發現水泥路上的積雪,已經快沒到膝蓋了。

「看起來你們暫時走不了了。」蔣曉雲看着外面這麼厚的雪,顯得很是高興。

「要繼續叨擾你了。」呂超笑了笑,能在這場雪落下來的時候,找到這樣一個落腳點真是太幸運了,不然的話,他和丫丫就要在野外雪地里露宿了。

「希望你們能多叨擾幾天。」蔣曉雲繼續高興。

呂超沒搭她的話。

雪停之後,他肯定會離開。

他要繼續尋找伊麗的下落,繼續探索這片荒野。

他不可能長時間留在這裏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徐君山說的,神秘力量似乎不喜歡居民們抱團取暖、互相幫助。

當初他就是和徐君山走得太近,結果導致徐君山被流放到了野外,他和丫丫也被超市拋棄了。那幫歐美人也是因為在城堡里抱團取暖,結果被呂超操縱的三轉異獸黑狼帶隊給團滅了。

可想而知,如果他和蔣曉雲走得太近,指不定徐君山和那些歐美人遇到的事情也會落到蔣曉雲的頭上,他和丫丫說不定也會受到很嚴厲的懲罰。

她好心收留他們父女,他不能害了她。

雖然徐君山說的不一定對,但萬一規則就是這樣的呢?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估計這場雪至少要下幾天才會停,一切等到雪停了、雪化了再說吧。

又過了一天,早上。

「咦!」

丫丫從雞籠里撿了一個蛋出來,很興奮也很好奇地捧在手上仔細研看着。

「雞蛋。」蔣曉雲指著雞蛋向丫丫教著。

丫丫瞅著雞蛋不吱聲。

「雞……蛋。」蔣曉雲很耐心地重複著。

「雞蛋。雞,蛋,蛋。」蔣曉雲繼續重複。

「……」

「蛋。」

十幾遍之後,丫丫終於開了口,說了個『蛋』字,然後她小手一滑,把雞蛋摔落在了地上。

好在地上積雪和落葉很厚,雞蛋並沒有摔碎。

……

「蛋!」

早上吃飯的時候,丫丫拿着個煮熟的雞蛋向呂超說着。

「對,蛋。」呂超摸了摸丫丫的頭,她終於又學會新詞了。

「蛋。」

「蛋,蛋。」

「蛋蛋蛋。」

丫丫得到呂超的鼓勵之後更高興了,嘴巴里不停地說着『蛋』。

……

「砰!」一聲悶響,一棵碗口粗細的大樹樹榦被轟碎,應聲倒了下來。

「你怎麼做到的?」蔣曉雲無比驚訝地看着這一幕。

「練氣。如果你有興趣,我教你練氣,以後你也能做到。」呂超繼續一拳一拳轟擊在倒地這棵樹的樹冠上,把一整個樹冠從樹榦上剝離了下來。

「氣功嗎?那麼玄乎的東西,我肯定不行。」蔣曉雲搖了搖頭。

「沒那麼玄乎,很簡單……」呂超在房子十米外挖著坑,把樹榦插埋進去的同時,把他已經倒背如流的《鍛體術》傳授給了蔣曉雲。

但是蔣曉雲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氣感,而且自認為不是那塊料,呂超也就沒有再強求了。

看着房子附近一棵一棵大樹倒下,看到一道木頭圍牆慢慢在房子外圍成形,蔣曉雲看向呂超的目光都有些不太一樣了。

這麼強悍的男人,難怪能帶着女兒橫穿一千多公里的樹林。

他簡直就是一名荒野生存專家啊!

有蔣曉雲幫着照看丫丫,呂超轟樹造牆的效率高多了,一天的時間,差不多造起了半個院子。

如果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的話,呂超準備在院子裏再搭兩個小木屋,算是對蔣曉雲收留他們的感謝了。

