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夜深人靜,柴火噼噼啪啪的燃著,酆豐不時往火里加些柴,火光如一個個拔尖的小人在跳舞,誘的人要跟着它一起神魂顛倒。

夜晚的人最脆弱,惆悵讓人焦慮,沒有陽光的洗禮,黑夜就像一個無底深淵,讓人陷入自己的情緒不可自拔,不知是哪根心緒的突然撩撥,酆豐嘴唇蠕動,開始講一個故事,一個令她人生發生重大轉折埋在心底一直到現在都不能釋懷的悲傷故事。

故事講完,火堆依然明亮,星星依然閃爍,蟋蟀依然鳴唱,連風也無一絲改變。

車頂安靜如常,一隻手隨意在車邊緣垂下,酆豐通過那手裏夾着根似幻似滅的煙,知道他還沒睡。

這股安靜讓她更加肆無忌憚,絮絮叨叨要把這二十年的所有害怕和感情傾倒。

「我害死了外婆,逼走了舅舅,最後爸爸也離我而去……」

「他們都覺得我是個怪物,可我自己什麼也沒做,有時候照着鏡子,恍然覺得自己不是自己,那我又是誰?」

「起碼告訴我做錯了什麼,如果我一出生就是個錯誤,為什麼還要生下我。」

「什麼喪屍什麼山海城我都不想管,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我去一個我從來都沒去過的地方,從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為什麼我必須按照別人的意願活下去,指一步,走一步,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小時候是,長大了也是,從始至終我特么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現在,自己居然還跟喪屍扯上關係,那時......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感覺那一瞬間,我能理解它們行動的意義,比如動物之間有自己特定的溝通方式,我好像也能明白,就像……就像……心靈感應,捫心自問,不人不鬼活了這二十年,到頭來,連自己是不是個人都不敢確定。」

「到頭來……我還是……我還是……什麼都……沒有……」

說到最後酆豐泣不成聲,埋在自己的雙臂間嗚嗚哭的像個孩子。

夜色微涼,蟲蛙低鳴,天邊皎潔的月光瀉出雲層,湖面上波光粼粼一片。

柴火燃盡,地上只剩下明明滅滅的火光,婁藍翻下車頂,在酆豐旁邊站定,眼皮下的人即使在夢中都在抽泣,白天那個拋開所有、肆無忌憚笑着衝進加油站的人與印象中另一人的身影重疊,似雲似霧,似夢似幻,讓他分不清誰是誰,但他清楚,只有真正一無所有的人才有那種覺悟,不怕死的覺悟!

第二天,酆豐是在車裏醒過來的,一想到昨晚上發生的事,她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往婁藍的飯食里投毒,讓他忘記不該記得的東西,他應該沒聽到吧?那會應該睡了吧?酆豐自己安慰自己,眼角瞥見蓋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一瞬間只想扇自己巴掌。

柳媛媛一打開車門就發現酆豐在向自己掄巴掌,她臉色變換了幾種顏色后大驚失色,趕忙制止酆豐:「酆豐!你怎麼了!豆豆你快來啊!酆豐瘋了,扇自己巴掌呢!」

酆豐掙了掙沒掙開,抽了抽嘴角,真想堵住這棒槌的嘴。柳媛媛一臉蛋疼地看着她,語重心長道:「小豐啊,你怎麼那麼想不開,自己的臉自己打着不疼么,臉不疼,手也疼啊。」

酆豐「……」我特么扇你一巴掌你看看臉疼不疼。

殷熊來叫她們下車,酆豐抱着外套一下車就聞到一股香味,昨晚的火堆上架著口鍋,安豆豆手裏拿着個勺子在鍋里不停攪動,酆豐吞了吞口水,不自覺地走進跟安豆豆打了招呼,就目不轉睛地盯着鍋里的粥,她都不知道自己好久沒喝過熱水了,更別說這香噴噴的米粥。

米粥煮好后,酆豐從安豆豆手裏接過一碗燙手的粥,她左右看了,發現婁藍站在不遠處跟殷熊說話,她等了會,看殷熊走了才端著碗過去,經過昨晚那一出,酆豐這回光看着他就莫名有些尷尬。

