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種子，種子，求種子
克瑞爾再次和葉蘇提起了種子的問題時，葉蘇不禁長嘆了一口氣：這個時代真是麻煩。他之前所在的那個時代，絕大多數食物是由必要的營養物質直接化合而成的，而不是由種子培育而來。
葉蘇第一次聽見克瑞爾提到種子時，想到的不是用來播種的種子，而是用於下載的「種子」，正是這些「種子」，陪伴無數悸動的青少年度過荷爾蒙過剩的青春。
當然，這是葉蘇從歷史書上看來的。在他之前所在的那個時代，「種子」早消失了。
葉蘇問克瑞爾：「玫瑰領的所有種子都是從精靈世界購買的嗎？為什麼玫瑰領不自己培育種子呢？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培育種子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嗎？」
克瑞爾一愣，隨即說：「並不是，相反，精靈世界的種子可以說是從人類這裏傳過去的。玫瑰領一直是人類世界的種子繁育基地，可惜的是，兩年前，東境秘密滲透至玫瑰領，燒了我們的種植園和種子庫。」
葉蘇眉頭越皺越緊，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些魔鬼一般的玩意兒被稱作精靈。他就問克瑞爾，「過去一千多年裏，精靈和人類互相攻伐，一直生活在仇恨中。你對精靈怎麼看，我想知道你的意見。」
葉蘇本以為克瑞爾作為領主的女兒，會曆數精靈的罪惡，表達與精靈不共戴天的決心。誰知她只是淡淡地說：「領主大人，重要的不是我怎麼看，是您怎麼看。精靈不是魔鬼，人類也不是天使。我不贊同人類對精靈的敵對政策。這或許不是您想要的答案。」
葉蘇微微搖了搖頭，沉聲說：「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我本以為自己是作死小能手，誰知道未來的人類比我還作死，都不剩幾個人了還跟擁有近千萬人口的精靈世界硬抗，真是後生可畏，作死如斯！歷史告訴我們，和解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沒能注意到克瑞爾微妙的表情變化，驚愕、疑惑慢慢變成了讚賞，甚至是感激。
商隊領袖夏馬爾被帶到葉蘇面前時，他心裏有些忐忑，以為自己會因採辦種子不力受到懲罰，他索性主動承認了自己的過失，想換取寬大處理。
誰知道葉蘇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兩大族群的關係擺在那，你又有什麼辦法？我就是簡單問你幾個問題而已。我們的種子一般是從哪個精靈王國採辦的？」
夏馬爾一聽，喜出望外，緊繃的大肚子頓時鬆弛了下來，塞滿了整個藤椅，「領主大人，基本都是從南境和東境採購的。北境和西境離我們玫瑰領太遠，路上容易遭到精靈襲擊。南境的首都花靈市和玫瑰領只隔着兩天路程，東境的首都白雪城若從雙子峰小道走，只需要一天。」
「東境一直認為玫瑰領是他們的領土，與我們矛盾很深，再加上不久前的那場大戰，我們和東境的商貿關係完全切斷了。不過，這樣也好，那些王八蛋不是什麼好東西，有一年把炒熟的種子和生種混在一起賣給我們，騙過了我們的眼睛，差點毀了玫瑰領。」
葉蘇問：「那南境呢？」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筆記本，補充道，「也就是艾氏……精靈王國。」
這個名字可真拗口。
夏馬爾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南境相比東境要可靠一些。這麼多年來，南境一直沒有侵略過玫瑰領。艾爾達國王上任后，放寬了對人類世界的貿易限制。不過，最近南境國內好像生變，暫時封閉了和玫瑰領之間的商道，恢復時間不定，就怕誤了農時。」
夏馬爾離開后，葉蘇起身來到了府邸后的森林前，躺在藤椅上，看着眼前的風景。冰河期的植物種類十分稀少，高大的雲杉、紅杉、白樺和落葉松如同一個個沉默的巨人，聳立在天地間。林地中多的是蘚類植物。樹林里不時發出鳥兒的怪叫聲。
不過這個荒蕪的未來也有充滿生機和色彩的地方。
綺羅穿着淡黃色的弔帶裙，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針織衫衫，正在洛水河邊挖著野菜。一身紅裙的洛川正在那裏幫她的忙，兩人親密地說着話，不時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葉蘇總覺得，這個時代女子有着一種獨特的美麗。陡然看見她們，就像一片翡翠般的草原草原、一塊斑斕的鬱金香花田或是一個碧玉般的湖泊突然撞入視野，純之又純。
