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孤男寡女

第一百六十九章孤男寡女

皇宮。

秦蕭隨着引路的內侍來到一處隱在重重花樹中的宮室,欣長身形在日頭的映照下透出了濃重的墨影。

他在宮門前負手而立,隨意的瞥了眼那內侍,眸色中的無形威壓氣勢迫人。

「陛下要在這裏召見我?」

不過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內侍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頭越發勾的低了幾分。

「是······請將軍進殿靜待,陛下隨後就到。」

秦蕭盯着他看了片刻,並未多問,緩步上前,撩袍邁過了高高的門檻。

幾乎是他的前腳剛進到殿裏,後腳那沉重的宮門已經是迫不及待的被人用力的合上,速度之快,好像是怕他會反悔離開一樣。

可他若是當真想離開,一扇普普通通的門而已,又豈能攔得住住他?

今日這場突如其來的召見,果然有古怪。

秦蕭面無表情的打量了下殿中的陳設,闊步走到一張雕花的紅木圈椅上坐下,骨節修長的手指在椅背上不急不緩的叩了叩,淡漠的開了口。

「出來吧,既然有膽子假傳聖旨誑我進宮,那現在就別躲在簾后偷偷摸摸的裝神弄鬼,我的耐心,一向都是很有限的。」

空蕩蕩的宮殿裏沉寂了半響,終於從那厚重的帷幔後傳出了些細碎的響動,隨後,一個二十來歲的宮裝女子繞過層層疊疊的紗幔,步履緩緩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女子生的楚腰窄肩,身姿盈盈,行動時華麗的裙擺在光滑的地磚上輕輕搖曳,似漣漪劃過水面,帶着幾分弱柳扶風的病態之美,若非面容神態太過嫵媚艷俗,倒也能算的上是個姿容不俗的清婉佳麗。

她在離著秦蕭還有一丈遠的時候就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想問候一句,又像是有些懼怕似的不敢先開口,站在那裏猶猶豫豫的躊躇不前。

「虞昭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矯詔。」

秦蕭抬眼看向那女子,語氣慢條斯理,十分的沉靜,卻讓虞氏的心裏立時就是一個咯噔,手都有些抖了起來。

「秦,秦將軍息怒,妾身實在是有要事想同秦將軍商議,奈何沒有機會,只得出此下策了。」

「要事?」

秦蕭斂著鳳眸,嗤笑了一聲。

「你所謂的要事,就是把我騙過來,演一出仙人跳給陛下看嗎?這招數也未免太老套了。」

「不是的······」

虞氏絞着手裏的帕子,努力的定了定心,道:「仙人跳這招數或許對別人有用,但對秦將軍和我而言,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的,其實將軍與我,是······血脈至親,我何必要干出這樣的的蠢事呢?」

秦蕭神色冷淡的看着她,絲毫沒有被「血脈至親」四個字給驚嚇住,似乎是早已知曉一般。

虞氏見他沒有出聲呵斥她,心裏暗暗一松,更是來了些勇氣,趁熱打鐵道:「妾身自幼與家人失散,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如今得知將軍竟是我的兄長,真是歡喜的要發瘋了,可見是老天有眼,菩薩開恩,才能讓我得見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說到這兒,她的語氣有些哽咽,捏著帕子就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淚花,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面對這聲淚俱下的訴說,秦蕭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見到「這世上唯一親人」的歡欣喜悅,依舊是冷冷淡淡的,銳利眸色裏帶着幾分毫不掩飾的諷刺。

「我倒是不知,一個娼籍賤妾之女,什麼時候也能跟正室嫡妻之子扯上關係,論起兄妹來了,虞昭容,你的這門親,可真是認得稀里糊塗,可笑之極。」

虞氏微微變了變臉色,但還是維持着那副梨花帶雨的柔弱模樣,啜泣道:「將軍說的是,妾身的確是沒什麼資格能叫您一聲兄長的,可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不管將軍願不願意承認,在這世上與您有血脈之親的,也只剩下我一個了,將軍又何必這麼絕情,連這點念想也要斷絕?」

秦蕭坐在那裏,連眼皮子都沒有掀動一下,淡淡道:「你想要如何?」

虞氏一聽有戲,瞳孔里閃過一絲喜色,擦眼淚的手頓了頓,攥着手裏的帕子,上前了幾步,對着他露出三分討好的笑來。

「妾身不敢妄想其他,只想求將軍看在我們的兄妹之情上,能多多照拂下妾身的幼子。」

「照拂?」秦蕭挑了下眉,淡漠的說道:「怎麼照拂,讓我在陛下面前保他為當上太子?」虞氏被一下子戳破了心思,臉上有些訕訕的,咬了咬牙,膝蓋一彎竟是直接對着秦蕭跪了下來。

