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襲長衫落拓

第一章 一襲長衫落拓

?晨德園,文苑社後台。

蘇漠推開眼前的那扇門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整整五年都沒有回來過了。

他離開前剛漆過的木門,現在都已經斑駁了。

後台只坐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學員,用一雙烏黑的眼睛打量着他。

眼前的陳列他都熟悉,可是人他已經不認識了。

「你幹什麼的啊?」那個小學員開口問道。

「我找你們班主,陸川。」

「班主台上呢,不給別人簽名。」小學員一臉的不耐煩。

「我是他師弟。」

「我還是他師叔呢!」

小學員說完才一個激靈,捂住了嘴,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緊接着換了一副謙卑的樣子。

「師叔這邊請,師父已經幫您把大褂都備好了。」

蘇漠進了更衣室。

「最近來找我們班主簽名的實在是太多了,我還以為您也是粉絲呢,剛才我才攆走了兩個,這才把您給認錯了。」小學員隔着帘子,給蘇漠道歉。

小學員見蘇漠半天也不說話,心裏發慌,要是告訴給班主他今天可就死定了。

「您還在嗎?」

小學員有些不確定,伸手想挑開帘子看一看。

他手剛伸出去,蘇漠就挑起帘子,緩步從更衣室里走出來了。

蘇漠長得好看,挑簾走出來的那一瞬間,彷彿從民國穿越而來的翩翩公子,神清骨秀。

「沒事。」

蘇漠淡然的說道,撩起身後的大褂,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小學員生生看呆了,平時這後台來來往往的都是穿大褂的,就沒見過穿的這麼妥帖的。

他立在蘇漠的身邊,不說話了。

蘇漠坐在椅子上,心裏緊張,袖子裏拳頭緊緊的攥著,手心全是汗。

舞台上,陸川下台鞠躬,回到後台,抬眼便看見蘇漠坐在椅子上,雙眼習慣性的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算起來,這還是兩個人五年來,第一次見面。

「蘇漠。」

一個低沉但不粗啞的聲音在蘇漠的耳邊響起,他一抬頭便對上了陸川的眼神,一下子站了起來。

小學員作為今天的主持人,已經上台報幕去了。

蘇漠身上的大褂跟陸川身上穿的一樣,黑色灑金,兩個人隔空對望着。

五年裏的那些想念和等待全都湧上心頭,堵的人難受。

蘇漠的鼻子一酸,把眼淚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下面請欣賞相聲《黃鶴樓》,表演者,蘇漠,陸川。」

時間倉促,根本沒給兩個人寒暄的機會。

「走吧,該到咱倆上台了。」陸川側身,等著蘇漠走到自己的身邊,與他並肩走上台。

小園子的觀眾都是熟客,冷不丁上來一張陌生的面孔,還是壓軸的位置,都有些疑惑。

蘇漠:「大家可能對我不太熟悉。」

陸川:「看着面生。」

蘇漠:「先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文苑社的演員,我叫蘇漠。」

……

蘇漠以前也是有過一點點粉絲的,每次上台前也有送禮物的,可是已經過去五年了,認識他的人早已經不在台下了。

下場門坐了七八個人,都是文苑社新收的學員,在一旁一邊聽一邊學,見蘇漠走上台來,議論開了。

「蘇漠不就是班主總說的那個蘇師叔嗎?」

「不愧咱班主總誇,蘇師叔長的還真清秀啊。真不知道當年幾位師爺是怎麼狠下心把這樣的一個玉人趕出去的。」一個胖子頂着星星眼說道。

「就是不知道唱的像不像咱們師父說的那樣好了。」

「一會就知道了。」

陸川朝着下場門這邊瞥了一眼,頗有威懾力,學員一個個都閉緊了嘴,表情嚴肅的看着台上。

一場聽完下來,下場門這幾個人就算沒入學幾年,也能準確的指出來蘇漠的毛病。

他幾乎就沒有跟台下的觀眾互動過。

他是完完全全是照着本子演了下來,當然效果就是除了蘇漠一開嗓,眾人驚艷,鼓過一次掌,之後就再也沒有了什麼反應。

「我就說這長得好看,相聲還說的漂亮的,全天下就咱班主獨一份了。」胖子感嘆。

「真是,真是。」旁人都跟着應和。

蘇漠和陸川兩個人說的是最後一場壓軸,每次說完最後一場,演員們下台,還要被主持人攔回來,再說上一段,叫返場。

返場的演出時長就要根據觀眾的喜愛程度,陸川是名角兒,現場的人大部分都是奔着他來的,蘇漠趕在陸川前面彈了一小段月琴之後就下台了。

蘇漠換好了衣服的時候,正趕上陸川也從台上下來了。

「跟我一起去醫院看看杜鵬吧。」陸川一邊說,一邊走進了更衣室,步伐很是匆忙。

蘇漠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車上一直都很安靜,杜鵬是之前陸川的搭檔,但是前幾天突然生病住院了,社裏本來的人手就不夠,今天跟陸川說一場的那個演員,嗓子不是很舒服,陸川就把蘇漠給叫來助演了。