她把碗往婁藍面前一支,也沒說話,婁藍瞟了一眼粥,沒接。

酆豐又把碗往前面送了一截,碗沿快要抵住婁藍的鼻子,婁藍只得接過,似笑非笑地打量酆豐:「沒投毒吧。」

酆豐咬牙,沒接他的話。

婁藍也不嫌粥燙,直接一口喝乾,喝完后發現酆豐還沒走,他挑眉,向酆豐攤開手。

酆豐看着那隻手,不解:「幹嘛。」

婁藍指着她臂彎掛着的衣服,道:「衣服啊,你不是來還衣服的?」

酆豐把衣服遞給他,婁藍接過直接穿上,「還有什麼事?」

酆豐眼神飄忽不定,四處亂飄,就在婁藍差點以為自己剛剛吃的那碗粥是真的有毒的時候,聽到個蚊子般大的聲音。

「謝了」

婁藍木著臉,非常嚴肅地再問了一遍:「你剛剛說什麼?我好像沒聽清。」

酆豐有點難以啟口:「昨天晚上……」

婁藍打斷她:「昨天晚上我睡的好好的,被某隻豬的呼嚕聲吵醒,那隻豬不僅打呼嚕還流口水」說着,他還嫌棄地看了酆豐一眼,外加一句:「早上起床還不洗臉。」

酆豐臉色漲的通紅,恨自己剛剛怎麼就沒下藥毒死這個逼!

她狠狠踢了婁藍一腳泄氣,憤憤離開,也就沒看見身後婁藍遠遠望着她複雜的眼。

酆豐知道自己的心事沒被別人知道,放心了,也不彆扭了,她在湖邊刷牙洗漱了后,又喝了滿滿一大碗粥,這粥是用白水跟米簡單熬制的,味道自然不怎麼樣,但她就覺得這是自己喝過最滿足的一次,心裏暖洋洋的,很充實。

吃了早飯,殷熊在一邊檢查和修整越野的情況,然後開着越野在湖邊簡單過了水,起碼看得清它本來面目了,之後他們清點了所有食物,稍作整理就上了車,準備繼續出發。

車被發燃,殷熊突然轉頭問道:「我們去哪?」

婁藍坐在副駕駛抽煙,聞言睨了他一眼,手伸到窗外彈了彈煙灰,反問道:「你說呢?」

殷熊摳摳腦袋,又回頭看了後座上的三人:「去山海城,大家沒意見吧!」

酆豐三人本來早就打算去山海城,自然都是點頭沒意見。

「這山海城到底有什麼?」殷熊嘴裏嘀咕著,手上掛檔,腳下踩油門,車緩緩駛上公路。

車內一片寂靜,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酆豐手上把玩著那串銅匙,靠着窗心事重重。

柳媛媛拍拍她的腿:「還擔心呢?」柳媛媛試着安慰她「怕什麼,大不了一條命。」

安豆豆也在旁邊道:「別想了,已經到了這一步,沒什麼可怕的了,只要往前走,真相總會慢慢浮出水面,我跟媛媛也沒有其他牽掛,能走到哪裏,就去哪裏,就算真的在哪裏交代了」說着安豆豆跟柳媛媛對視一眼,然後牽起她的手與她十指交叉,繼續道:「能死在一起,也算緣分,在哪裏都不寂寞。」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酆豐笑笑,呼出一口氣,整個人放鬆下來,是啊,現在她不是一個人,有些事任憑她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知道的。

前面一個岔路口,路旁豎着指示牌:羽泉市中心10KM。

越野不急不緩地在柏油馬路上行駛,酆丰神思恍惚地看着窗外,草木樹冠重重掠過,微涼的風打在臉上。

山海城有什麼?

她總會知道的……

所有看似不經意的事情都是預謀已久的結局。

有人在引導她去往山海城,也有人在阻止她去,她有預感,山海城就是一切神秘的源頭。

就像那封信上說的,山海城有關於她的一切。

想起酆葉臨終前說的話,她一定知道些什麼,酆羽又知道些什麼呢?如果是與她相關的,那麼他一定在某條她必經的路口藏匿著。

等待她的是驚喜還是......驚嚇?

無論如何,舅舅,期待與你再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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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牆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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