「樹。」蔣曉雲指著身邊的樹,繼續教丫丫新詞。

「處。」十幾遍之後丫丫開了口。

「是樹,不是處,樹。」蔣曉雲耐著性子繼續教。

「樹。」丫丫終於說對了。

「你太棒了!」蔣曉雲大聲誇讚著丫丫。

……

「丫丫長這麼漂亮,她媽媽應該也很美吧?」晚飯的時候,蔣曉雲有意挑起了話題。

「還……湊合吧。」呂超遲疑了片刻。

「你們到這裏來了,她找不到你們,一定會很擔心吧?」

「她……得了癌症,走了。」

「哦……對不起……」

「沒事……」

「丫丫真是個乖孩子,而且很聰明,這兩天,我和她相處得很好。」蔣曉雲轉移了話題。

「嗯,多謝你,今天教會了她好幾個新詞,我和她前面大半個月也只教會了她一個詞,你一天就教會了四個。」呂超向蔣曉雲表示了感謝,果然還是女人在教小孩子說話方面會比較有優勢。

主要是耐心更足,而且願意不停地開口說。不象呂超,每次和丫丫說話都是在努力找話說,因為丫丫不怎麼應和,導致經常冷場。

所以,父女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只能深情相望。

世界上最長的距離,就是明明你在我面前,我卻無法開口說愛你。

如果能在蔣曉雲這裏多留幾天,說不定丫丫的語言能力會有些進展。

但是,他不能停下。

只有在路上,在旅途中,他才會充滿希望。

去尋找屬於他和丫丫的美麗世界。

一旦停留在某個地方太久,悲傷和絕望就會慢慢侵蝕他、淹沒他,讓他無法呼吸直至死去。

……

三天後。

雪停了,太陽出來了。

這三天時間裏,有蔣曉雲幫着照看丫丫,呂超一刻也沒閑着,在房子外面不停地忙碌著。

房子的外圍,修築起了一道很堅固的木頭圍牆,給房子提供了一個很大的院落。因為房子周圍的樹全部被轟掉了,太陽也可以照射到院子裏來了。

院子裏還塔建了兩個小木屋,裏面各挖了一個深坑,深坑上搭了木板,被做成了簡易廁所。

蔣曉雲自己搭建的土製灶台被推掉了,呂超在原址上用石塊修徹了一個很結實的新灶台,以後蔣曉雲炒菜再也不用擔心灶台垮塌的事情了。

陽台上的雞籠也被翻修了,用木板進行了加固,底部還做了活動抽板,方便蔣曉雲收集雞糞拿去種菜。

……

晚上。

丫丫睡下了。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圍牆、灶台、廁所、雞籠……這些事情,沒有你,我想都不敢想。」蔣曉雲對呂超這些天的幫助無比感激。

「在這裏叨擾了你好幾天,幫你做這些事情也是應該的。不是你收留我們,這些天我們父女就要住在雪地里了。」呂超對此不以為意,他本來就要鍛體修鍊,只是在修鍊的同時順手完成了這些事而已。

「什麼叨擾啊?有你們在這裏我真的好高興,你們別走了,留在這裏吧。」蔣曉雲向呂超提了出來。

「等雪化了,我就要上路了。」呂超搖了搖頭。

「一定要走嗎?留下來吧!再留一段時間,再多留幾天,我就可以教丫丫說一句完整的話了。」蔣曉雲繼續勸說着呂超。

「對不起,我不能留下來。」呂超再次搖了搖頭,不只是因為他的尋找,還因為那條神秘的規則,他不想蔣曉雲走上徐君山的路。

蔣曉雲看了呂超好半晌,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終究沒忍住流了下來。

「早點休息吧。」呂超向蔣曉雲說了一聲,轉身準備進房間去了。

「等一下。」蔣曉雲伸手拉住了呂超的手臂。

「還有什麼事?」

「不要走好不好?你們走了,我又變成一個人了,那感覺太難受了!孤獨會讓我發狂!我會死的!求你了!不要走!」蔣曉雲大哭着突然撲進了呂超的懷裏。

「別這樣。」呂超想要推開蔣曉雲,但她卻是抱住了他的身體不肯鬆手。

「對不起,我要去尋找丫丫的媽媽,我不能留在這裏。另外,樹林里有一種神秘的詛咒,當曾經不認識的人開始抱團取暖之後,就會受到這詛咒的嚴厲懲罰,我曾經有在這裏認識的朋友,因為這個原因被扔進了遙遠的樹林深處,差點兒被一群歐洲白人折磨死了。」

