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明明還只是十一月，位於南方的江城意外的下起了雪。長達半個多月的陰雨天氣，到處濕噠噠黏糊糊的，呼嘯寒風裏飛舞著細小的雪子，飄飄洒洒，入土即化。紀家的女主人關幕青年紀大了，受不了空氣里無處不在的濕冷，邀著已經懷孕四個月的沈星喬一起到郊區山裏的溫泉山莊度假，以便度過此次突如其來的寒潮。
兩人剛泡完溫泉，渾身上下暖呼呼的，愜意地坐在大廳里喝茶。旁邊是一整面牆的落地玻璃，從這個位置望去，只見山勢起伏，草木青翠，周圍一帶湖光山色，盡入眼底。關幕青端起咖啡杯，優雅地抿了一口，說：「又涵去了北方出差？咱們這裏已經這樣冷，北方還不知冷成什麼樣呢。」
「嗯，去了哈爾濱，我查了天氣，零下十多度，雪大的沒過腳脖子。」沈星喬一邊回答一邊舉着手機拍了幾張山明水秀的照發給紀又涵。
「帶衣服了嗎？」
「帶了大衣，他說不冷，屋裏暖氣充足。」
關幕青點了點頭，就此作罷，換了個話題，問她晚上想吃什麼。
紀又涵收到照片時，正在外面，帶着手下幾個員工冒着大雪往附近的餐廳趕去。合作方一直拖着不肯簽合同，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問題，紀又涵晚上請對方負責人吃飯，要早點到，有所準備。
點開照片，只見青山綠水，佳人淺笑，心情不由大好。北方不比南方，一到冬天，草木徹底凋零，到處灰濛濛光禿禿的，顯得分外蕭索，想要看點綠色，只能溫室種植。室外嚴寒，室內乾燥，水土不服的他很不適應，因此越發想念江城，還有江城的那個人。
席間好一番推杯換盞、觥籌交錯自不必說，一向不喜飲酒的他在對方負責人的豪邁熱情下也不得不接連舉杯，最後還是助理站出來替他擋酒，這才逃過一劫。
眼看快十點了，對方負責人依然豪興不淺，到處找人拼酒，大有不醉不歸之意，紀又涵搖了搖頭，留下隨他同來的一個經理主持場面，先走一步。
外面又颳起了風，朔風夾雜着雪花，紛紛揚揚而下。下榻的酒店離此處不遠，紀又涵喝了不少酒，感覺胸口有些悶，沒有坐車，裹緊大衣，步行而回。
大概是嚴寒的緣故，街上行人稀少，即便不得不在外奔走，也大多都是行色匆匆。紀又涵呼出一口白氣，看看時間，給沈星喬打視頻電話。
「今天怎麼樣？胃口還好嗎，有沒有吐？」
沈星喬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摸摸還不怎麼顯懷的肚子，「還好，晚上吃了腌橄欖，倒挺喜歡。你現在在哪裏？」
紀又涵舉起手機照了一圈給她看。
「這麼大雪啊！」沈星喬不由得驚呼，「你穿那麼一點夠嗎？冷不冷？」
紀又涵忍不住搓了搓凍紅的雙手，「在外面有點，不要緊，等下就回酒店了。」
「晚上又沒吃什麼東西吧？」沈星喬打量着他發白的臉色，「附近有什麼吃的嗎？或者買杯奶茶，不喝，抱着暖手也行啊。」
紀又涵嫌麻煩，「算了吧，很快就到了。」
「哎呀，小心凍出病來，你去，你去嘛。」
溫軟嬌嗔的話語像一杯熱氣騰騰的暖飲，瞬間暖徹心扉，紀又涵不自覺的嘴角上揚，清了清嗓子，「好吧，買給你聞聞。」站在那裏張望了一下，右轉進入一條滿是各種小店的小巷子，嘴上忍不住吐槽：「我就奇怪了，那奶茶一股濃濃的工業合成品的味道，除了甜什麼都嘗不出來，你們這些女生怎麼就那麼喜歡呢。」
比起大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這條狹窄曲折的小巷意外的喧囂熱鬧。小小的奶茶店居然有人在排隊，紀又涵買了一杯，準備折返時，發現斜對面一家叫「牛雜麵」的小店座無虛席，香氣順着寒風一直飄到他面前，一時間只覺又冷又餓，飢腸轆轆。
推門進去，店面不大，一共不到十張桌子，客人大多是附近的學生，有的還抱着書和筆記，大概是剛下晚自習，三五成群，笑語喧嘩，和同伴熱烈討論着什麼，讓這間平平無奇的小店充滿了蓬勃的朝氣。
紀又涵夾雜其中，頗為打眼。他盯着牆上的菜單看了好半天，不知該作何選擇。前桌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見狀說：「這家的牛雜麵特別好吃。」旁邊一個女孩笑道：「燉蘿蔔也值得一試，我最喜歡，咬一口，汁水橫流，吃了還想吃。」
「那就一份牛雜麵，一份燉蘿蔔。」紀又涵聞言一笑。兩人一看就是情侶，親親熱熱地分吃一碗燉蘿蔔。女孩將自己碗裏不吃的香菜、花生全部撥給男孩，男孩抽出一張紙巾，給她擦衣領上濺到的醬汁。周圍也多是成雙成對、呼朋引伴的年輕人，紀又涵感慨之餘，又有些嫉妒，大家都有同伴，只有他孤身一人，格格不入。
也不坐下吃了，打包回去，到了酒店，邊吃飯邊和沈星喬聊天。他不怎麼喜歡吃內臟，牛雜麵嘗了嘗便放在一邊，倒是燉蘿蔔確實不錯，軟爛入味，特地拍給沈星喬看。
「哎呀，看的我也有點餓了。」
