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張象中

第43章 張象中

程文應說道:「這又不是給你一個人吃的,伺月,去將書坊於工,韓工,還有掌柜賬房,一道請過來。這幾天大家搞印模辛苦了,讓大夥兒打打牙祭!」

一頓飯吃得眾人眉飛色舞,這樣精緻香醇的菜品,這些人還真是從未吃到過。

用史洞修的說法,這菜色,比汴京樊樓都不輸分毫。

待得聽聞這些菜品只是用豬肉做的,眾人更是大讚,翹腳牛肉,滷菜不用說了,現在豬肉能做的如此細嫩鮮美,正應了夫子那句話,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次日清早起來,蘇油包了一包油渣,早飯都沒吃,便與程文應稟告,昨日說好要去見棄兒們的大哥的,他可不想食言。

來到土地廟,就聽見一個聲音說道:「小臟,不用害怕,土地公公早就被人打碎了,現在那位小少爺用土地公公的身子給我們燒成陶器,這正是土地公公保佑我們的表現,儘管用就是。」

一個小妹妹回答道:「小油哥哥會來看我們嗎?要不我們去找他吧。」

聽聲音就是昨天扯頭髮給他那位臟丫頭。

就聽那聲音說道:「聽你們所說,應該就是近日進城的蘇小公子,他可是江卿世家,眉山城的高門大戶,一時心起行番善事,記得人家的好就行,上門打擾,那就是不懂禮數了。」

說完又道:「老二,你們今天去打柴,給城東豆腐店張大娘那裏送去,昨天附近柴火都被你們燒了,今天只能走遠一些。」

「小四你今天帶隊去幫義棚,回來前記得跟人家說謝謝,還有人家要給你多餘的飯菜,可不能要。幫忙幹了活的人,一碗糙飯一碗肉湯就行了,都不許往廟裏多帶。」

「其他人也不要羨慕,大家都有份,輪著來。可有一條,千萬小心,不能打破別人的碗碟,不然可能就沒這好事兒了。」

就聽那聲音繼續分派,有去守碼頭船隻的,有去驛館打聽是否有客商需要幫忙的,還有去城郊菜園幫忙栽菜苗的,剩下的留守,沒一會兒安排妥當,開始有人出來。

一見到蘇油笑眯眯地站在門口,小七先是驚喜地叫了一聲小少爺,然後沖廟裏喊道:「大哥,是小少爺來了。」

就見一個身穿麻布短衫的少年走了出來,約莫十三四歲,相貌頗為俊秀,對着蘇油行了個古怪的禮節,說道:「蘇少爺。」

躬身的時候,脖子上晃出一個八卦牌子,蘇油這才反應過來,這娃應該是一手虛搭拂塵,一手打的稽首禮。

蘇油笑道:「原來哥哥是道門中人。」

那人笑道:「成都玉局觀,張象中張拱宸,見過賢弟。」

蘇油奇道:「你不是棄兒?」

張象中笑道:「家父痴迷正一大道,要說是棄兒,倒也算得。不過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去江邊,我為你慢慢講來如何?」

蘇油非常好奇,點頭應了。

張象中便叫孩子們散了,領着蘇油來到江邊,找了兩塊石頭坐下,說道:「我天師道,自先祖青城山斬鬼開壇,千年來繁榮滋盛,信徒廣大,遂成國教。」

「彭山傳為長壽神仙彭祖祠墓所在。漢代便是我道教教區廿四治中的北平治。家祖師先人亦葬於縣北。」

「張氏傳教於仁壽,建碑於洪雅,正一道民多居此域。因此眉山一直為我教所重。」

說完笑道:「其實我們張家,與你們蘇家,頗有淵源。」

蘇油拱手道:「願聞其詳。」

張象中說道:「五代時,眉山道人張遠霄,一日見一老人持一竹弓、三鐵彈,賣與他要價三百千,對他說:『吾彈能辟疫病,當寶而用之。』遂授度世法。熟視老人,見其目各有兩瞳子。」