「我還親眼看到一個五十多人聚集在一起的無比強大的營地,在一群極為兇悍的異獸的攻擊下屍橫遍野,整個營地毀於一旦。我們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們所有人都會受到詛咒。」呂超嘆了口氣,把他離開的真實原因告訴了蔣曉雲。

「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蔣曉雲瞪大了眼睛,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情。

「不為什麼,這就是這片空間的規則。我沒有騙你,也沒必要騙你。」呂超強行把蔣曉雲溫軟的身體從自己的懷中推開了。

「你們一定要走的話,可以帶上我,我可以幫你照顧丫丫,給你們做飯、洗衣服。」蔣曉雲想了想又向呂超提了出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無法想像他們離開之後,她一個人在這裏該怎麼堅持下去。在他們到來之前,那種冰冷的孤獨感幾乎已經把她逼到崩潰的邊緣了,他們的到來驅散了那些冰冷和孤獨,讓她的心重新溫暖和充實了起來。

特別是和丫丫的相處,讓她甚至有了想要陪伴她長大的想法。

沒想到,幾天後,他們又要離開了。

「我們帶上你的結果也是一樣,不是一起進來的人,一定會被強行分開的,遲早的事情。自己分開還可以避免受到懲罰,如果被強行分開,可能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了。」呂超搖了搖頭,不肯答應帶上蔣曉雲。

「我不怕,就算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好過自己孤獨地在這裏死去,重回孤獨的話,我寧可去死。」蔣曉雲很堅決的表情。

「但是,我不想死,我更不能讓丫丫死,我不能冒險接受那個詛咒。所以,我不能帶你離開,真的很對不起。」呂超嘆了口氣。

蔣曉雲沒再說什麼了,大哭着跑去了她的房間。

呂超再次嘆了口氣,轉身走進了他和丫丫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

又是三天的時間過去了。

雪化了。

呂超要再一次上路了。

「這是新收回來的胡蘿蔔,雖然還沒完全長成,但已經可以吃了,可以給丫丫補充維A。還有這些青菜,我已經洗好了,要趁新鮮吃,水煮了餵給丫丫,不要煮老了,可以給她補充葉酸和維C。」

「這一袋煮雞蛋你帶着,一天給丫丫吃一個,保證她每天能攝取到足夠的蛋白質。」

「我殺了兩隻雞,把雞肉分好的塊裝在膠袋裏,天氣這麼冷,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壞。」

「丫丫很喜歡那個布娃娃,還有積木,我塞你背包里了,你閑下來的時候可以拿給她玩。」

「丫丫現在正是學說話的關鍵時期,你要經常和她說話,別耽誤了她。」

「我怕你記不住,這件事情給你專門寫了個單子,你忘記了,就拿那單子看看。」

「……」

蔣曉雲一件一件地交待着呂超,就象妻子送別即將遠行的丈夫一樣。

呂超默默地接過蔣曉雲遞過來的每樣東西,沒有開口說話。

如果知道分開會對她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一周前他寧可和丫丫睡在雪地里,不讓他們和她的混熟的機會。

這裏是荒野。

這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荒野。

他有丫丫,他有要去苦苦尋找的伊麗,他不能把自己的感情再分給其他任何人。

「如果一直找不到她,如果累了,如果不想再繼續向前走了,回來找我,我會一直等着你們。」蔣曉雲最後向呂超交待了幾句。

她不敢再多說了,怕自己情緒失控。

「這個送給你,還有這個手抄本。還有,這封信。」呂超在臨走之前,把一本他這幾天手抄的《鍛體術》交給了蔣曉雲,還有那枚鍊氣丸。

有丫丫補氣的情況下,鍊氣丸對呂超已經沒有太大效果了。

但對剛剛修鍊《鍛體術》的蔣曉雲來說,吃一枚可以幫她開啟修鍊之路。

留下的那封信里,呂超把樹林里的險惡仔細地寫給了蔣曉雲,以及修鍊的重要性,還有使用鍊氣丸的方式和時機。

不修鍊,在樹林里,只能等死。

他能幫她的,也只能到這一步了。

「這對你們練武的人來說,應該是很珍貴的東西吧?不用留給我。」蔣曉雲把鍊氣丸還給了呂超。

「你不是說,如果找不到她,如果我累了,不想再走了,就回來找你嗎?你要活下去,就必須修鍊,沒有這藥丸的幫助你無法修鍊,你不想我和丫丫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吧?」呂超笑了笑。

