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變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變心

陰雨霏霏不停,且有越下越大,成傾盆大雨之勢,墨色的濃雲低低的積壓在天空,沉甸甸的彷彿要墜下來似的,空氣中泛著陰鬱潮濕的氣味,叫人無端端的便是心生煩躁。

這般惡劣的天氣,久病多日的高皇后卻是聽完了宮人的稟報后,不顧勸阻,強自掙扎著起身,匆匆梳洗穿戴了,就要出門往皇帝的正殿去。

「娘娘,這雨勢太大,要不咱們還是等等再去吧。」

秀慧望向還未走出去便猶自咳嗽不止的高皇后,扶住她的手臂,眉眼間俱是擔憂之色。

「御醫說過,您這病啊最是受不得寒氣濕氣,貿貿然淋了雨,萬一加重了病情可怎麼好呢?雖說齊王殿下挨了打您心疼,可您更該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啊!」

「誰心疼那個混帳!」

高皇后捂著心口,好容易平息了咳嗽,滿臉怒容道:「若是在背地裏,陛下就是打死他我也不管!可是現在卻讓他帶着臉上的巴掌印,去跪在那人來人往的殿外大道上,只怕不出半日,滿朝上下,京城內外,就全都知道這樁醜事了!」

她說到這兒,語氣越發的急,嗆的又咳嗽了好幾聲,捏著帕子咬緊了牙。

「這打的哪裏是他?分明打的是我這個中宮皇后的臉,打的是高家的臉!你叫我還怎麼能無動於衷的在這兒躺着不動?我還不如去死了!」

「娘娘,這話不吉利,可不能亂說呀······」

秀慧又是急又是愁,見皇后鐵了心要去皇帝那兒,只得嘆了口氣道:「陛下的性子,娘娘您是知道的,吃軟不吃硬,您待會兒面聖,像剛才那樣的話可千萬別說了。」

「我知道!」

高皇后病的蠟黃的臉上,浮着一層不正常的暈紅,顯見的是有些發燒,卻還是強撐著挺直了脊背,端出她母儀天下的儀態來,冷聲道:「他不就是想看我服軟低頭嗎?我滿足他就是,以往他在我們高家面前伏小做低裝親善的那一套,我也沒少看,便是學,也該學會了!」

「娘娘你······」

秀慧嚇的不輕,見高皇后說話越發的不管不顧起來,又死不聽勸,當真是把心都栓到了一根線上,晃晃悠悠的擺個不停。

老天保佑,讓娘娘去了陛下面前,能清醒一點吧,不然,可就要出大事了!

正殿門外,蘇謹已是淋成了如落湯雞一般的狼狽,厚重的金線錦緞衣裳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全無半分來時的光彩,風一吹,又寒又冷的如同掉進了冰涼的湖水裏,凍得他不由自主的就開始打哆嗦。

原以為秦蕭進去之後,不一會兒皇帝就會讓人來赦免他起身,可這都小半個時辰了,那殿門口還是關的嚴嚴實實的,絲毫沒有內侍出來傳旨的跡象。

怎麼回事?

蘇謹在雨中垂著眸子,攥住了拳頭,眼裏的戾氣泛濫,幾乎都要遮掩不住。

難道秦蕭忘了,我可是與姜千嬌福禍相依,我罰跪淋雨,就等於是她也跟着一起罰跪淋雨,她身子這麼嬌弱,如何受的住?

秦蕭不是一直把她當成眼珠子一樣寶貝嗎?上次不過灌了她幾杯酒,他就惱的要殺我,現在眼看着她要吃苦頭,他怎麼反倒是無動於衷呢?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就是變心,也沒這麼快吧······

蘇謹一時百思不得其解,又擔心姜千嬌當真會因此難受生病,便跪在那兒暗自運功,以內力壓制寒氣,活動膝蓋上的淤血,雖說還是免不了難受,但也多少可以緩解一下。

他打定主意要是待會兒秦蕭出來之後,皇帝還是不叫起,那他就裝暈算了,難不成他那個父皇還能讓人架著暈迷不醒的兒子,繼續在這兒罰跪嗎?

皇帝有多愛惜自己的仁君名聲,他自然是清楚的,反正也跪了近一個時辰了,給足皇帝面子了,暈倒這招雖然老套,卻是正好遞了一個台階給彼此下,一定是萬試萬靈的。

「皇後娘娘駕到。」

遠遠的,聽到內侍尖細的嗓子喊起來,讓蘇謹亂糟糟的思緒瞬間拉了回來,望着從自己身邊魚貫而過,絲毫未停的皇后儀仗隊伍,微微的怔了下。

不是說都病的起不來身了么?