綺羅一見葉蘇來了，就丟下了籃子和小鏟子，如同一隻蝴蝶般飛奔到了葉蘇身邊，幾次差點被地上的苔蘚滑倒。她臉上緋紅緋紅的，額頭上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累地扶著雙膝，喘著氣說：「領主大人，你一個人在想什麼呢？」
「在想播種的事，不播種就沒有收穫，就不能增加人口。」
綺羅想不到葉蘇會突然這麼對自己說話，一時亂了心懷，第一反應就是逃，葉蘇又說：「耕種季節馬上就要到了，目前玫瑰領的種子供應還不到需求量的1/3，再不解決這個問題，飢荒一來，麻煩就大了。」
綺羅知道自己理解錯了，就紅著臉說：「那您有辦法了嗎？」她看到領主尷尬的笑容后，就試探著說：「洛川就是來自北境的精靈，你為什麼不問問她呢？她和別的精靈不一樣，脾氣還挺好的。」
葉蘇一聽，覺得有道理，就讚許地看了綺羅一眼，目光往河邊看去，誰知道洛川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嚇得他差點沒滾下椅子。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洛川就平靜地說：「你們說的話，我聽到了……不用奇怪，精靈的聽力和視力本來就比人類好得多，我可以幫助你。」
葉蘇和綺羅心中一喜，前者淡淡地說：「條件？」
洛川咬了咬牙，美麗白皙的面龐上劃過一絲眼淚，就像流星一般，「立刻把我送回北境……北境的種子你想要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反正我們也用不了了。」
葉蘇站了起來，微笑道：「我應該和你說過，你隨時可以走，你拒絕了。後來，綺羅告訴我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我提出由領主衛隊護送你回去，你也拒絕了。再後來，我想你可能不信任人類，就打算把你交給東境，由他們送你回去，你更是拚死拒絕。大小姐，為什麼？」
洛川一時語塞，隨即又堅定地說：「我只信任你，只要你送我回去！」
葉蘇攔住了剛要跳腳的綺羅，不解地說：「大小姐，你這麼說我是有些高興，不過，你也必須拿出能讓我信任你的東西。你應該能理解，要去北境的洛氏王國，我需要穿過新月荒原，裏面森林密佈，野獸遍地。就算平安穿過荒原，北境的精靈也不會放過我，你是要我送死嗎？」
洛川解開脖子上的白金項鏈，項鏈下面掛着一顆星形的寶石吊墜，綠瑩瑩的好似流動的碧波。她把項鏈遞給葉蘇，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是北境的公主，不知道這是否可以讓你對我產生足夠的信任。種子的事，我一定可以為你辦到。」
葉蘇並不意外，他早就從洛川的行為舉止認定她不是一般的精靈。
他笑着說：「公主殿下，你一下子就把談判的資本給丟了。我直接綁架你，然後向北境勒索種子作為贖金不就行了？何苦自己去作死？雖然我也挺喜歡作死就是了。再說，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起來暖床？精靈公主這四個字的誘惑力可沒有男人抵擋得了。」
洛川的眼淚簌簌而落，聲音也哽咽了，抽抽搭搭地說：「沒用的，北境都快滅亡了，誰還會管一個公主的死活。我的父母根本不在乎我，不然就不會強迫我嫁給靈氏精靈王國的王子靈僖，換取東境出兵幫助北境擊退巨龍。」
令葉蘇噴飯的是，洛川居然鄭重其事地問綺羅「暖床」是什麼意思，無奈的綺羅滿臉通紅地小聲告訴洛川后，洛川臉也紅了，她都不敢看葉蘇了，只是輕聲說：「你不會那麼做的。你一直都對綺羅、克瑞爾還有美子十分尊重，對我也是。我……相信你。」
經歷過同事間不知道多少爾虞我詐的葉蘇可沒有接過洛川的高帽，只是默默地在想事情，眉頭越皺越緊。
洛川緊張地看着臉色陰晴不定的葉蘇，生怕他一不高興真抓自己去暖床。她抓着自己的衣角，看着自己的黑色小皮鞋，心中十分不安。她的目光遊離到了窗外曠遠的天空。
天空烏雲密佈，眼看又是一場大雨在即。
過了好長時間，葉蘇才伸出了手，「好的，我答應送你回北境。」
綺羅剛要反對，葉蘇看了她一眼，她就不敢說話了，以為領主又要冷著臉說「小綺羅，我並沒有在徵詢你的意見，我想聽的的只是一句『如你所願，領主大人』。」
誰知，葉蘇溫和地說：「小綺羅，這次作死真的非常有意義。你不是讓我為你們帶來我所暢想的未來嗎？我也不知道我心中的未來是什麼樣，但起碼每個人都得吃飽飯吧。所以，不要阻止我好嗎？」
綺羅無限溫柔地看着葉蘇，她甚至忘了洛川的存在，染著紅色指甲的指尖微微觸碰著葉蘇的臉，聲音就像混入了蜂蜜的牛奶，「如您所願，領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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