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假日 第五十九章 溯源侵蝕
「謝……謝謝啊。」顧忘川看着手裏的信封,跟快遞小哥道謝。
快遞小哥沖顧忘川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什麼信啊?」縈嵐好奇地走上前來詢問,現在這個年頭寄信的可不多了。
顧忘川不解地看着手裏的信件,隨手把門給帶上。
「我也不知道是誰寄來的,」顧忘川把信扔到茶几上,雖然對寄信人很感興趣,但他對內容卻不怎麼期待,「像我這種閑人,哪有什麼急事兒呢。」
縈嵐瞪着眼睛看顧忘川,又看看那封信。雖然她此刻很想把信拆開看看,但這是顧忘川的信,她不能隨便碰。
漂亮的信封,用色澤光亮的蠟平整地封好。看起來,寄信人是個做事一絲不苟的人,至少從外面看是這樣。
「我覺得呢,」顧忘川察覺到了縈嵐那無限膨脹的好奇心,於是他又從茶几上拿起了那封信,「我現在應該去把縈嵐小姐造的那團黑暗物質清理掉,而讀信這種讓人頭大的任務,就交給機智的縈嵐小姐吧。」
「誒?」縈嵐看着顧忘川遞給自己的信,又看向他的眼睛,「可以嗎?」
顧忘川笑起來:「當然可以了,我沒什麼可隱藏的,尤其是對你。」
縈嵐看着他,屋裏忽然變得安靜下來。
「怎麼了?」顧忘川又把信往前鬆了一下,「快接下來啊,我要去刷鍋呀。」
緩緩地伸手接過信來,縈嵐揉了揉眼睛。
「怎麼了?」顧忘川湊上來,「你眼睛怎麼了?」
「我沒事!」縈嵐抬起頭來,嘴邊露出淺淺的笑意,「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顧忘川點點頭,然後一溜小跑進了廚房。
縈嵐開始小心翼翼地剝封住信件的那個蠟章,半凝固的蠟滴落在信封上,被堅實的火封壓下,變成了現在華麗的模樣。縈嵐的手指輕輕地划著蠟章的邊緣,指尖感受着來自固體蠟獨有的滑膩而細緻的觸感。
廚房傳來水流聲,顧忘川似乎開始刷鍋了。
顧忘川還是挺相信自己的。縈嵐一邊想着一邊把蠟章完完整整地剝了下來,失去的蠟章的壓制,信封慢慢地張開了嘴,似乎迫不及待地要把顧忘川的秘密吐露給縈嵐。
「縈嵐,你吃飯了嗎?」廚房裏傳來顧忘川的詢問聲。
縈嵐把蠟章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一角,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以期讓遠在廚房的顧忘川聽到:「還沒呢,你要做飯嗎?」
說完,她坐在茶几前的鬆軟沙發上,輕輕捏住信的一邊,將它從信封里取了出來。
信紙的質感也十分光滑,不是街頭巷尾三毛兩塊的粗製貨。
「我昨天累壞了有點抬不起胳膊,要不咱們出去吃吧。」顧忘川從廚房伸出一個腦袋來。
「去飯店的話會弄一身油煙味兒,多難聞,」縈嵐把折起來的信紙展開,「要不叫外賣吧。」信紙上是好看的花體英文,想寫的這麼美觀還真的要下不少工夫。
「好啊。」顧忘川把頭縮了回去,廚房裏傳來鐵絲球和鍋接觸傳來的簌簌的摩擦聲。
於是縈嵐開始讀起這封來自羅馬的英文信。
大概也就十分鐘的時間,水流聲停了下來,縈嵐透過虛掩的門看見顧忘川正舉著鐵鍋,仔細地端詳著黑暗物質留下的痕迹。看了一會兒,他把鍋放在灶上,然後十分肯定而驕傲地點了點頭。
被他傻傻的動作給逗笑的縈嵐舉起手裏的信:「顧忘川,我看完了。」
「裏面寫的什麼?」顧忘川打開燃氣灶,藍色的火焰炙烤著鍋底,鍋里的積水慢慢被蒸發乾凈。
「你的高中同學,邀請你去羅馬度假。」縈嵐把信沿着原來的摺痕重新疊好,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了信封里,算是對顧忘川信任的一點尊重。
顧忘川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是傅義含吧。」
「你怎麼知道的呢?」縈嵐把信遞給他。
顧忘川接過信來苦笑一下,臉上露出已經看穿了一切的神情:「除了他,還有誰能搞這麼大排場呢。」
「那個傅義含是什麼人啊?」縈嵐把腿收上來,雙手抱住膝蓋問顧忘川。
「如你所見,高中同學,」顧忘川也坐下來,從信封里重新拿出信來,心裏還在誇獎縈嵐這麼小心地對待自己的信,「家裏蠻有錢,說是上高中其實也就是去混混日子,順便領個文憑。」
縈嵐點點頭:「這樣么。」
顧忘川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縈嵐模糊在視線里,當年的教室出現在眼前。
「顧忘川,你在幹什麼?」麗塔趴在顧忘川一邊,像貓一樣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還能幹嘛,肯定又在畫他那些無聊的畫唄。」路過的傅義含校服綁在腰上,看着低頭不語的顧忘川。
他把頭偏了偏,從麗塔金色的長發邊瞅見了顧忘川的畫。
「就你這水平,還不如我呢。」看見了顧忘川好的畫,傅義含走上前去,帶着嘲笑的口吻,對顧忘川說道。
「我覺得吧,你還是好好上課聽課比較好,畢竟我畢了業可以直接出國,而你要是考不上大學可就完蛋了顧忘川同學。」
顧忘川沒有說話,只是撇了撇嘴,用橡皮把因為分心而畫錯的地方給擦掉了。