她來幹什麼?

宋和在內殿服侍,自然不會在殿外守門,門口的幾個小內侍瞧見皇後下了軟轎過來,雖是恭恭敬敬行了禮,卻並不放行。

「娘娘恕罪,陛下此時正與秦將軍議事,吩咐了不許任何閑雜人等打擾,您不能進去。」

「放肆!」

高皇后冷眼瞪着他。

「本宮是皇后!也能算是閑雜人等嗎?」

小內侍客客氣氣的又是行了個禮。

「奴才們也只是遵旨辦事,還請皇後娘娘莫要為難我們。」

「你!」

若換了往常,皇后自然不會同一個內侍計較,可她現在久病暴躁,又心火旺盛,這內侍臉上恭敬的笑容在她眼裏全成了敷衍了事的輕蔑,直叫她氣的額頭青筋都在亂跳不止。

這是以為本宮要失勢了,所以就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嗎?

一幫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來人,給我按住這幾個沒規矩的奴才!本宮倒要看看,誰敢攔我?」

「娘娘!」

秀慧苦勸不住,跟在身後的皇后侍從們見主子發令,也不敢不聽,只得一擁而上,將那幾個守門的內侍宮人都按住,由著皇后就這麼橫衝直撞的闖進了內殿去。

宋和端著一個換好熱茶的托盤,驚訝的看着直接掀帘子進來的高皇后,忙上前攔阻道:「娘娘,您不能進去,您······」

「滾開!」

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燒的緣故,高皇后的腦子一陣陣發熱,已然是失去了理智,直接讓宋和手裏的托盤打翻在地,推開他就轉過九折屏風,進到了皇帝和秦蕭所在的裏間。

秦蕭坐在一張酸枝木的紅漆椅子上,見皇后怒氣沖沖的進來,眉眼微抬,起身站了起來,抬袖向她施了個禮。

皇后也不理他,一雙眼睛只看着皇帝,連行禮也忘了。

「陛下,您為什麼要讓齊王在外頭當眾罰跪?您想羞辱我,沖着我來就是,不用這這樣拐彎抹角的來噁心人!」

皇帝看她一眼,臉上無悲無喜,緩緩道:「皇后,你變了,太放肆了。」

「哈。」

高皇后笑了聲,似是自嘲又似諷刺。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忍氣吞聲,嫻靜溫柔的性子,陛下難道是第一天才知道嗎?當年還贊我率性真誠,與那些矯揉造作的女子不同,怎麼現在又嫌我放肆了?到底是我變了,還是你變了?」

皇帝還未說話,秦蕭在一旁拱了下手,淡淡道:「陛下,臣先迴避吧。」

「不用。」

皇帝搖了下頭,並不在意皇后的失態會被人瞧見一樣。

「你也不是外人,無需迴避,剛才的要事朕還沒跟你商議完呢,你就在這兒等會兒。」

秦蕭靜了靜,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

「是。」

高皇后又是一聲冷笑。

「他不是外人,我和蘇瑾母子倆才是外人對不對?陛下,好歹咱們也是結髮夫妻,您不如今天對我說句實話,也好讓我死個明白,秦蕭,壓根兒就不是你撿回來的什麼無父無母的孤兒,其實,是你當年瞞着高家,偷偷外頭生的私生子吧?」

「高棠枝!」

皇帝低低喝了一聲,平和的臉上終於有了怒容。

「你瘋了!朕念在你病糊塗了的份上,不跟你計較,馬上給朕退下去!否則······」

「否則怎樣?」

高皇后不再忍氣吞聲,只覺得心中憋悶已久的鬱氣都散了不少,說話也越發的沒了顧忌。

「否則就廢了我嗎?陛下,你以為我會怕嗎?對,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從當初拆散你和你那心上人的時候起,我就瘋的不輕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可你真那麼無辜清白嗎?你不是為了藉助我們高家的兵權,貪圖我父兄的勢力,就半推半就的忍辱娶了我這個高家庶女嗎?」

她看着皇帝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更是暢快不已,索性都豁了出去,諷刺的一笑。

「只可惜,你眼中那個冰清玉潔的聖女,原來也不過是個紅杏出牆的蕩婦,背着自己丈夫,竟和你的皇兄廝混到了一起,給你當了個便宜嫂子,最後還落得個自盡而亡的下場,哈哈哈,這可真是報應啊······」