「我,我這也是被逼到絕路了,實在沒了辦法才來求將軍幫忙的,我那孩子他生來孱弱,又不得陛下喜愛,上頭還有那麼多哥哥壓在他頭上,根本就沒有他出頭的機會,再加上妾身在宮中也樹敵頗多,將來不論是哪位皇子繼位,只怕我們母子都落不到什麼好下場啊!我不敢求將軍保他當太子,只求將軍能護着他平安長大,將來能做個富貴閑王不被人害了去,我就心滿意足了,將軍,我求求你了,幫幫他,好不好?」

如此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哀怨請求,只怕稍微有些心軟的人都會忍不住點頭答應下來。

可惜,秦蕭的心軟,從來不會輕易的給人。

「不好。」

虞氏怔了下,愣愣的問了聲。

「什麼不好?」

「什麼都不好。」

秦蕭冷冷的說着,一甩綉著金線蟒紋的寬袖,起身站了起來。

「你的幼子,自有陛下照拂,無需旁人操心,我同你並不是兄妹,自然也沒有什麼兄妹之情,更沒有義務來幫你的忙,以後若再敢像今天這樣的矯詔騙我,那就算陛下不追究,我也一定會要了你的命,你好之為之吧。」

說罷,他連一眼都沒有多看跪在地上的虞氏,轉身便朝殿門處走去。

虞氏愕然的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漸漸的由失望轉化為怨恨。

「你當真是要六親不認?你如此絕情寡義,就不怕將來後悔嗎?」

秦蕭的腳步一下未停,壓根就沒有打算再理會她的意思。

殿門外忽的響起了幾聲黃鶯鳥的啼叫,清清脆脆的,在這空蕩安靜的宮室里,聽起來很是突兀。

虞氏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像是接受到了某種暗號一樣,從地上站了爬了起來,咬着嘴唇盯着秦蕭的背影,低聲道:「好,你不給我活路,那我也不必替你着想了,咱們兄妹兩個,一起死吧!」

她的話里,飽含着決絕和慘烈,同她剛才的怯弱無助的樣子,還真是判若兩人。

秦蕭終於是停下了腳步,微微側眸,朝她看了過去。

就在這當口,虞氏已是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手抖的不成樣子,卻還是閉着眼睛,大叫了一聲戳進了自己的心口處。

秦蕭的眸光一沉,還未有所動作,身後的殿門卻是轟然打開,強烈的光線立時灑了進來,將原本昏暗陰沉的宮室照的格外的亮堂,所有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陛下······」

虞氏倒在血泊里,眼睛半睜著有氣無力的望着那逆光而立的身影,啞聲道:「救,救命······」

皇帝身後的宋和看清了她的樣子,心驚肉跳的倒吸了口涼氣。

「陛下,真的是昭容娘娘,怎麼會這樣?」

接到稟報說虞氏私會外臣才匆匆趕來的皇帝,也沒料到看到的會是這樣的一副場景,蹙了蹙眉后,看向朝他行過禮后就一直站在旁邊不發一言的秦蕭,溫聲道:「蕭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兒?」

秦蕭還未說話,虞氏卻是喘著粗氣,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喊道:「陛下,快,快把他抓起來,他是,是前朝餘孽,是廢帝同柳尚德的夫人生下的通姦之子······」

一直以來,關於秦蕭的身世,五花八門的流言蜚語從來都沒有少過,說什麼的都有,包括說他是前朝廢帝的私生之子,隱藏身份回來報仇的,不過因為這流言太過荒謬,又無證據,根本沒有多少人信,就連皇帝聽說了,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卻不成想今天會從一個瀕死的妃子嘴裏說出來,還倒是有些蹊蹺了。

「你在胡說些什麼?瘋了不成!」

皇帝負手立在那裏,眉心皺着,很是不悅的樣子。

宋和悄悄打量了下皇帝的臉色,躬身輕言慢語的說道:「陛下,昭容娘娘無故自戕,神智顛倒,想必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還是讓太醫來給她醫治后,再行問話吧?」

皇帝沉吟了會兒,微微頜首,剛欲開口下令,虞氏卻生怕自己會被抬走,捂住自己的傷口,忍痛嘶聲斷斷續續的說道:「陛下,臣妾不是,不是自戕,臣妾是被人滅口的,因為臣妾戳破了秦,秦蕭的秘密,他,他其實是柳家的大公子柳雲霄,而臣妾之母是柳尚德的外室,所以他也就是臣妾一直在尋找的······兄長,但臣妾的父親曾留下一份手稿,裏頭詳細的寫明了柳雲霄的身世,並非他所親生,而是,是他正妻與廢帝苟且才生下的孽種,我,我本來想隱瞞這個真相,與他兄妹相認的,可他卻對我起了殺心,趁我不備,就捅我刀子······」

