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刮目相看

第534章 刮目相看

第五百三十四章刮目相看

王安石說道:「明潤,宋副監之法,除了考慮治河本身,還考慮了防遼,屯田,役工,要是按北流說,這段新河,還要重新修造河堤,工程量浩大,而且能夠保證它不繼續淤塞?」

蘇油拱手道:「學士,今年之所以決堤,參考歷年水文資料,乃是因為遭遇了二十年一遇的大水。」

「也就是說,我們如果在新河兩岸修造堤埽,理論上,可以有二十年時間從容佈置。」

「而二股河目前容量,只能容納黃河三年一遇的洪水,就算僅用於分流,也只能支撐四到五年,如果完全堵死北流,那麼最多五年之內,大洪水一到,二股河容納不下,河水倒逼,上游必決!」

王安石心中砰砰亂跳,這是一個他沒有考慮到的問題,甚至是歷屆河工都尚未考慮到的問題:「數據何來?」

司馬光從《咨要》中翻出一冊:「陛下,介甫,這是我從各處地方水文中摘錄的歷年河情資料,明潤將之化為了標準漲幅,製成了表格,一目了然。」

王安石取過來翻看了一下,他也是絕頂聰明之人,只翻了幾頁關鍵數據,便閉上了雙眼:「茲惟艱哉!」

這是《尚書湯誓》中的一句。

蘇油拱手道:「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不過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而已。油取其易,諸公勉其難。」

意思是知曉道理不難,實際操作起來才是真正的艱難,唯有居上者保持清明,為下者務必忠勤。最後表示容易的我已經做了,難的就必須依賴諸位大佬了。

這是同樣以《尚書》相答。

王安石睜開眼:「明潤治《書》,也算有得,如果持北流論,河北漕運,如何解決?」

蘇油暗自鬆了一口氣,王安石在真實歷史上,是堅定的迴流論者,而且他的堅持不是一次,而是屢次潰壩屢次修建,就連皇帝都不再支持了,他都繼續又搞了兩次,但是最終迎來的,還是失敗。

如今這執拗得難以理喻的人,也不得不在詳實的數據面前低頭。

蘇油趕緊說道:「北流並非無法行船,除了洪峰和封凍期,北流還是可以行船的,還有,河北糧食並非一定要從汴京周轉,其實完全可以從江淮兩浙海運北上!」

「漕運之弊,在沿途剋扣,如今兩浙路的新型帆船已經試製成功,並且試航了朝鮮和日本。」

「船隻在夔州型的基礎上做了放大,減少了長度,增加可寬度,前後採用海船樣式進行了加高,以抵禦浪涌,試航數據顯示高桅縱帆加三角帆設計,非常適應海況。」

「陛下,相公,學士,海運還有一個好處,錘鍊水師。」

「此次雄州危機,蕭禧四萬大軍壓境,被我勸回,不是因為我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因為一艘裝備了弩炮的眉山型縱帆船壓陣,加上黃河新決,他們沒船!」

「陸戰我朝對於遼人並無優勢,但是如今有了新黃界河,只要打造出一支大小船型搭配得當的水師,至少從海口到巨馬河中游的安肅軍,我們將獲得巨大的防禦優勢!」

「新河後方,那些以前作為防禦騎兵的陂塘,據臣考察,大部分已經被填淤成了良田,正好用於安撫難民,官府組織授田開發。」

「陛下,相公,學士,凡事有一利則有一弊,但是反過來理解亦然,只要我們找對方法,化解不難。」

「回河之議,其一個巨大的觀點,就是能夠利用北流淤積的大量土地,但是我想問,難道不回河,這些淤積的土地就不能利用了嗎?」

吳充是樞密使,多從軍事角度考慮:「明潤,照你所說,要是黃河繼續向北改道,改入遼境,我朝當如何處之?」

蘇油拿教鞭指着地圖:「樞密請看這些等高線,新河以南,比較稀疏,而新河以北,則比較密集。」

「這說明新河以北地勢海拔升幅叫南岸為大,也就是更加陡峭,地勢頗高。」

「也就是說,這裏其實是黃河沖積扇的北緣,當不至於再入遼境。」

富弼之前一言未發,如今也參與了進來:「這工程量……之前受災和救災,河北物資工料,消耗了不少,七州十幾年囤積,一朝盪盡啊……」

蘇油用教鞭一直梁山泊:「相公,要救河北,只靠各地輸送,那是不行的,最好的辦法,是使其自給自足。」

「鄆州附近,有煤,有鐵,可以煉鐵。還有大量水泥用灰岩,可以燒造水泥。」

「有了這兩樣東西,可以預製工件,然後利用水力送至河工地段,省時省力。」

「自古河北臨海之地,就有不少鹽場,春秋齊國賴以富強。」

「有了水泥,機械之助,我們可以擴大鹽場,讓河北也成為大宋的重要產鹽區,向外換取軍資錢糧,成為一個新的經濟圈。」

富弼問道:「這些你都考察清楚了?」

司馬光又從《咨要》裏邊抽出一捲來:「陛下,相公,這是咨要里關於河北民情物阜的調查情況,臣在鄆州做過通判,但是只注意了農桑,忽略了這方面,此番調查,鄆州鐵冶有小商十三,大商二,用松炭方爐煉造鐵,年供榷費不下萬貫。」

「煤尚未開發,多是礦地周邊村鎮,撿拾後作為家用,明潤所言,俱是考實之情。」

「至於水泥,明潤說的那些,臣愚鈍,不明其理,不敢妄言。」

吳充呵呵笑道:「這個我倒是知曉,平夏城,甘谷城,還有種諤戴罪立功修造綏州城,都是用這個什麼……水泥敷造的,這東西調製初期如泥漿一般,半月之後堅逾磐石,相當於將土城化作石城,且工期比以前快了不止一倍,搞了西夏人和青唐蕃一個措手不及。」

蘇油對趙頊拱手:「陛下,此次黃河改道,實則是將天險北移,推進到了邊境,讓我們可以利用水師之長。」

「之前我曾經勸過陛下,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筋骨,餓其體膚,於國亦是如此。」

「只要我們熬過北流新河初期造成的災難,然後治理,未嘗不得其利,就是明證。」

「要消除河害,根本在於治淤,這是一個長期,緩慢的工程,但是我們現在有了新河,就有了充裕的時間。」

「第一步便是五年之內,利用新河穩定期,抓緊鞏固堤岸,研究束水方案。」

「其後五年,興造水利工程,引渠分水,灌溉良田,同時利用枯水季節,沉積水泥構件,石籠,修造束沙堤,供來年洪水刷深河道。」

「再其後,修整汴京至河北段,如果國情允許,在上游考察,根據河沙含量品類,找出上游沙區,廣植植被,利用根系固土固沙。」

「陛下,根據我們調查,黃河沉寂千年後,如今又進入了河害高發時節,水害年歲,比漢唐發生了一個猛增,但是只要找對方法,有計劃有步驟的堅定不移,黃河終不能成為大害!」

接下來群臣紛紛提出疑問,蘇油一一予以解答,資料非常詳盡,方法非常科學,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甚至一些提出問題本身的大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問題,都被蘇油引申開去,比他們考慮得全面得多。

蜀學的精細純三招,在這次事務上大放異彩,也讓群臣對蘇油的能力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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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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