「閉嘴!」

皇帝已是忍無可忍,倏然站了起來,抓起御案上沉重的硯台狠狠朝高皇后擲了過去,不偏不倚的打中了她的額角,頓時只聽的一聲短促的慘叫,高皇后摔倒在地上,額頭上已是被打破了一個小口子,鮮血潺潺而下,順着眼睛臉頰流了下來,滴在身前的鳳袍上,看着令人觸目驚心。

宋和聞聲進來,心下也是驚愕不已。

帝后雖感情不睦,但在明面上卻也是貌合神離,相敬如賓,何時會鬧到這個不可開交的地步。

「陛下,息怒啊。」他小心的上前,勸道:「皇後娘娘還病著,只怕是這會子都有些燒糊塗了,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您別同娘娘計較,反倒氣壞了龍體。」

皇帝閉了閉眼睛,勉強壓下了心頭的怒氣,再睜開時,已是冷冷淡淡的,再看不出一絲情緒。

「皇后御前失儀,從今日起,幽閉鳳儀宮,無詔不得出。」

幽閉?

這跟變相的廢后都沒有什麼兩樣了。

宋和睜大了眼睛,可見皇帝在氣頭上,也不敢再勸,只得躬身應是,自去喚人來攙扶皇后出去,將皇帝的旨意曉諭六宮。

高皇后被攙出去時,也不知是怕還是氣,渾身都在顫抖個不停,只那一雙眼睛卻還死死的瞪着皇帝,似是還有千言萬語未說盡一般。

皇帝背過身,始終是再未看她一眼,直到殿內重又安靜下來許久,才沉沉的嘆了口氣。

「蕭兒,皇后病糊塗了,說的都是些瘋話,你別放在心上。」

秦蕭站在一邊,從頭到尾的看了一場好戲,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定,沒什麼波動。

「是,皇後娘娘病了,該好好休養才是,病急之人說的話,臣自然是不會當真。」

「嗯。」

皇帝點了點頭,重又在龍椅上緩緩坐了下來。

「齊王若是能有你一半明理懂事,朕也可以少生點煩惱了。」

「殿下年少,衝動任性也在所難免。」秦蕭淡淡道:「他已經在外頭雨中跪了快一個時辰,只怕是要承受不住了,陛下罰也罰過了,就饒了他這次吧。」

皇帝擺了擺手。

「你不必總是替他求情,他只不過是外貌看起來生的稚氣,實際也不過才比你小了一個月而已,卻無半點你的沉穩大氣,只知道一味的任性胡鬧,也該受些教訓才能成長起來,否則,將來還會闖出更大的禍來!讓他跪,今兒不跪足三個時辰,他別想起來!」

秦蕭似乎是還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卻還是轉了個彎兒,不再替讓蘇謹起來的話,只看了眼手邊的摺子道:「陛下,這道彈劾齊王殿下的密折,是何人所上?」

「朕也不知。」

皇帝揉了揉眉心,容色有些疲憊。

「既是朕許群臣風聞言事,他們就可匿名而報,現在還並未查出這密折出自何人之手。」

「那陛下相信這折上所寫的齊王罪狀嗎?」秦蕭問道。

皇帝遲疑了會兒,表情複雜難言。

「朕也是半信半疑,雖然上頭寫的條條分明,有理有據,可朕實在是想像不出,齊王他會有這樣野心勃勃,陰險狡詐的一面,可恨那陳碌已經死了,如今死無對證,又哪裏知道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秦蕭不動聲色的斂了下唇角,卻並未多說什麼。

陳碌雖死了,可這摺子上也列出了證據,真想查下去,蘇謹壓根就洗不脫一個罔顧律法,叛國通敵的罪名,可皇帝現在的態度,看似嚴厲,可實際上卻是在庇護蘇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好了,不提他了。」

皇帝把手從眉頭上放下來,看向秦蕭道:「方才朕與你說到哪兒了?」

「西南邊疆。」秦蕭淡淡答道。

「對,對。」

皇帝想了起來,繼續說了起來。

「西南監軍密信來告,守將李成與敵國三皇子來往甚密,甚至將軍備倒賣,將佈防圖也泄露了出去,可李成為人素來剛正不阿,如何能做這樣的事?朕擔心他被人誣陷,便派了御史前去查問,可一連派去了三人,皆是一去不回,監軍也再無信來,朕欲要召李成回朝當面聞訊,又怕中了敵軍的調虎離山之計,趁機來犯我邊境,真是進退兩難啊。」

