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餘生安然(一)

第4章 餘生安然(一)

一個人要等待多長時間,才能等到自己的意中人。

秦若璇思考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從她認識那個人,因為那個人想起另一個人開始,她就在思考這個問題了。

某家私人醫院頂層的洗手間中,一個相貌甜美,穿着一身潮牌衣服的女孩正靜靜注視着鏡子。如果有他人在場,一定會認為這個女孩子在自戀,在臭美。

「你說這輩子,我等不等的到他呢……」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秦若璇輕輕地開口問。彷彿鏡子裏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一樣。忽然,她失聲一笑,「哦,對不起,我忘了,這是個遊戲。」

這只是個遊戲。遊戲里的一切,都是按策劃師的設計造出來的。怎麼會有設計之外的東西呢?秦若璇伸手捏捏鏡子裏自己的臉,笑着說:「開心點開心點,這輩子沒有也沒關係啦!大不了等不到嘛!有什麼好喪的。再說……他本來也不是你的。」可笑着笑着,卻慢慢地凝住了。

果然還是有些想他呢。秦若璇喪喪地嘆了口氣,然後拎起一旁的水果籃離開了洗手間。

今天早上有個陌生的女人突然打來一通電話,說什麼顧念現在已經蘇醒,在A市的某某私人醫院裏,叫她自己去。掛了電話后,秦若璇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有些發懵,顧念就是出去了一趟,把自己送到醫院裏又是什麼情況?秦若璇匆匆收拾了一下,也沒有請假——反正那糟老頭子不在,他考古去了,就直奔顧念所在的醫院。

醫院天台,一個坐着輪椅,穿着韓式病服的少女一邊沐浴午後暖陽,一邊把玩著一直精雕細琢的血色鳳凰手鐲。

顧念小心翼翼地玩賞著這鐲子,目光微空。

那天醒來后,她的手裏就莫名多了這支鐲子。她感覺自己就像做了一場夢。夢見自己被靈族魔種刺殺昏迷,還夢見了一個睡在棺槨里的靈。

好虛幻。

但手裏鐲子溫熱的觸感和這一身的病服卻告訴顧念,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

「這麼吹風,會着涼哦。」溫柔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安生,一個帶着執念的人,可以讓執念長存,讓自以為最是轟轟烈烈的愛長存不枯不朽嗎?」顧念低着頭,蠕動唇角,輕輕地問。

安生抱着大衣的手抖了抖。她把大衣披在顧念身上,然後抬起眼睛俯瞰整個A市。良久靜默后,才接了顧念的話:「大概是可以的吧。如果彼此深深記得的話。」

顧念把玩手鐲的動作頓住。

深深記得……說的很好聽,可誰能真正做到彌塞和月歐那樣呢。顧念心裏嘀咕。

彌塞神話里,諸神之王彌塞和諸神之後月歐是一對恩愛無比的夫妻。他們曾一起下凡歷劫時,因為靈族的插手而分開了數萬年。彌塞和月歐受到了許多男女的追求示愛,還受到了靈族的阻撓,但他們對自己的愛情矢志不渝,一直奉承並堅守着自己的信仰。最終感動了靈族,釋放眼線,使其重逢。

顧念清楚地記得,在那篇故事的結局,彌塞和月歐重逢時,他們緊緊相擁,並約定在每一生每一世,只要彼此深深愛着記着,就會讓至高無上的愛情長存不朽——他們把這段誓言刻入了彼此的靈魂,永世不忘。

「矢志不渝的愛情,在現在是不可能有的。你看看那些年輕人,那些不是被錢,權,名譽沖昏了頭腦。都不知道有多少白菜被又老又丑的肥豬拱了。」見顧念為自己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而略顯懵逼,安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現在呢,你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那些不切實際的什麼忠貞愛情,歡迎以後隨時和我扯。」

顧念撇了撇嘴。

每次一講到愛情兩個字,她就變成這毒舌樣子了。真是個古怪的妮子。

「看你們聊的這麼嗨,我是不是應該給你們一人發一把瓜子?」秦若璇不咸不淡的娃娃音從樓梯口飄來,突然打斷了二人的交談。

「倒是不知道璇璇變慢了,買一籃水果也需要這麼久。」安生面色溫柔,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她看了看有點尷尬的顧念,聲音淡淡,「我還有事,先走了。」

「不送。」秦若璇面上扯起一抹明媚的笑,直到那溫柔的身影離開了自己的視線,才轉成了陰測測的冷。她把一張幾乎被揉成紙團的報紙丟到輪椅上的少女腿上,聲音寒沉,「知道後果嗎?」