走上那條水泥路之後,他就沒有想過要回頭。

但是,他要給蔣曉雲一個支撐下去的信念。

不然,那孤獨感真的會摧毀她。

「好吧,我聽你的,好好看看你這封信還有這本書。」蔣曉雲終於沒再推辭了。

……

水泥路邊。

蔣曉雲終究沒有能控制住情緒,在呂超準備邁步離開的時候大哭了起來。

丫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跟着一起哭了起來。

呂超只好借給了蔣曉雲半個肩膀,讓她盡情地哭了個夠。

「丫丫,說『再見』。」半晌后,蔣曉雲重新整理好了情緒。

「不。」丫丫的情緒很不好。

「丫丫乖,跟阿姨說『再見』,阿姨才教過你的。」蔣曉雲繼續啟發着丫丫,這也是她這幾天最後教會丫丫的一個詞。

「再……見。」丫丫終於開了口。

「再見!對!再見!丫丫好聰明!」蔣曉雲誇讚了丫丫幾句。

「再見了。」呂超向也蔣曉雲說了一聲,然後抱着丫丫,帶着小黑大步向前離開了。

「丫丫,我們一定會再見的!對不對?丫丫,一定要乖哦!」蔣曉雲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再次痛哭失聲。

那個男人的背影,在視野中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終於,在水泥路上徹底消失了。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蔣曉雲的耳邊,若有若無地響起了一陣歌聲。

初次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唱給丫丫的那首歌。

「爸爸,爸爸,我們去哪裏呀?有我在就天不怕地不怕。」

「寶貝,寶貝,我是你的大樹,一生陪你看日出。」

……

沒有了自行車,呂超現在只能步行。

步行的速度太慢,所以,他決定奔跑。

《鍛體術》熟練之後,不管是運動還是做體力活的時候,都可以順帶着訓練。

一邊奔跑一邊修鍊《鍛體術》,只要掌握好了方法,比單純站樁修鍊的效果還要好。

而且在修鍊的同時跑步,內力滋養身體也讓呂超不太容易疲累。

速度比起騎自行車肯定要慢了很多,但照這樣的速度和節奏,一天跑個幾十公里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跑了一會兒之後,丫丫掙扎著要下地。

呂超只好停下來,把丫丫放了下來。

丫丫下來之後,卻是轉身往蔣曉雲家的方向跑了過去。

跑了一會兒之後,回頭看着呂超仍然在原地沒跟過來,丫丫只好站住了,手指著蔣曉雲家的方向向呂超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麼。