秦蕭抬眸,也朝他看了過去。

「陛下的意思,是想讓臣去查個究竟?」

「不錯。」

皇帝點了點頭。

「除了你,朕也實在不放心別人,也只有你,能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蕭兒,你可願替朕分憂?」

秦蕭眉眼微動,面色不變,起身站了起來,攏袖拱手。

「臣願意,請陛下放心,此事臣一定會替陛下查個清楚的。」

「好孩子。」

皇帝看着他,欣慰的微笑道:「朕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讓朕失望的。」

「那臣儘快動身,這兩日就······」

「不用那麼急。」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一臉慈愛的笑了笑。

「月底便是朕的壽辰,反正也沒有幾天了,還是等下月初再動身吧,若是你不在,朕這壽辰,那也算不得圓滿了。」

秦蕭頓了端,從善如流的答應了下來。

「是。」

殿外,從皇後進去大門后,跪在遠處的蘇謹,目光就沒有一刻離開過那幾扇雕花的朱紅大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又或者,是在期待什麼,總之,心裏亂糟糟的如一團麻,混沌不清。

「吱呀」一聲響動,沉重的殿門終於被再次打開,只是方才怒氣沖沖闖進去的高皇后,這會兒卻是頭破血流,神色懨懨的被人攙扶著出來。

宮人們慌亂的將她攙入了軟轎內,匆匆忙忙的抬起就往皇后寢宮趕回去,畢竟頭上那口子雖不大,可也是血流不止,得趕緊讓太醫來上藥包紮才行。

出什麼事了?

蘇謹望着那亂成一鍋粥的皇后儀仗隊伍,不自覺的將腰直了起來,抬頭朝那邊張望。

宮人們簇擁著軟轎,神色匆匆的從蘇謹旁邊的道路過去的時候,卻聽的從軟轎里傳來高皇后虛弱的一聲。

「停轎。」

「娘娘。」秀慧蹙著眉頭,小心勸道:「還是先回去治傷要緊,殿下這裏,回頭您再召他去宮裏說話也不遲。」

「我都要被幽閉了,還哪能想召就召?」

高皇后不聽勸,執意讓轎子落在了地上,讓秀慧把她攙扶了出來,站到了蘇謹的面前。

她目光沉沉的,就那麼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跪在地上淋的透濕的兒子,也不開口說話,臉上的表情說不出來的怪異。

蘇謹一眼就看到了她額頭上觸目驚心的傷口,和來不及擦去滿臉滿身的血跡,只當她受了很重的傷,一貫弔兒郎當的神色也變的凝重了起來。

「母后,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只見高皇后攥着手裏剛剛用來捂住額頭的帕子,朝他伸了過來。

蘇謹怔了一下,連躲避都忘了,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那帕子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

這是,要給他擦雨水,還是來看他那被打的有些紅腫的臉頰?

母親她,也會關心我的嗎······

蘇謹本該是不屑一顧的扭過頭去,拒絕掉高皇后這份罕見的溫情,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愣是僵在那裏,動彈不得,心裏,前所未有的泛起一絲暖暖的溫情。

可惜,這脆弱的溫情,在下一刻,便被無情的打破了。

高皇后的手,既不是要來給他擦雨水,也不是要來撫摸他的臉頰,而是狠狠的打在了那一邊臉上。

她似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打出了極為響亮的聲音,打的蘇謹的臉都歪到了一邊,幾乎是要跌倒在地上的水坑裏。

「丟人現眼的東西!」

高皇后搖搖欲墜的被秀慧扶住,喘著粗氣瞪着他,猶如瞪着一個仇人一般。

「早知如此,我當初還不如把秦蕭認作親子,也好過現在被你給活活氣死!」

蘇謹的臉火辣辣的生疼不止,嘴角都有血絲滲出,可他卻壓根都感覺不到疼,從地上慢慢的爬起來,又重新的跪好,挑起他漂亮的桃花眼,邪氣嘲諷的沖着高皇后一笑。

「丟人現眼?皇後娘娘,您該低頭在這水坑裏照照,就能看見什麼才叫做真正的丟人現眼了。」

「你這孽障!你······」

「嘖。」

蘇謹輕挑的勾著唇,懶洋洋的打斷了她。

「哎,孽障也是你生的,你要罵我還不如罵你自己,怎麼當初就這麼管不住自己的肚子,非要生下我來呢?你說你是不是活該?當然,也可以用另外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

他抬頭望着高皇后鐵青的臉色,裂開嘴,笑眯眯的朝她扔出了雲淡風輕的兩個字。

「犯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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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臣之妻多嬌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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