「數十年後,張遠霄往白鶴山垂西湖,峰上有石像,一老人說:『此乃四目老翁,君之師也,不記竹弓、鐵彈時耶?』張猛然大悟。」

「其後道術益精。史傳這位張家先祖,擅長彈弓絕技,百發百中,目標是那些作亂人間的妖魔鬼怪。看到誰家有災,瞄準就是一鐵丸,將災擊散。他還經常向天射鐵彈丸,人們問他射什麼,他回答:『打天上孤辰寡宿耳。』」

「你家明允先生二十二時,尚無子嗣,心內着急。一日夜夢,見一持弓老人,以二丸授之。這年的重九日,明允先生游我玉局觀,在無礙子卦肆見到一幅張仙挾彈畫像,筆法清奇,便想起了自己的夢境,因解玉環易之。」

「回到家后,每日清晨必於張仙像前虔誠焚香禱告。幾年後,便如願得到了二子。」

蘇油「啊」了一聲:「不是張果老?」

張象中笑道:「哈哈哈……張果老乃玄宗時期的人物,而挾彈張道人乃五代人,你這可真是……張翁之冠,李翁戴之!」

蘇油似乎突然想起一事:「廚子給我說過,煙囪上的持弓道人畫像就是張仙,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上打天狗,下保孩童』!」

張象中笑道:「便是他了!傳說天狗會從天上下來,通過煙囪進入人家,傷害幼童。有張仙在,天狗便不敢下來,現在已經是四路百姓心中的送子護子之神了。」

蘇油這才恍然:「原來如此啊……」

張象中說道:「我可不是瞎說,明允先生得子之後,寫過一篇《張仙贊》,你應該能夠打聽到。」

蘇油問道:「如此,拱宸你便是張家後人,在此地行善積德?」

張象中說道:「非僅如此,我天師道論階序進,法度嚴謹,如二十四治諸多職位,沒有大德道功的積累,是坐不上去的。」

蘇油說道:「那救濟災童,便是道功之一了,你便可以因此升職對吧?」

張象中微微一笑:「道功是要的,升職,那就不需要了。」

蘇油站起身來拱手道:「我就說五十多個孩童,怎麼能知禮守禮,沒有發展出弱肉強食,自私自利的性子來。原因就在兄長你了。」

張象中說道:「我也實在欠缺經濟之術,只能效法天師道分治而理之,勉強讓大家得過。」

蘇油笑道:「你天師道手指縫裏漏下一點來,都夠孤兒們生活的了。」

張象中正色道:「此事不可,道功一事,不假他人。再說我天師道起源於五斗米教,道民要入道,也得先攜上五斗米,此乃自立自助之德。」

說完又道:「不過你昨日替孩童們燒陶編筐,頗得我正一精髓,你可有心入我天師道門?」

蘇油正色道:「怕是不行,族中對我倚望甚重,油之所向,也是修齊治平。」

這屬於自抬身價了,要是老伯爺在此,少不了又是另一番吐槽。

張象中也不勉強,轉口談論起他事。

兩人一個十四左右,一個才近六歲,都是小孩,但是言語間條理分明,談論的都是天人大道,對答有序,所論頗深。

一人道術精湛,於道家理論多有闡發,一人知聞廣博,識見高遠。那是相當說得來,就如同兩個成年人在交談一般。

偏偏兩人都不以對方年齡為異,似乎理所當然,只能說,都是奇人。

蘇油覺得自打穿越過來,就數這一次談論得盡興,沒一陣子,兩人便以兄弟相稱。

談了一陣,蘇油拱手道:「兄長,小弟昨日思得一法,可令這些失孤的孩子們自立。」

之後便將昨日與史程兩位商議的結果與張象中講解了一番。

張象中眉毛一剔:「賢弟果然大才,這幫孩子要我帶着,長成最多成為我天師道侍童,最後還是依附天師道而生。如你這般處置,長大可各自成家立業,繁養天倫,散葉開枝。道功之著,除化人成仙之外,莫大於此。」

說完歪著頭,看着蘇油,饒有興味地說道:「然這一番作為,就成了賢弟的功德,與愚兄再無關了,賢弟何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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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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