呂超知道她想回去。

雖然丫丫也喜歡野外的生活,但累了之後,她也想有個家,而不是一直這樣風餐露宿。

呂超想到這一層之後,內心很有些掙扎。

但是,他知道,他們不能回去。

回去只能害了蔣曉雲。

而且會讓父女二人後面的旅途變得更艱難。

「丫丫,跟爸爸走。」呂超向丫丫喊了一聲,然後繼續向東而去。

丫丫哭了起來,見呂超似乎要丟下她的樣子,連忙小跑着跟了過來。

這幾天丫丫和蔣曉雲混熟了,很想再去找蔣曉雲玩。但是,說起對其他人的依賴度,還是爸爸最高,沒有之一。

呂超索性也不抱着她了,就在前面慢慢跑着,讓丫丫在後面跟着跑。

小黑沒有到處亂跑,也跟在丫丫身邊前後亂竄著。

「爸爸!」丫丫在後面喊著呂超,並且加快了步子。

「過來追爸爸啊!」呂超在前面鼓勵著丫丫,同時也加快了步子。

丫丫的體質優勢,在這一刻終於完全體現了出來。

除了腿太短跑不了太快之外,全速奔跑再久她都不會累。而且在和小黑的互相追逐嬉戲中,她的情緒也慢慢好轉了起來,不再堅持回去找蔣曉雲了。

丫丫瞌睡了之後會哭,會變得煩躁,呂超發現之後會停下來抱起她,用腰凳把她綁在身上,然後繼續沿着水泥路往前奔跑。

不知道終點會在哪裏。

人生,本就是一場無法停止的奔跑。

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註定。

一直辛苦,一直孤獨。

……

五天的時間過去了。

父女二人這五天時間裏,跑了足有兩百多公里。

速度比起騎自行車,確實要慢了不少。

五天後的這一天,呂超終於又有了驚喜。

又發現了一條河。

而且河水裏有魚。

這條河真是來得及時。

要知道呂超的儲備糧只剩不到三天的了,再找不到新的補給的話,一家三口就只能去樹林里采果子吃了。

麵包果吃多了真的想吐,而且營養有限。

小黑和丫丫都是捉魚的高手,呂超也樂得坐享其成。

當然了,生火堆、殺魚、洗魚、烤魚、煮魚湯之類的雜事全歸他做。

晚餐時分,大約五點多鐘的樣子,一家人正在烤魚吃晚餐。

小黑突然變得警惕起來,離開火堆跑去路邊,沖着水泥路的東方嗚嗚叫了起來。

呂超心中一驚,連忙叫回了小黑,讓它在樹林里卧倒不要發出聲音,他自己則第一時間抱起丫丫逃上了附近一棵大樹,然後很緊張地向東邊張望着。

不會又有一頭黑熊吧?

呂超剛剛在樹冠上躲好,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就看到從水泥路的東邊高速駛過來兩輛廂式貨車。

車速很快,時速至少一百多公里的樣子,一瞬間的功夫就在水泥路的西邊消失了蹤影。

廂式貨車的車窗玻璃不透光,無法看清楚駕駛艙里是什麼人。

呂超估摸著,廂式貨車的司機,多半是他遊戲里操縱的那種機械人。

副駕座上,可能還有武裝機械人負責押運。

廂式貨車這時候出現在了水泥路上,意味着什麼?

夜晚時分進行投放嗎?

回到水泥路上,看到消失向西邊無限延伸的水泥路,呂超有些擔心起來。

這兩輛廂式貨車,不會是要去蔣曉雲所在的區域投放野獸吧?

……

兩百多公裏外。

「我真的沒辦法再堅持了。」

坐在水泥路邊,看着東邊的方向,回憶起那幾天和呂超父女二人相處的溫暖時光,蔣曉雲淚如雨下。

太陽落山了。

天慢慢暗了下來。

黑了下來。

他們還是沒有出現。

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蔣曉雲抱着自己的身體,感覺越來越冷。

她站起身來,使勁跺了跺腳,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慢慢地向院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看到高達四、五米的木製院牆,蔣曉雲不由得又回憶起了當初那個男人在那裏砍樹修牆的情景。

她一邊教丫丫說話,一邊看着那個男人勞作。

那幾天雪很大,天很冷,她心裏卻是很溫暖。

現在雪停了,她的心裏卻是冷得如同冰天雪地一般。

甚至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彷彿突然之間失去了至親的親人一般。

僅僅只是幾天的相處,不應該有這麼深的感情。

可是……

也許是她太孤獨了。

在那個男人做的院門邊站了良久,蔣曉雲最終只是虛掩住了院門,但並沒有插上木栓。

萬一他們夜裏回來了呢?進不了院子怎麼辦?

慢慢地走回房子,在自己的卧室里坐了下來。

寒冷、黑暗、孤獨。

她今天沒有吃晚餐,但卻沒有任何心情去做晚餐。

她不知道自己還要不要繼續堅持……

要不要繼續堅持活下去,一個個孤孤單單地這樣活下去。

等他們回來嗎?

依照那個男人的性格,他們是不可能回來的。

他一口氣從西邊走過來,走了兩千多公里,絕不可能為她這樣一個陌路之人回頭。

蔣曉雲身體再度打了個寒顫,她艱難地脫下鞋子和外衣外褲,鑽進了被子裏,勾著身子側躺了下來。

冰冷的被窩,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睡吧。

就這麼死去好了。

蔣曉雲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不自覺地又從眼畔滑落了下來。

……

不遠處的水泥路上,兩輛廂式貨車緩緩停了下來。

其中一輛廂式貨車的後車廂門被打開,兩頭野狼從裏面被放了出來。

廂式貨車再次發動向西而去,在夜幕中迅速消失了蹤影。

……

迷迷糊糊之中,蔣曉雲隱隱聽到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她被驚醒了過來。

仔細聽,卻又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

是做夢嗎?