「剛才打包的時候，店裏全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還有不少情侶，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事。一轉眼，都快到而立之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那你想起了誰？韓琳還是陳宜茗？」沈星喬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紀又涵瞪了她一眼，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啊，現在想想真是汗顏，思緒陷入回憶中，突然說：「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請我吃炸醬麵的事嗎？」
沈星喬早不記得了，「怎麼可能，要請也是你請我吃吧？」
「哪裏，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着大雨，你主動請我吃炸醬麵。」
沈星喬驚呼：「你這麼不要臉，讓女孩子請你吃飯？」
「是你主動請的我，不過最後是我付的錢。」
沈星喬不承認，「誰付錢誰請客，那還是你請的我。」
紀又涵氣得哼了一聲，「強詞奪理！明明是你先追的我！」
沈星喬悶聲大笑，「好了，吃完了洗個熱水澡，早點睡吧。」掛了電話。半夢半醒間聽到微信提示音，點開一看，紀又涵發來的，簡單四個字——我好想你，回了一句，早點回來，翻身又睡著了。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來回拉扯，總算把合同搞定，紀又涵在慶功宴上匆匆露了一面，扔下大家，獨自一人乘坐當天的飛機回了江城。落地后打了輛車，直奔家裏。車上跟沈星喬視頻，「你在家嗎？」
沈星喬舉起手機給他看周圍的青山綠水。
「不是說今天就回來嗎？」
「阿姨碰到了一個老朋友也來泡溫泉，說再待兩天。」
紀又涵看着她，悶不吭聲。
「怎麼了？」
「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
沈星喬立即反應過來，「啊，你回來了？不是說還有兩天嗎？」
「我催著對方提前把合同簽了，慶功宴都沒參加，直接坐飛機回來。」
「哎呀，那隻能明天見了，你先回家吧。」沈星喬看看時間，下午五點多，天都快黑了，問他：「中午吃飯了嗎？」
「飛機餐，難吃。」
「難吃也沒辦法，晚上你自己隨便吃點吧，叫個外賣，或者煮個麵條餃子什麼的。」
紀又涵滿心期待卻撲了個空，怏怏不樂，回到家一室冷清。房間里轉了一圈，門窗緊閉，悄無人聲。打開冰箱，冷藏室空空如也，新鮮蔬菜、酸奶、肉類等一律沒有，只有幾瓶罐頭，冷凍室倒有不少餃子、羊肉、乳酪、黃油等食材。他提不起興趣下廚，打開電視，所有台轉了一圈，只覺心煩意燥，時間難捱。悶坐半天，忽然跳起來，關了電視，拿起車鑰匙外套，來到地下停車場。
他給沈星喬發了條微信，說自己這就去找她，讓她把溫泉山莊具體位置發給他。
「你現在過來？開車要四五個小時呢，天黑了，山路又難走，外面還在下雨，你別過來行嗎？明天我就回去了。」沈星喬極力勸阻。
「我都上高速了。」
沈星喬無法，只好說：「那你開車小心點，雨天路滑，寧可慢些。」心裏一直惦記着，吃完晚飯問他到哪兒了。他說路上有人出了車禍，堵在出城的收費站。
「哎，哎！」沈星喬想到他忙了一天，剛下飛機也沒休息，還要開夜車，滿心擔憂，走到窗戶邊，探頭往外看，「外面雨下大了呢。」
紀又涵也很無奈，看着前方一動不動的車海，宛如停車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
「實在不行，你在附近找個酒店住一晚，還有好長的路呢。」聽到有人出車禍，沈星喬有些心驚肉跳，對他疲憊駕駛很不放心。
「那我還不如掉頭回去。」
「那也行啊。」
「不要，我想早點見到你。」
「明天我一大早就回去，好不好？」
「那也要中午才能到。」
沈星喬又是好笑又是感動，「你就這麼等不及？」
「一刻都等不及，沒有你在身邊，簡直就是度日如年。」
沈星喬被他的甜言蜜語打敗了，「那你一定要打起精神開車，我跟阿姨說一聲，等下讓鄧師傅去山下迎你。」鄧師傅是關幕青的司機。
關幕青聽到紀又涵要來，詫異地說：「大晚上的，又下這麼大的雨，他來幹嘛？」
「我也這麼說，可是他都開到半路了，也不好掉頭回去。」
關幕青的朋友陳阿姨打趣說：「你要體諒人家年輕小夫妻，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別勝新婚嘛，理解，理解。」
說的沈星喬不好意思起來。
紀又涵在山下路口見到了關幕青的車，打燈示意，正要繼續往前開，卻見停在路旁的車子沒有發動，而是打開了門。沈星喬撐著一把傘走下來，沖他揮手。
紀又涵忙開過來，冒雨衝出駕駛座，小心翼翼扶她上車，「路上滑，扶着我。」上了車，又說她：「在酒店等著就是，跟來幹嘛。」
沈星喬親了親他放在方向盤上冰涼的雙手，沖他微微一笑，「我也想早點見到你啊。」
紀又涵只覺心頭一股衝動直往身下而去，俯身正要親她。沈星喬一把擋住他的臉，「好好開車，不要胡思亂想。」
紀又涵氣得彈了下她腦門，「小沒良心，從小就這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