「杜鵬他怎麼樣了?」蘇漠感覺眼下的氣氛,似乎不適合矯情的寒暄,開口打聽起了杜鵬的病情。

正在開車的陸川聞言,輕搖了搖頭,神色嚴肅,蘇漠明白了。

剛剛趕到病房外,就聽見病房中傳來一陣哀嚎聲,把蘇漠嚇了一個激靈。

「別怕,沒事。」陸川伸手扶了一下蘇漠,「他總這樣。」

蘇漠剛剛一進病房,就看到一個護士手裏捏著藥瓶,攆著一個穿病服的胖子。

「川哥,川哥,你快來救救我啊。」杜鵬一眼瞥見陸川,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朝着他撲了過來,一下子就撞到了陸川那相對單薄的小身板上。

蘇漠的心尖顫了兩下,看到陸川還穩穩的站在地上,才放心了許多。

「蘇漠。」

胖子杜鵬躲到了陸川身後才發現了蘇漠也來了,他總共也沒見過幾面蘇漠,但是經不住陸川總是念叨,一眼便認出了他。

五年的默契,讓兩個人見面問候的語調都如出一轍,蘇漠的心裏有點不舒服。

「我今天叫他來串場。」陸川笑了笑說道。

「你先出去吧,我一會喂他吃藥。」陸川對着還在房間內的護士說道。

護士聽了陸川的話,推著小車出了病房,臨走還朝着杜鵬跺了跺腳:「都多大的人了,吃個葯還怕苦。」

杜鵬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朝着護士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護士走了,杜鵬又一下子跳回到了床上,拉了一個枕頭靠了過來,蘇漠和陸川並肩坐在他的病床旁邊。

陸川隨手拿起來一個蘋果,打開水果刀削了起來。

「川哥,我怎麼覺着我以後穿不了大褂了呢。」

蘇漠皺了皺眉。

陸川手裏的刀一頓。

「胡說。」陸川語氣不是很友善。

「今天安子來看我,還沒說幾句話呢,就開始哭,搞的整個醫院的護士都來看笑話。」杜鵬聳了聳肩。

陸川眼皮也不抬,手裏穩穩的削著蘋果。

「他什麼樣你不知道,得個感冒就感覺自己快死了。」

杜鵬想想也是。

「他還是少來看我吧,指不定哪天就讓他嚇死了。」

陸川和杜鵬五年來在台上磨練的默契十足,加上蘇漠本來就沉默寡言,兩個人對話行雲流水,蘇漠在中間根本插不進去話。

從小一起長起來的情誼,果然抵不過這幾年艱難時刻的陪伴,感情的新舊更替,本來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蘇漠的心裏忽然有點不是滋味。

陸川的蘋果削好了,收起了刀,抬頭看都沒看杜鵬伸出來的那隻小胖手,直接就把蘋果遞到了蘇漠的面前。

蘇漠愣了一下,心裏一下豁然開朗,接過了蘋果,啃了一口。

「川哥……」

杜鵬哼哼了一聲,他在來之前就聽說了陸川跟蘇漠的關係最好,但是沒想到陸川竟然能偏心到如此地步,直接越過他這個病號。

陸川抬起頭看着杜鵬眨了眨眼,反應慢半拍從果籃里直接挑出了一個蘋果,送到了杜鵬面前。

「你也要吃?」

杜鵬看着那個沒削皮還沒蘇漠手裏一半大的蘋果,委屈巴巴的說道:「你好歹也給我洗洗吧。」

陸川愣了一下:「你以前不都這樣吃嗎,你還說什麼來着?」

「我說這樣方便。」杜鵬咬着牙說道。

醫院走廊上。

陸川和蘇漠從病房裏出來,兩個人並肩走在醫院慘白的燈光下,蘇漠才想起來陸川腳上好像還穿着舞台上穿的那雙軟底布鞋。

「他什麼時候能回社裏啊?」蘇漠問道。

陸川長嘆了一口氣,說話的語氣也很是低沉:「不知道。」

就這一個動作,蘇漠就知道剛剛病房當中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安慰杜鵬罷了。

「社裏現在應該很缺人吧。」

「極限工作更能壓榨他們的潛力。」陸川笑了笑。

蘇漠頓了一下,小聲的說道:「其實我可以……」

「文苑社這幾個人還能忙的過來。」陸川一下子就打斷了蘇漠的話。

蘇漠的臉色一變,腳步也停住了。

陸川回頭看着他,笑着說道:「今天就是大奇那個死胖子請假了而已。」

蘇漠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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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長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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