被子裏仍然很冷。

身體莫名地顫抖了起來。

猶豫了好半晌之後,蔣曉雲摸著黑出了卧室,進到了廚房裏,顫抖的手在一個倒扣著的碗裏摸出了兩枚煮熟的雞蛋。

摸著黑剝開了雞蛋,狼吞虎咽地吞下了肚子。

身體的顫抖終於緩解了一些。

「我為什麼還要吃東西?我為什麼還要活着?」蔣曉雲蹲在地上再次哭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又平靜了情緒。

慢慢地走去了卧室里,回到床邊,重新鑽進被子躺了下去。

……

早上起來,天氣轉陰了。

零星的雪花落了下來。

看着窗外,蔣曉雲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如果,如果又下了大雪,他們會不會因為無法前進,返回到她這裏來?

那就……希望雪下大一些吧!

片刻之後蔣曉雲又反悔了。

如果下了大雪,他們是沒辦法返回她這裏來的。

而且大雪會讓他們在野外露宿的時候更加寒冷。

所以,還是不要下大雪。

推開房門,冷風從外面灌了進來。

蔣曉雲小跑去了呂超修建的廁所木屋裏。

雞籠里剛剛有母雞下了蛋,在那裏很亢奮地叫嚷着,給死寂的樹林增添了些許的活力。

就在這時候,院門突然傳來了被推開了聲音。

「該不會是他們……」

原本蹲在那裏的蔣曉雲身體一激靈,連忙抖了抖屁股站起身來,從廁所的小窗子向院門的方向看了過去。

院門被推開了。

但是,進來的不是呂超和丫丫。

而是一頭看起來極為兇殘的野狼!

看到它的獠牙利爪,蔣曉雲整個人都呆了。

片刻之後,她悄悄伸手過去關上了廁所的木門並插上了木栓。

進入院門的不只一頭野狼,而是兩頭!

它們聽到了雞叫聲,進入院子之後,直接向雞籠的方向而去。

但是,呂超用砍伐下的木柴整修過的雞籠無比結實,野狼根本撞不開雞籠,嘴巴和狼爪也無法抓到雞籠里的母雞。

這讓兩頭野狼變得無比憤怒,它們嘶吼了一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人類的氣息,向廁所這邊沖了過來。

廁所的牆壁和木門同樣非常結實,野狼根本無法撞開。

呂超似乎有先見之明,廁所的窗子很小,厚木板間距很窄,野狼就算前爪趴在了窗子上,看到了廁所里的蔣曉雲,也沒辦法進入廁所之中。

蔣曉雲暫時是安全了。

但是,她也陷入了困境之中。

兩頭野狼壓根就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它們進入了蔣曉雲的家裏,吃掉了一切能吃的東西,不能吃的東西也全都咬碎撕爛,然後把這裏當成了它們的狼窩。

蔣曉雲昨天晚上沒有吃晚飯,現在飢餓難耐。

而且天氣寒冷,飢餓讓寒冷變得更加寒冷。

她開始後悔沒有聽呂超的話,沒有修鍊他說的什麼武功之類的,這讓她在面對這兩頭野狼的時候,根本就毫無反抗之力。

如果它們不離開,她將被困死在廁所里,活活凍餓而死。

現在這種情況,除非是他回來救她。

但是,她心裏很清楚,他是不可能回來的。

……

雪並沒有變大,只是零星地飄着。

中午時分還停了下來。

白天的時間過去了。

夜晚降臨了。

野狼仍然沒有離開。

蔣曉雲凍得身體蜷縮成一團,她覺得自己已經被凍僵了。

而且她覺得……她如果睡着過去的話,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如果真的醒不過來了,那就不要醒來吧。