「你看,我這麼說你還不樂意,可是這就是事實啊。」傅義含聳聳肩,拿眼睛去偷偷看麗塔的表情——這個混血的小姑娘,從進這個班之後就一直在吸引他的眼球,但是無論他用何種方式去引起她的注意,麗塔永遠都像衛星一般圍着顧忘川。
這一次也不例外,麗塔回頭瞟了一眼傅義含,一句話都沒說,然後繼續坐在顧忘川旁邊看他畫畫。
被麗塔冷冷相對的傅義含窘迫地站在一邊,卻依然不肯放下自己的身段:「麗塔,你現在還這麼粘著顧忘川,等你們上了大學之後再回頭看看,你就知道現在有多可笑了。」
「那有什麼呢,」麗塔這一次頭都沒有回,「顧忘川去哪,我就去哪。」
「他到時候畢了業,估計連自己都養不起,你跟着他有什麼用,一起吃土嗎?」傅義含的言外之意,無非是讓麗塔重視一下自己。
但是顧忘川的筆卻停了下來。
「你看,他自己都默認了。」看見顧忘川停筆的傅義含似乎更加趾高氣昂了起來。
顧忘川伸手,輕輕攬住了麗塔的肩膀。
「這事用不着你操心,我自然會好好照料麗塔。」
顧忘川已經忘記了那時自己的眼神是怎樣的兇狠或是憎惡,那個時候的他們,都像一隻只尚未成型的小獸,兇猛、好鬥,卻被困在籠中。每個人都懵懵懂懂地聽着師長描繪的美好未來,期待着離開學校后的廣闊天地。如今,許多年過去,走出籠的他們有多少實現了願望,又有多少能兌現自己的諾言呢。
「我跟他也沒什麼交情,我天生跟那種人合不來的,」顧忘川把信疊好重新放到信封里,「估計料想到窮酸的我沒有資金去參加這種度假,就算有也會因為各種禮儀不周而窘迫所以只是寫個信客套一下吧。」
說完,顧忘川轉身打算往走進屋裏:「你餓了吧,我也餓了,我去拿手機叫外賣。」
但是他感覺到肩頭被什麼東西給壓住而不能向前行進,於是顧忘川回頭瞥了一眼,發現縈嵐正站在沙發上,雙手按著自己的肩膀,神情有些嚴肅地看着自己。
「怎麼了?」顧忘川把縈嵐的胳膊抬起來,然後轉過身來面對縈嵐,又慢慢把她的雙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希望你去。」縈嵐用異常堅定的看着顧忘川的雙眼,那種堅定是顧忘川先前未曾得見的。
「為什麼?」
「我不希望看你傷心。」
聽到這話,顧忘川呆住了。他看着縈嵐那誠懇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顧忘川陷入回憶雖然只有短短几秒,縈嵐卻難得地讀懂了他的心,那種沒落的、孤獨的神情,只有當顧忘川真的傷心事才會看見。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心結了吧。縈嵐這麼想着,暗暗下定決心。既然縈嵐已經不能再保護你,那麼顧忘川,至少讓我能幫助你,不管是去戰鬥還是去面對生活。
顧忘川默默地看着縈嵐,這個眼神,這個模樣。
他慢慢往前走了幾步,縈嵐也從沙發上蹦了下來,一本正經地看着他:「看你的樣子,高中一定過得既不開心也不愉快吧,除了你的女友之外應該也沒有人和你互相傾訴了吧。」顧忘川看着她,點了點頭。
「你的同學一定很討厭吧,總是用那種奇怪的話來刺激你,對吧!」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顧忘川彷彿被刺中了心結,不再看她。
縈嵐伸出手來戳著顧忘川的額頭:「那種奇怪的過去,當然應該去做個了斷咯。不然,你肯定一回想起來就覺得難受。」
她頓了一下,好像是覺得剛才由於一時激動,話說得太多了。隨後,她慢慢調整了呼吸,說出了最後的一句話。
「我不喜歡看顧忘川難受。就這樣。」
說完,沉默的顧忘川向著縈嵐輕輕伸出了雙手。
「幹嘛?」縈嵐看着顧忘川這個架勢,不知所措。
說話間,顧忘川已經慢慢地抱住了她。
「忘川……」被顧忘川一抱,縈嵐有些慌了神,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樣看着天花板,綳直的雙臂和緊握的雙手也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
「縈嵐,」顧忘川終於開口了,語氣平靜而低沉,「謝謝你。」
廚房的龍頭滴下一滴水來,拍打在槽子裏,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縈嵐的雙手似乎被線操縱着,猶猶豫豫地,慢慢放在了顧忘川的背上。觸摸的剎那,像是電流經過一般,縈嵐的心劇烈地抖了一下。她輕輕嗅着顧忘川肩上和脖子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整個身體感覺都要軟下來。
但是這種奇妙的感覺被二人不約而同的飢餓給打破了——幾乎是同時,兩人的肚子裏都發出了「咕咕」的叫聲。
顧忘川鬆開了縈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哎呀,餓死了,我去叫外賣,你想吃什麼?」
「都,都好。」縈嵐胡亂地點着頭,攬著顧忘川的雙臂似乎還帶着他身上的餘熱。
「咱們的假期才剛剛開始呢,」顧忘川沖她笑了起來,「我還有很多東西要跟你學。」
說完,他走進屋裏,留下一個纖長的背影。
縈嵐則慌亂地摸著自己的臉頰,想必如果有一面鏡子的話,她就能看看自己的臉此刻有多麼的紅了。