她說着伏地咳了兩聲,看着皇帝神色未辯的一張面容,又道:「那份手稿,就在,在臣妾宮室的密櫃中鎖著在,陛下若不信,派人去取了來,驗明字跡真,真假便是······」

宋和連大氣都不敢出,很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表示什麼也沒聽到。

在宮裏想要活的長久,這樣的機密要聞,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皇帝耐心的聽完虞氏的話,卻是沉吟了會兒,目光一轉,視線落在了秦蕭的身上。

「蕭兒,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秦蕭抬眸與他對視,面色沉靜,語氣從容,絲毫沒有慌亂的樣子。

「臣今天是被她矯詔騙進宮來的,其餘的事,我一概不知,也不清楚虞昭容為何要這般誣陷與我,還請陛下查清此事,還臣一個清白。」

皇帝靜靜打量着他冷峻分明的五官,半響,忽而收回了視線,溫和的笑了笑。

「不必查了,朕自然是相信你的,虞氏假傳聖旨,其罪當誅,她說的這些瘋話如何能當真?」

虞氏聽到皇帝如此說,心知不妙,頓時臉色更加的慘白,急迫的還要開口說些什麼,卻馬上又被皇帝的話給打斷。

「傳旨,昭容虞氏御前失儀,著廢為庶人,押入冷宮待罪,另搜檢她的寢宮,有任何違禁之物,立刻焚毀,不得留存。」

皇帝的意思,已經是很清楚明白了。

他是站在秦蕭這一邊的。

虞氏萬萬沒想到皇帝連查都不查一下,如此偏袒相信秦蕭,自己用命換來的,竟是這樣一個結果,連秦蕭的皮毛都沒有傷到,她想到自己那還在別人手裏要挾著的小兒子,頓時一陣急火攻心,猛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兩眼一翻白的暈迷了過去。

宋和忙招呼著身後的宮人們上前將虞氏給抬了出去。

秦蕭始終沒有多看她一眼,待虞氏被人抬下去之後,朝皇帝抬手作了個禮,淡淡道:「多謝陛下信任。」

「應該的。」

皇帝搭上他的手背,親切的拍了拍。

「你雖與朕名為君臣,可實際上與父子無異,這麼多年情分深厚,朕又怎麼可能聽信那等無稽之言,就來猜測懷疑你呢?同樣的,你也不會因為外頭的幾句風言風語,就來猜測懷疑朕,你只會永遠的相信朕,站在朕的這一邊,是不是?」

秦蕭垂眸,望着他握著自己的那隻手,點了點頭,語氣淡然。

「是。」

姜千嬌醒來時,眼前是一片昏昏暗暗的陰沉,只有手邊燭台上點着的幾隻蠟燭在輕輕的搖晃着,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她在姜府園子裏犯病倒下的時候,還是白天,現在卻已經到了黑夜了么?

我,這是睡了多久·····

「你醒了?」

驀地有一道含着清淡笑意的聲音響起,溫溫柔柔的,似是穿花拂柳而過的春風一般。

姜千嬌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顫,整個人頓時像被潑了盆涼水一樣清醒了過來。

這是蘇凌的聲音。

她望向那關的死死的窗戶,隱約是有光透進來的。

現在還是白天,並沒有到晚上,明顯,她是暈倒后被蘇凌帶到這兒關起來了。

「身子好些了?」蘇凌從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來,手裏端著一個漆木托盤,輕輕的放在了桌子上。

「餓了吧,我拿了些你愛吃的東西過來,嘗嘗可好?」

姜千嬌的鼻尖,嗅到了濃烈的味道,她抬眼望過去,滿桌都是活色的魚片,生嫩的海鮮,配着上好的蘸料和醬汁,聞着就讓人口舌生津。

這的確是她曾經很喜歡吃的東西,只不過現在,她是半點胃口都沒有了。

「我不吃,我要離開這兒。」

她掙扎着想坐起,卻發現自己手腳酸軟無力,根本連下床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你對我下藥?」

「嬌嬌,你說這話這可就沒良心了。」

蘇凌溫潤的臉上多了些失笑的意味,放下手中的碗碟,邁步朝姜千嬌走了過來。

「若不是我救你,你現在能不能睜開眼睛還不一定呢,不謝我就算了,怎麼還冤枉起我來了?」

姜千嬌閉了閉眼睛,隨即又睜開,嘆了口氣。

「你到底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

蘇凌輕輕笑了笑,走到在她的床前站定,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她,語氣溫柔似水。

「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孤男寡女,你猜,我是想幹什麼?」

姜千嬌很不喜歡他看着自己時的眼神,更不喜歡他對自己說出的話,這讓她的後背都無形的繃緊了起來,細眉深深的蹙著。

「表哥,你並非是這種荒唐之人,不要再嚇唬我了。」

「誰說我是在嚇唬你?」

蘇凌的嘴角噙著一抹微笑,忽的就彎下身子,雙手撐在了姜千嬌臉側的枕頭邊,越壓越低。

「既然落在了我的手裏,你就別想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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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之妻多嬌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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