醒來也還是要面對無盡的孤獨。

……

蔣曉雲醒了過來。

她並不感到高興,反而很是沮喪。

「為什麼要醒過來?」

「就那樣睡死過去不好嗎?」

她甚至想哭。

但是身體嚴重缺水,這讓她哭都哭不出眼淚了。

身體完全凍僵了。

想站起身都變得極為困難。

當她努力了好半晌,終於站起身的時候,一頭野狼猛然撲到了窗口,對着她張開了猙獰的狼嘴。

「吃我啊!有本事你吃我啊!」

蔣曉雲無比憤怒地對着野狼吼叫了起來。

片刻之後,吼叫聲變成了無助的哭聲。

哭了一會兒之後,蔣曉雲又冷又餓又困,不知不覺,迷迷糊糊地又靠在牆邊睡了過去。

……

天又開始下大雪。

雪花甚至從窗子裏飄了進來,落在了她的臉上。

好冷。

再次醒來的時候,蔣曉雲發現她無法控制她的手腳了。

它們毫無知覺,她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了。

她勉強歪了歪腦袋看了看自己的手。

顏色灰青灰青的,早已沒有了血色。

「我是要被凍死了嗎?」

「那就死了吧。」

「終於解脫了。」

「可以不再孤獨了。」

恍惚之中,蔣曉雲眼前浮現了一幅畫面。

一幅溫暖的畫面。

「雪,這是雪,是從天上飄下來的雪。」男人指着地面上的雪,向剛剛學會說話的女兒進行着人類語言的教育。

「雪,雪。」女兒指着地上的積雪,慢慢擴充著辭彙量。

「丫丫你太棒了!終於又會多說一個詞了!」男人對女兒的進步很是驚喜。

「雪!雪!」女兒被誇讚之後更加高興了。

「爸爸教你唱歌好不好?」男人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開了口。

女兒不知道有沒有聽懂爸爸要說什麼,只是瞪着一對大眼睛看着她爸爸。

「爸爸,爸爸,我們去哪裏呀?有我在就天不怕地不怕。」

「寶貝,寶貝,我是你的大樹,一生陪你看日出。」

在那溫暖的歌聲里,蔣曉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兩滴久違的清淚從眼角泛出,還沒有從臉畔滑落下去,就慢慢化為了冰痕。

……

……

……

外面隱隱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野狼嘶吼的聲音。

然後是……廁所外瘋狂踹門的聲音。

『咔嚓!』一聲。

廁所木門的門栓被踹斷了。

一個男人沖了進來,

蔣曉雲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那張她期待已久的面容。

旁邊還有一個小女孩,正用小手輕輕地摸着她的臉。

她想說話,卻沒有力氣說不出口。

她全身都無法動彈。

他們回來了?

這是在做夢嗎?

片刻之後,她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男人在院子裏燒起了火堆,燒上了熱水,然後抱着她烤着火。

男人把手伸進了她的衣服里,一股溫暖的能量從他手掌中向她身體中灌注了進來。

她感覺有些嬌羞,覺得自己應該拒絕,但沒有拒絕。

她心裏怦怦亂跳,突然又有了一種初戀的美好感覺。

她一直半夢半醒。

想要開口和他說什麼,似乎已經和他說了很多話,但猛然間又覺得這一切只是夢境。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遠。

她終於醒了過來。

完全醒了過來。

她發現她躺在卧室的床上。

身上蓋着完好無損的被子。

家裏的傢俱什麼的,也全都完好無損。

她很快驚恐地發現,他並沒有在她身邊。

她只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這裏。

先前看到的他們,只是她的夢境?

這讓她的情感在突然間感到完全無法接受,她忍不住就哭出了聲。

不對啊……

我不是困在廁所里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響動。

她心裏莫名地一陣驚慌。

「你醒了?」

呂超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看着他,想開口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

百感交集之下,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是夢嗎?

「我想過了,現在的天氣不適合趕路,丫丫需要一個家,需要有人照顧她,需要有人教她學說話,所以,我最終還是回來了。」呂超在她床邊坐了下來。

她猶豫着向他伸出手來。

她的手臂仍然很僵硬,但勉強能活動了。

他猶豫着抓住了她的手。

「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們再出發,那時候,我想帶上你。」呂超又開了口。

她使勁點着頭。

她還是很累。

她還是很想睡覺。

這一次,睡着的時候,她的臉上掛着滿足的笑意。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地面的雪,越積越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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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了一片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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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蔣曉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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