面對這股無形的威壓,顧念把貴族的從容不迫展現到了極致。她慢吞吞地把鐲子戴在腕上,再慢吞吞地攤開滿是褶皺的報紙——這是一份A市晨報,今天的晨報頭條上是用黑體寫着「震驚!某國著名考古學家勘察出一片未知文明!」的一行字。

「一個未知文明,沒什麼好奇怪的。除了和靈族牽扯上了一點關係,反正他們早就知道這世間有靈族的存在了。」顧念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秦若璇當然知道某人口中的他們是指俗塵之人,她微微咬牙:「確實。但你知不知道,一旦這個文明被公眾於世,愛德華那個糟老頭子就會成為罪魁禍首,引來靈族無休止的追殺,直到死亡?」

這報紙是她坐電梯時閑得發慌從架子上隨意抽的。如果不是碰巧抽到了今天的A市晨報,又碰巧看到了這麼一行醒目的大字,秦若璇覺得自己可能得等到那糟老頭子在頒獎典禮時才知道這麼一片文明被他們挖了出來。

該死的老頭子,他知不知道自己會大禍臨頭?秦若璇緊緊抿著唇,面色難看到了極點。

顧念愣愣,老老實實地搖頭。

「那個未知文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在了。」突然間,秦若璇收了滿身寒冷。她有些頹廢地弓著腰,一雙好看的鳳眸竟頭一次染上了顧念從未見過的悲意,「它長眠在地下有什麼錯,為什麼要把它重新展露在世人眼前呢?這個世界,這麼臟,它會被玷污的……」

聽着秦若璇盡說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顧念波瀾不驚的眼微微一閃。她撫了撫手上的鐲子,輕輕說:「你似乎對這個文明很熟悉。」

陽光溫暖寵溺地鋪灑在秦若璇長長的眼睫毛上,一閃一爍,如同一個在和大人撒嬌淘氣的小孩。她深深看了顧念一眼:「八千年前,雲天的君王和靈族有着很深的淵源。如果你不想做阿拉雅的話,就把自己的光芒收一收。有的時候,藏在烏雲底下,是很明智的聰明人的選擇。水果給你放在病房了,自己去吃。還有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你的傷口正在以一種近乎變態的速度癒合,不出意外的話,兩天後就能夠辦理出院手續。」說完看也不看顧念,就直直轉身走了。

顧念若有所思地摩挲起下巴。雲天,那個未知文明的名字。

阿拉雅是彌塞神話里最早死去的神。她因為把自己過強的能力展現在了世人眼前,最終引來恐慌和猜忌。人們把她騙到了天罰之地,以無盡神火把她燃燒成了灰燼。璇璇這是在警告她,不要鋒芒太露,否則會招惹殺身之禍。她和安生一樣走的匆匆忙忙,似乎在守着一個巨大的秘密呢。

可是,誰在誰的秘密里,誰忘著誰記着,還真是拿捏不準。就好像重重雲霧之中,你永遠也猜不到那個要殺了你的人會出現在什麼地方伏擊你一樣。顧念目光略空地看着手上已經沾了自己的體溫的鐲子,忽然低聲笑了笑。

卡莫茲學院的周日是寧靜而安詳的。鐘樓頂端,那隻已經存在了幾百年的大笨鐘正以一種低沉悠揚的聲音,慢悠悠訴說自己滿身古老的魅力。

身為貴族的學生們在一個星期的第一天,是絕不會把大好時光浪費在散步這種消遣時間的事情上的——他們忙着去交際,去練習自己的技能,以在將來為家族出力而做準備。

安生坐在草叢上,目光溫柔地看着眼前的空蕩蕩。

準確來說,世人眼裏是一片空氣。而她的眼裏,卻倒影著一座輝煌的木質閣樓。閣樓一看便知道有了些年頭——木頭牆上佈滿了一塊一塊的青苔,就像一個被人掐得遍體傷痕的孩子,那般讓人心生同情。同情它的破敗,嘆惋它的沒落。閣樓的前面,站着一個一身白色長袍,滿頭長發用玉簪綰住,長得文文靜靜,唇紅齒白的俏公子。

俏公子彷彿瞧不到安生似的,正扛着一把比他還高處些許的鐵鋤頭,一下又一下奮力地鋤著身前中滿了蔬菜的地。當然這蔬菜常人是看不到的。

「阿余,累了要記得歇歇。」安生伸手,佯裝着撫摸到俏公子的頭,溫柔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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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風華:靈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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